“下一輪逆流”幻影

全球經濟抬頭向好，但一些隱憂依舊在人們心中揮之不去

在全球經濟見底、亞洲經濟復蘇的整個樂觀語境下來談“下一輪逆流”，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今年2月，國內一批經濟學家和財經觀察人士發表觀點，認為“金融海嘯第二波”漸行漸近。不過大半年過去了，這種預測似乎并沒有應驗，反倒是被世界經濟復蘇的兆頭所徹底“擊敗”。

但是，即便是到今天，謹慎者和批評者(包括部分樂觀人士)也不得不承認，此輪經濟探底和復蘇，大多源于政府救市的強心針，那些根本性的矛盾還沒有緩解，下一輪逆流的幻影，時隱時現。 更深層地說，如果全球經濟增長模式不發生本質改變，那么，新一輪危機還將不可避免。

復蘇初級階段

9月10日至1 2日，2009夏季達沃斯論壇在大連召開，鎂光燈閃爍交錯，與會者笑容滿面，全球經濟形勢抬頭之勢似乎和天氣一樣火熱。

和始于2008年的悲觀情調不同的是，這次達沃斯論壇更多的流淌著希望的氣息，各國政要、各路經濟學家大多認為，最壞的時期已經過去，全球經濟復蘇在望。

不過，并非所有經濟界人士具有同樣樂觀精神。圍繞經濟是否走出衰退、何時開始復蘇，政策制定者及經濟學家各執一詞，越發顯現這次衰退的復雜性。

在致辭中，國務院總理溫家寶還是坦率地指出：“中國經濟企穩回升的態勢還不穩定、不鞏固、不平衡。世界經濟前景還存在諸多不確定因素，外需下滑的壓力仍然很大：擴大內需在短期內受到多方面制約，一些行業、企業經營仍然困難，結構調整的任務十分艱巨；一些刺激政策的效應會遞減，一些著眼長遠的政策收到成效需要時間。”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曾表示，“蕭條經濟”持續時間可能超過5年，就業市場的糟糕形勢可能延續到2011年，鑒于就業相對于行業復蘇的滯后效應，這意味著“經濟蕭條期”將持續到2013年或2014年。

作為全球最成功的債券基金經理，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首席投資官比爾·格羅斯以其超凡的投資策略縱橫債券市場幾十年，成功地預測了網絡泡沫和次貸危機。最近，格羅斯也發表相似的觀點：“雖然全球經濟的走向已開始轉為正面，但是否會發生金融海嘯第二波，至今仍難以確定。”

格羅斯認為，世界各國政府為對抗金融海嘯，史無前例地推出巨額財政支出及超寬松貨幣政策，盡管是正確的做法，但決策者未來必須安排相關財政及貨幣措施，在適當時機有秩序地退場，并解決快速增加的財政赤字，但退場過程絕非易事。

因此，在美國政府的經濟刺激方案實施近一年，以及美聯儲開始施展退市策略之時，美國經濟恐怕會陷入復發性衰退的尷尬境況。

格羅斯曾指出，后海嘯年代的美國將邁入新經濟，所指的正是經濟衰退將導致失業率高企。格羅斯認為，美國和全球經濟未來數年的增長率會低于歷史平均水平，預期美國經濟實質增長率約為1.5％，而名義增長率則介乎3％-4％。

不久前，知名財經評論人葉檀也借雷曼兄弟申請破產一周年時機也發表自己的觀點“資本市場不那么糟糕是直升機撒錢的結果。對于全球經濟而言，真正的考驗還沒有到來。如果投放8000億美元只能帶來120億美元的利得，就意味著美元的風險還會繼續加大，直到無法控制。

中國這個出口大國面臨著全球消費下降與貿易保護主義的嚴峻挑戰。在現有經濟結構下調整行業，成為地方政府主導下搶奪鋼鐵、新能源等行業主導權的一場戰爭。在地方GDP與就業的壓力下，很多行業越調產能越多。

葉檀認為，如果中國沒有等到歐美消費市場在三年之內恢復，如果美國無法抑制全球投資者對美元信用的恐慌，如果歐日經濟繼續蕭條，到那時，真正的考驗才會到來。

世界驚魂未定

在中國，經過政府的救市政策，有效遏制住了經濟增速下滑趨勢，上半年國內生產總值增速達到7.1％，投資增速持續加快，國內需求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不斷增強。深受危機沖擊的珠三角，近月來，因為經濟企穩回升企業復工，甚至還出現了“民工荒”。

但與此同時，一些隱憂依舊在人們心中揮之不去。

9月，國家統計局連連出面辟謠，對“新一輪通貨膨脹即將到來”的各種傳言加以批駁。國家統計局總經濟師姚景源此前就曾表示，中國經濟下行趨勢已得到遏制，總體形勢企穩向好。

在寬松的貨幣政策下，中國金融機構上半年共發放貸款七萬三千七百零三億元。短短六個月，中國的放貸量已超過歷史上信貸投放最多年份的全年投量，充裕的流動性引發了人們對通貨膨脹的擔憂。

