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個女友

父母竟然真的有過愛情。一種別樣的相似，掀開了塵封的歲月。

在哪里見過你

許君是常樂樂帶回家的第六個女友。

在此之前的女孩們燕瘦環肥、東南西北，什么樣的都有。品位上無定數，不代表常樂樂對愛的態度輕浮。事實上，每一次他都以為是最后一次，可每一次都以分手告終。

經歷了8年來的5次失望，常樂樂他爸常付寬發出警告:“不要再帶女孩回來，帶回來我們也不見。”常付寬說話時，常樂樂他媽王寶華正在廚房擇菜。她一改往日丈夫說什么，她一定要反駁的習慣，默認了丈夫的話。

其實，常樂樂條件不錯，外貌、工作都屬中上流，家境也好—這也是常樂樂“女友散去還復來”的重要原因。不過，許君例外，她是常樂樂主動追求的。

一次玩殺人游戲時，常樂樂坐在新同事許君身邊。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常樂樂卻說:“我們在哪里見過?”許君以為常樂樂要搭訕，可他沒了下句。一邊玩，常樂樂一邊研究許君，直至驚呼:“我說呢，你長得像我媽……年輕的時候。”許君一愣，笑了—見過搭訕的，沒見過這么搭的。

回家后，常樂樂越想越覺得像。他翻出影集，找到王寶華80年代初的一張舊照。黑白照片上，王寶華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嘴唇微笑著上翹，露出兩顆好看的牙齒。照片上寫著一行字“戀愛一百天留念”。字是常付寬寫的，照片也是他自己拍、自己沖洗的。

第二天，常樂樂揣著這張照片去找許君。

許君想，這二愣子泡妞之心人盡皆知，還假托別的名義，裝什么裝。可她一看到王寶華的舊照，嘴就張成“O”形，半天沒收回來。其實，她和王寶華的相像并沒有達到“照鏡子”的程度，但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和自己有七分像，這也足夠造成十分沖擊力。

“這是你媽?”許君問。常樂樂激動得只顧點頭。后面的事很簡單，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一個永遠討論不完的親昵話題……

三個人，三個房間

半年后，常樂樂要帶許君見家長。

常付寬說:“我們不見。”常樂樂一再說這次不同，“我們是認真的，打算結婚。”常付寬馬上報出常樂樂歷任女朋友的名字，“你說準備結婚的起碼有3個，劉珊珊連房子都買了，后來呢?”

王寶華這次又沒反駁，她跟著扳手指頭，數她先后掏出的5根金項鏈。常樂樂百般辯解、發誓、央求皆無效，常付寬把前5個女孩的故事重述一遍，不顧常樂樂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最后他說，除非常樂樂領了結婚證，否則不許帶任何人進門，“我丟不起這個老臉。”

常樂樂怒了:“丟什么臉?我不就多談了幾次戀愛嗎?我不把人家帶來見公婆，人家能嫁給我嗎?”王寶華看常樂樂急了，就過去拉他。可常付寬火上澆油:“你們年輕人對感情的態度不認真，不要拖累我們長輩跟著浪費時間。”

此時，常樂樂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許君打來的，自己沒法交代，就沒接。再一聽父親這樣說，情緒立馬爆發:“我對感情態度不認真，你認真?你要是認真，會搞外遇、包二奶，逼得我媽要自殺?我會復讀一年才考上大學?”

常樂樂大聲吼著，常付寬嘴張著，什么也說不出來。王寶華開始還想維和，后來撒手轉身，“砰”地把臥室門關上了。

又是三個人三個房間的格局。

常樂樂心里有點兒痛，也有些后悔。今天晚上的爭吵好像是10年前的那場。那年，常樂樂讀高三，常付寬在廣州做生意，幾個月回家一次，總說自己忙。有天晚上，常樂樂被一聲巨響驚醒。他沖到隔壁房間，看見扔在地上的相框和四濺的碎玻璃。媽媽披頭散發地坐在床沿，正拿著一塊玻璃往手腕上割。

常樂樂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驚恐，他完全是本能地撲過去，奪過玻璃，跪在媽媽面前，抱住她的腿。他不停地問怎么回事。媽媽木呆呆看著他，好半天才大哭道:“兒子，你爸不要我們了。”

