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你進入“黑色永夜城”——
想與作者大漠荒草互動嗎?想知道人物背后的故事嗎?想了解更多關于吸血鬼的傳說嗎?加入我們的《黑色永夜城》連載群吧,這里有一大批和你一樣喜歡連載、對神秘古老的吸血鬼家族感興趣的花瓣哦!
qq群號:17559282
加入請注明:花刊連載之黑色永夜城
夏雨*殷璐珊*血族
1
不覺中已是夏天,雨從綿綿的態勢轉變為瓢潑傾瀉。主人和他的族群愿意選擇這座城市居住也是因了它的終年多雨。外面雷聲又起,雷聲里主人的車子停在門口。下一刻,那個女孩子猛推開門站在我面前,她那雙異常黑亮的眼因驚愕而發出滲人的光,如果我懷里的人能夠看到她的表情一定會急切地跑過去把她擁進懷里好好安撫的吧。可惜,他現在混沌的意識只能支撐他本能地掘取養分,從我的身體里。
主人從江南身后走進來,把江北從我懷中撥開,讓爺爺扶我出去擦拭傷口。
爺爺的手在我脖頸上顫抖:“傻孩子,演戲而已,何必那么認真。”
我回以淡淡笑容,可嘴唇輕輕扯動便裂開來,整個身體如干旱的大地,隨時隨地可能龜裂。只是疼痛感已經不再,麻木是一個血族人最好的本領,這樣在反反復復永無止境的“采血”中便不會痛苦。
我是殷璐珊,一個血族少女,而所謂血族是吸血族豢養的奴隸。我們生命的意義好比人類的奶牛,那種體態龐大的動物為人類提供純白的奶源,而生性柔弱的我們為吸血族的主人提供新鮮的血液,那是比普通人血要可口幾倍的甘露。
許多族人在經歷幾次采血后便面色蒼白地死去,而頑強存活下來的少數便是血族中的極品,我們有著特異的體質,在血液幾近干涸時仍可維系生命,調養之后鮮血依舊源源不斷。像壁虎,像植物,有著奇妙的自我修復和血液再生能力。而這樣的血族人只有吸血貴族才有資格蓄養。
我們一族人世世代代為吸血貴族的奴隸,而今,宇陽少主是我和爺爺的主人。
人類的許多傳說里,血族便是吸血鬼的代稱。可其實那只是一個不懷好意的杜撰,是吸血族為混淆視聽而散播的謊言,一旦遇到危機我們便可做替罪的羔羊。那些傳說由吸血鬼和獵人們輪流撰寫,于是真相摻進假象里,人類在猜測和好奇里虛實難辨。這也是吸血鬼自我保護的方式,讓人類相信他們畏懼圣經畏懼蒜和所謂圣水,但實則他們并不怕,當你自以為是地要用這些當做武器時,早已淪為他齒下的一餐美食。當然那些揭露吸血鬼真相的文字都出自獵人之手,他們用世世代代獵殺吸血鬼所積攢下的經驗告誡世人,可是獵人的話也已不能全信。
因為,如今已然進化強大的吸血族,連陽光都不足以致命。主人便是如此強大。我欽佩他服從他,用十七年的生命衷心追隨他。
于是那天主人吩咐我隨爺爺來完成這個任務時,我恭敬地低著頭說:“好,璐珊一定不辱使命。”
爺爺以管家的身份住進這棟別墅,時時將目標的行動報告給主人。第一天的晚上聽到爺爺對主人說,他們隔著一面冰冷墻壁依偎而睡,我忽然覺得眼睛濕潤。
2
我以家庭教師的身份被主人帶進別墅時,身后還跟著一個叫伊諾的男子。我聽說過他,一個只身闖進吸血鬼聚居地的人類男子,他說要尋找生母,于是主人說替他完成這件事便給他答案,否則他一個人這樣深入虎穴不及尋到結果早已變成一具干癟的尸體。
伊諾有一雙溫柔的眼,舉止間有我們血族人的柔弱善良,只是他的果斷自信又不是我們所具備。
我和伊諾輪流為那個叫江南的女孩子上課。江南的眼深邃空靈,像一潭幽深的水,暗黑得望不到邊,那是一雙獵人的眼,而獵人的眼是所有吸血鬼的致命武器。
傳說,吸血鬼只要凝視了獵人的眼,便會情不自禁愛上她。愛,是天下最毒的毒,染上了,從此吸血鬼只能葬身在身不由己在劫難逃的愛里面。而這個傳說是真的,因為那是一個獵人所寫。
