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海彬是在青藏兵站部舉辦的一個新聞報道培訓(xùn)班里。那時,他肩扛紅牌,是剛從軍校畢業(yè)分到青藏高原的新學(xué)員。初見他時,最難忘的是他白皙得可以和妙齡少女相媲美的臉和一笑起來就會擠到一起的眼睛。他給我留下了靦腆、憨厚、老實巴交的印象。
培訓(xùn)班結(jié)束后的一天,海彬發(fā)短信告訴我他被分到了唐古拉兵站,之后就沒了聯(lián)系。
時隔三月。一天夜里我值班,桌上的軍線電話響了。我接起來一聽,居然是海彬打來的。他說:“馬姐,真巧啊,你值班!我想請教個事,我的手裂口子了怎么辦啊?”我告訴他多抹些擦手油,幾天自然就會好的。
可電話那頭他卻說:“馬姐,不行的,撂手油不管用,都擦了好久了,而且用的是專門為咱們高原部隊研制配發(fā)的“高原護膚霜”呢,可是總不見效啊!”我說:“那你就下山來治吧,我給你聯(lián)系。”
海彬下山的那天,我如約等候在醫(yī)院大門口。海彬迎面走來,面部黝黑粗糙,頭發(fā)卻梳得油光锃亮,大老遠就是瞇瞇地對我揮臂打招呼。“快把你的手伸出來讓我瞧瞧”,我說。海彬緩緩地抬起雙臂,雙手慢慢地在我面前攤開。
他手心向上,手指全部向上彎屈著。我叫他把手指伸展,他卻說已經(jīng)伸不展了,再撐、再伸十個手指頭也最多能達到個鉤狀。乍一看,那雙手有點古怪,顏色是那種通體暗色的紫,又像那種凍傷的紅,有如剛從深深的雪堆里掘出來一般。而且,十個手指也比原來粗了好些,每個指關(guān)節(jié)處都有一種扭曲變形的凸兀感,指甲蓋中央完全陷了下去,四周卻又往上翹,仿佛要翻上來一樣。他的整個手部皮膚粗糙、增厚、發(fā)硬,不僅失去了皮膚應(yīng)有的柔軟和彈性,更是布滿道道深重的溝渠。因為嚴重的皸裂,手紋間還形成了深深的砍痕,在每一道砍痕的根部清晰可見暗紅的血跡。
我趕忙帶他到門診部辦理住院手續(xù)。海彬卻告訴我,他有個心事未了——吃魚。
于是,我們沒有先辦住院手續(xù),而是去了本市最有名的“劉一手”火鍋店。店內(nèi)人很多,我提議再換一家。他叫道:“馬姐,別走了,我看這兒挺好。這兒人多,什么人都有。咦!那邊還有小孩和女的呢!真好,太熱鬧了,我好久沒見過這么多人了,你就讓我在人堆里享受享受吧,在唐古拉我做夢都夢不到這個氣氛,現(xiàn)在美夢成真了,你就讓我在這里舒坦舒坦唄!”是啊!這里不是人跡罕至的雪域高原,也不是孤傲沉寂的唐古拉山,這里是高原戰(zhàn)士夢寐以求的精彩樂園,這里是高原戰(zhàn)士多次想象的繁華勝地。于是,我說:“行,一切都聽你的,只要你喜歡,怎么樣都行。”
我們離開火鍋店的那一刻,華燈初上,海彬抬起笨拙的手,用手背在蒙著一層薄薄水霧的車窗玻璃上蹭出幾道水幕,透過幾抹留在車窗上的不規(guī)則的水霧印痕,他望著窗外光芒閃爍的街燈,無不感慨地說:“格爾木真好!什么時候唐古拉能像格爾木一樣就好了!”
我不知道唐古拉有沒有可能變成綠樹成蔭、車水馬龍的格爾木,我更不知道唐古拉什么時候才有繁華的街市和亮麗的燈光。在我對唐古拉夜景的種種猜測和黑色的想象里,漸漸出現(xiàn)了一抹亮光,更有一群堅強而高大的身影在風(fēng)雪中行進,讓我頓生敬意!我想,那一定是海彬和他在唐古拉山上的戰(zhàn)友們!
我不禁在心中默默祈禱,祝福你海彬,你是我的好戰(zhàn)友,也是我的好兄弟,更是我生命中永遠敬重的高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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