常付寬和誰在一起、付出多少金錢、有過什么承諾，常樂樂至今也不知道。他只是無選擇地站在母親這一方，加入一場曠日持久的家庭戰爭。他給父親打電話，說母親要自殺;他去見父親家所有的親戚和長輩，宣布一旦父母分手，他就改姓，和常家脫離關系。那次，父親回家與母親激烈爭吵，并產生肢體沖突。常樂樂想都沒想，一拳頭揮到了父親臉上。

那年，常樂樂高考落榜了。可能因為這件事，也可能是常樂樂他爸突然發覺，解散一個家所要支付的代價超乎他的想象。總之，常付寬回家了，只是，王寶華的心卻沒再對他打開過。

常樂樂想到這些，發泄般敲著鼠標。他還記得，那晚被母親砸碎的相框里，放著的正是那張“戀愛一百天”的舊照。此后，它再沒被放在顯眼的地方，哪怕父親回了家。

遲來了十年的融洽

許君還是上門了。

她說得對，擇日不如撞日。常樂樂潛意識里覺得父母不會給許君難堪;倘若真的難堪了，他就拉著許君走，倒有些私奔的壯烈。

常付寬開門時有些遲疑。常樂樂很久沒有這般親熱地喊他:“爸，你看誰來了?這就是許君。”

確實如常樂樂所料，事發突然，常付寬來不及反應。他條件反射般拿出了禮貌:“既然來了，中午就在家吃飯吧。”常付寬馬上給王寶華打電話，讓她趕緊回家。

接著是茶話會。

常付寬問許君的無非是“你家幾口人、家里幾畝地、地里幾頭牛”之類的。問著問著，常付寬狐疑道:“小許看起來很眼熟啊。”許君和常樂樂相視大笑。常付寬被他倆笑得莫名其妙，許君提醒道:“叔叔再想想，是不是有什么熟人和我長得像?”常付寬還沒開始想呢，心情明媚的常樂樂已經從王寶華臥室里拿出她的照片，放在常付寬面前。

“哎呀!”常付寬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而后他起碼用了5分鐘來研究照片，一邊看照片一邊看許君，“像!真像!不過，那時候樂樂媽沒你現在大。她當時是籃球隊前鋒，我是宣傳干事。籃球隊一比賽，我就去拍照。對了，這照片就是我給她拍的。”

常樂樂好多年沒看到父親這么開懷。氣氛真融洽，融洽到當鑰匙扭動的聲音一傳來，常付寬就沖到門口，一把把門打開，倒把王寶華嚇了一跳。

“看，樂樂給我們帶來什么驚喜。”常付寬把王寶華推到客廳。許君連忙站起來，常付寬則舉起藏在身后的照片，再指指許君:“看看，和你剛進廠打籃球那會兒，像不像?”

幸福真像

常樂樂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父母和解。

他看慣了父親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一看就是一晚上;母親在另一個房間看電視，遙控器按來按去，一直按到臨睡前;要不就是吵架。

那天，許君去廚房幫廚，被王寶華執意推了出去。常付寬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和常樂樂，也和許君，回顧了與“戀愛一百天”舊照有關的一切細節。

出門后，許君由衷地說:“你爸媽感情真好!”

常樂樂沒說話。走在滿是路燈的大街上，他想到媽媽剛才有些發紅的眼眶。他敢打賭，媽媽在廚房聽到客廳里的所有對話。不過讓他吃驚的是，父母竟然真的有過愛情。他原以為，當年父親決定回家，只是為了省點兒麻煩。

常樂樂的第七個女友終于沒有機會出現。3個月后，他和許君舉行了婚禮。儀式的一個環節是播放新郎、新娘成長的照片。當常樂樂和許君、常付寬和王寶華在結婚證上的照片同時出現時，全場掀起高潮，賓客們驚呼:“真像!真像!”

父母致辭時，常付寬的胳膊搭著王寶華的肩膀。王寶華抖了一下，沒抖掉，他們的老同事哄笑起來。

許君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她不知道常家發生過什么，常家父母在她眼里就是愛的楷模。她握住常樂樂的手，小聲說:“我們要永遠相愛，像你爸媽這樣。”

王寶華也想起了20多年前的那場婚禮。那時，她做新娘，也拉著新郎的手竊竊私語;那時，她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眼里呼之欲出的幸福，和現在的許君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