只是江南對自己的身份懵然不知,她當然更不知伊諾教給她的那些技能都是獵人對付吸血族的本領,比如如何勾兌真正的圣水如何利用陽光的最佳角度。而我所教她的舞步也全是殺敵的招式。她卻真的將它跳成一曲舞,生動美妙,長發甩動將陽光折射出七彩的光,瞳仁里有一波一波的清水。
而樓梯拐角的暗處里坐著的江北,他總有一天會明白,這一曲舞都是為他而跳。
只是主人教給我們的并不多,我和伊諾將這些不多的知識全數轉授給江南,完成啟蒙一個少年獵人的任務。可我預感到課程結束之后必定會起波瀾。
事情沒有偏離我的預想,那天我親眼看著伊諾死去。江南去廚房倒一杯果汁時主人從某個角落走出來,伊諾便坐在那把椅子上微笑起來,像看到幸福走近,即便主人的尖齒落下去伊諾的笑依舊沒有退去。主人退回來,我遞給他白色的手帕,看他優雅地擦拭嘴角的血,紳士一般。
主人皺著眉說:“味道差了很遠,果然不是純正的血族人。”
那時我才知道伊諾的身世,他身體里同時流動著血族和吸血族的血液,難怪他的眼神有幾分親切,也難怪他會陷進江南的眼。只是主人依舊沒有放過這“半個”同族。他說他最不屑這種雜種。主人眼里的恨意那樣深,仿佛恨得不單單是伊諾。而我也知道了伊諾臨死仍掛著微笑是因他在血液流進主人身體時仍在他耳邊說:“遇到江南,你的命運即將終結。”
伊諾是勇敢的,血族人從不曾有過這樣的反抗,即便是言語上。也許是那一半吸血族的基因給了他這樣的性格,但無疑他仍逃不過成為吸血族餐食的命運。于是我去他墳前坐著,替主人還他一個身世的真相,那是爺爺給我的故事。
3
十八年前的吸血貴族中發生一件丑聞,貴族少女伊爾愛上了自己的奴隸,且是一個下等奴隸,也就是說那個血族男人并不具備鮮血再生的能力,他的命運便是在盛年時奉獻出自己最熱烈的血而后死去。像人類養了一季最后只等被宰殺的家畜。
伊爾擁有貴族的傲慢也擁有少女追愛的熱烈大膽,她竟不顧一切偷偷懷上孩子,并想盡方法生下他。族人的嘲諷斥責并未讓她動搖,她甚至決定與血族男人私奔。她說:“如果必須妥協,那也只能是這老舊的不平等的制度妥協。”
只是再怎樣熱烈大膽一個人的力量怎能扭轉乾坤,在她們私奔前夜貴族們將她的愛人和孩子囚禁起來。貴族長老用名貴的瓷器盛滿殷紅的漿液,端到伊爾面前,伊爾扭動身體反抗,自從愛上血族人,她便只以動物的血來充饑,她是吸血族中的素食者。
長老冷笑著說:“你是被他們的血養大的,現在如何抗拒也改變不了過去的事實。”是的,無法改變,可伊爾還是掙扎,如果可以她寧愿在幼時便饑餓著死去。
只是貴族們不允許。幾個吸血鬼強硬地掰開伊爾的齒,長老便生生將那一碗血漿灌注進她的身體,而后瞪著那雙幽藍渾濁的老眼說:“伊爾,你喝下的是你的奴隸和那小雜種的血。”
那樣殘酷的話,被他歹毒冰冷的聲調詮釋成一句致命的咒,伊爾瘋了。
那個貴族少女從椅子上滑落下來碰碎了腳邊青白的瓷器,于是碗內殘留的鮮血淌出來,在地面上慢慢勾畫著一副慘烈的抽象圖。伊爾說:“媽媽錯了。”然后蹲在地上不住地嘔吐,吐出骯臟暗黑的血,腥臭的氣息布滿大堂。長老指著伊爾對堂下所有的族人訓誡,他說:“這就是違逆族規的下場。”一片肅靜里伺候在貴族們身側的血族奴隸們更加低下了頭,他們知道,從此生活更加艱難。
也的確如此,吸血族為防止類似事情再度發生,不再讓奴隸們靠近主人,除了極品奴隸,其他全部養在籠中。于是每個貴族的后院里總有一個角落里放著或多或少的鐵籠,籠子里蜷縮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血族奴隸,他們身上有新新舊舊的傷口,他們的眼神怯懦順從。
所幸,極品奴隸們仍得到貴族的青睞,他們聰明乖順,他們可以吃上好的補品以便產出更可口的血漿,他們穿得體面可以跟隨主人左右。只是他們路過街口看到那個衣衫襤褸眼神呆滯的女人也會惡狠狠瞪她,因為是她的情不自禁害了自己的同族們。
而那女人看到血族的男子卻分外興奮,總要上前拉住他的手一路奔跑,口中喊著:“快去救我們的孩子,快呀!”