天量貸款流入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同時還引發了產能過剩的隱憂。不過，姚景源辟謠的重要論據正是產能過剩。他說，“產能過剩是制約通貨膨脹發生的重要因素，中國在短期內無法消化掉過剩的產能，今年解決不了，明年也懸。”

然而，這種批駁反倒有加劇人們擔憂的可能，因為產能過剩本身就不是一個美好的訊號。當然，中國經濟隱憂難辨，世界經濟前景也并不那么明朗。

在經濟學家群體中，堅持“唱空”的謝國忠往往被人們視作烏鴉，但這并沒有扭轉謝國忠向來直話直說的個性。

“我不確信這場始于半年前的泡沫已經成為過眼云煙。”謝國忠說，“大量的資金會涌進石油、其他能源、大宗商品、黃金和農產品。新一輪的通脹現在已經種下了種子，而低利率會加速這個過程。”

與此同時，歐美工會在經濟危機之下，左右彰顯，他們要求給工人加工資，以及國內相關法律對工人工資福利提供基本保障，高工資必然引起新一輪的通脹。

不過，現在各國政府已經無暇顧及通脹，優先考慮的是防止經濟快速下滑。

對于美國經濟，謝國忠認為，今年下半年度的經濟復蘇是因為庫存累積和財政刺激政策的效果，但將會在明年第一季度二次探底。“當目前增長失去動力之時，美國家庭需求也無法重拾升勢。明年第二季度中期時，世界大多數國家都將會再次觸底。那時金融市場將會崩潰。”

在達沃斯峰會上，中國銀行集團常務副行長朱民就不忘提醒：“現在整個世界還是需要非常強勁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因為現在的一切還是非常脆弱的。”

他進一步說，盡管在最近幾個月中，看到了日本等國的經濟形勢有所反彈，但是這是一種環比增長，如果同比來比的話，其實也沒有特別好。因此，現在只是比我們最強下跌時稍微有盧斤恢復而已，但是談不上是多么強勁的增長。

“我們必須要發出一個非常清晰的信號，我們到底應該怎樣退出。場上已經有了9萬億和4萬億，人們仍然在擔心著通貨膨脹和美元貶值等等。因此，對于美聯儲來說，必須要告知世界他們的目標是什么?他們是否會有可能制造出新一輪的危機。”朱民說。

新契約的救贖

不過，即便如此，本屆達沃斯還是著重安排了“預防下一輪逆流”、“大蕭條的教訓”、“管理全球風險”等多個不那么溫情的分論壇。與會者更多的將扭轉逆流的方法論深入到價值觀和契約理念層面。

“全世界各國都一樣，大國小國都一樣，都同樣有這種想法，大家也看到了地平線上出現了黎明的曙光。我參加了一次高層會議，聽到另外一些領導人說我們已經懸崖勒馬，但是我們還是沒有完全擺脫困境。”在“預防下一輪逆流”分論壇上，會議主持人、BBC全球新聞主播Nik Gowing如此說。

美國安可顧問全球公司總裁兼首席執行官Margery Kraus說：“政府領導松一口氣，覺得第一波危機已經渡過了，但是看看一些統計數字，負債還是在各地GDP中的比例大幅度上升了，我們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帶來的各種后果，對我們的社會福利，產品服務的成本帶來什么樣的影響，這個需要我們意識到。”

盡管拉脫維亞是一個小國，但在這輪金融危機中，依然倍感寒意。達沃斯峰會上，總統Zatlers表示：“如果我們在上面沒有一個很好的評估，就會出現這種惡果。這些商業家和企業家應該好好地為將來的消費者給一些期望，因為大家都是希望參與到整個復蘇的過程中來。如果我們成功的話，就不會有反作用。但是我們可以說這個最低點已經過去了，如果我們做得不好，可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社會反作用，消費方面也會遇到一些惡果。”

希望行動組織創始人、主席兼首席執行官John Bryant則從資本主義價值觀念進行了剖析。

他認為，這輪危機實際上不是一種經濟危機，而是價值觀念的危機。如果資本主義不能很好地為普通老百姓服務，人們對資本主義的這種市場會有一些反作用，如果只是上層人能夠從中獲利，而普通老百姓得不到希望，將會產生嚴重的沖突。

對此問題，阿爾卡特朗訊首席執行官Verwaayen說：“創造一個無風險的世界是不可能的，我們做的所有事情都有內在的風險，不可能在根本上消除，再好的公關都不會消失，所以要正面地應對危機，要正面地解決問題。”

“首先考慮一下我們現在面臨最主要的幾個問題。”華富拉美投資咨詢公司Gallafhe說，“第一個是怎么樣讓經濟可以持續增長：第二個是我們怎么轉向一個低碳經濟，這樣可以符合地球的承受量：第三個是我們怎么樣建成一個真正全球性的世界，而不是像1946年那個世界的模式。”

“這些都是相輔相成的，相互聯系的，惟一的辦法是通過各種各樣的社會契約，我們希望有不同的契約。”這位首席執行官最后如此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