不知伊諾闖進來時有沒有遇上那個瘋癲的女人,那個吸血族中最勇敢的女人。
4
伊諾死后的第二天,我看到江北獨自走出別墅。
這個男孩子手插在口袋里,戴著墨鏡低著頭,低調行走在陰沉的云層底下卻仍掩蓋不住耀眼的鋒芒。我小心跟著他,一把花傘遮住表情,綴滿薔薇的裙子在膝頭飄擺。
江北去了一座孤兒院,繼而去了私家偵探所,最后他停在路邊左右張望,然后回頭直直地朝我走過來,他的速度那樣快讓我慌不擇路只能愣在原地,看他將手伸向我的腰讓我身不由己倒向地面,他在我向后傾斜著倒下時又溫柔地扶住我,同時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左手。我知道他在審視我的手腕,我白皙的手腕上布滿深深淺淺的疤痕,那是為他每日餐食里增加“佐料”而累積出的傷口。
是的,我的任務不單是完成一個獵人的啟蒙,也包括喚醒一個有著吸血族血統的少年心里對鮮血潛在的渴望。
江北的欲望已然被喚醒,我在他的食物中不斷加大血量他也不曾察覺,而爺爺說暗夜里他會長出尖齒輕盈地躍到別墅的屋頂,守在江南臥室的上方呆呆望著黑得沒有縫隙的夜空。我知道他的心是矛盾痛苦的,但不曾想他會這樣勇敢卻沉默地應對下去。
此刻江北已經摘下他的墨鏡,用那雙世上獨一無二的眼望著我,他說:“我知道你身不由己,可是請不要傷害江南。”他的體溫自那只握著我的手上緩緩傳遞過來,是我從未貼近過的溫熱。他沒有要挾我沒有逼問我,只是用一個“請”字淡化掉我奴隸的身份。
雨又下起來,江北撐起我的花傘,和我一起走回別墅。雖然一路沉默,我的心仍像開滿花的夏,飄著繽紛多彩的花瓣。
在別墅門口看到主人的車連同那股陰沉冰冷的氣息,于是我兀自歡笑起來,江北也配合默契地對冒雨坐在臺階上的江南撒一個謊。可我知道這所有一切,不過是他對她的保護,或許他愛她少一點,主人對她的傷害便會少一些。只是江南負氣跑回去的時候主人抬頭看了她一眼,那復雜的一個眼神泄露了主人的秘密。
原來,那個魔咒一樣的傳說,連主人也逃脫不掉。
我將那枚玉石掛在江南脖子上時,她仍酸酸地不肯看我。可如果她知道江北為她所做的一切還會浪費他們本可以相守的分秒這樣賭氣不見嗎?我那么羨慕她,能夠擁有這樣的愛人這樣的愛情。
玉石在江南細長的頸上發出幽綠的光,那是一個獵人身份的象征,也是獵人們窮途末路時的殺手锏。只是某一日,它將會插進誰的胸口?
5
江北囑托我照顧江南,于是我可以光明正大住進別墅。
我是歡喜的,因為心里有著莫名強烈的渴望,想要竭盡所能地靠近江北一點點再一點點。只是大多時候他并不在,我只能守在江南身邊,完成江北對我的托付,像完成主人的使命一般一絲不茍。
江南的頭發黑而長,披散到膝彎像一件獸皮的斗篷。我看著她深潭一般的眼呆呆地想:如果我也能有這樣一雙眼,江北是否也會義無反顧地愛上我?那是血族人少有的念想,我為自己感到羞恥,可心怦然跳動著有羞澀的興奮。
爺爺接替了我跟蹤江北的任務,他告訴我江北每日出去是為了生計。這是主人預料的結果,當江北嗜血的本能被誘導之后我便會斷了給他的鮮血供給,從此他會食不果味,什么都再難下咽。那日他對著江南便摔了面前的盤子,那并不是因為江南跟蹤他而起的憤怒,他只是意識到自己身體與心理的變化,那種力不從心的焦躁和恐懼讓他憤恨,憤恨那個在盤子里加了鮮血的人。
可事情也并不全按主人設想發展,江北沒有去獵殺人類。強烈的饑餓感下他仍保持冷靜的頭腦,他每天拿著主人給的那些錢出去,蹲守在黑市里的血站門口,從那些非法采血者手里購得人類的血液,然后在角落里偷偷喝掉。
爺爺這樣說時也不免帶著些許敬佩,然而他仍極度服從地為江北設下圈套。那些埋伏在深巷里的混混模樣的人,是血族的下等奴隸所扮。他們終于惹怒江北遭到反擊,脆弱的血族人怎能經起那樣凌厲地攻擊,死亡從來都是他們逃不過的宿命。只是他們的死另有功效,江北,他始終沒有逃過這層誘惑,他吸食了血族人的血。他趴在那些尚未冷卻的尸體上將顫抖而冰涼的齒插進去,可只是幾秒鐘便又拔出,他踉蹌著離開不愿面對這些誘惑,不愿相信自己方才的舉動。
江北逃回來時身上有著無數傷口,傷口里沒有血,淡淡的粉色肌肉里縱橫著干癟的血管。這是傳說中從未記載過的真相,吸血鬼最致命的傷便是透過真皮層的出血口,因為那傷口會止不住地流血,直到體內所有血液枯竭。
于是我將他扶到臥室,將所有傷口涂上密封的藥膏,然后將他尖利嶄新的齒刺入我的脖頸。我感覺到溪流一樣的聲音在彼此的身體間傳遞交匯,漸漸緩慢,漸漸稀淡。而江北偎在我脖頸上的臉漸漸有了溫熱的氣息。
6
那晚我已筋疲力竭,整個身體輕飄如一朵云,隨風流動在這陰雨的天幕里,不由自主。
只是醒來時我已身在吸血族的聚居地,爺爺在一旁顫巍巍吹涼一碗人參湯,說:“孩子,我們回來了,主人說你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出色。”爺爺的臉上帶著驕傲或許是安慰。我們只有讓自己更優秀才能不成為下一個被宰殺的對象。
血族人脆弱膽小的性格是我們最大的悲哀,事實上我們與吸血族相處這么多世代,對他們有著最多的了解,知道他們的弱點,知道他們所畏懼的,知道對他們來說什么是致命的,若是血族人團結一致地反抗斷不會淪落到今天,成為一個奴隸的種族。
我這樣想時,外面傳來一陣低低的哭泣。是血族的奴隸,他們連哭都從不敢大聲。
“是因為我的虛弱才要宰殺他們嗎?”我擔憂地望向窗外,爺爺卻擋在窗前,他說:“璐珊,多余的事千萬不要多問,我們的命經不起犯錯。”
若是從前我或許便乖順地躺下,靜靜等待傷口愈合,身體再次充盈了血液,然后將最新鮮的那一碗獻給主人,恭敬地匍匐在他腳邊感念他讓我存活下來,而不是棄之不管。可這一次,我卻再難置之不理,心跳有著莫名慌亂的節奏,似乎最在意的地方被剜了一刀,汩汩地淌出血來。
我忽地躍起來,拉開簾子,便看到偌大院落的角落里,放著一只鐵籠,籠子的兩端各自縮著一個人,那個顫抖著小聲哭泣的是血族的奴隸,而那個左眼淡藍右眼深棕的男孩子是江北。
狹小的籠子里他難以站立,只能盤膝坐著,雙手交叉在胸前,時而把頭抬起,看向遠處的天空。而天空里除了永恒的烏云再無其他。
“昨天他尚在昏迷時被主人抓回來的。”爺爺在身后將簾子拉上,他近乎懇求地對我說:“璐珊,不要讓你的沖動害了全族的人。”爺爺的話讓我想起那個叫伊爾的女子,想起她和那個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血族奴隸的故事,也想起這件事給族人們帶來的災難。
于是我慢慢走回床上,望著籠子所在的方向說:“爺爺,璐珊明白。”
7
夏雨總是伴著閃電,那些紫色的枯爪一樣的裂痕抓下來,準確地沖向江北的籠子,頓時電光照亮那個角落,鐵籠變成紅色的電網,血族奴隸顫抖著不停哭泣。上天賜予我們源源不絕的血液的同時也附贈了同樣源源不絕的淚水,伴著無邊的苦難。而他旁邊的江北仍盤膝坐在那里,身上痙攣般扭曲著,卻咬緊了牙,目光堅毅。
我就是在那一刻奮不顧身沖出去,大雨里我的腳步踉蹌卻有著血族人從未有過的決然。我沒有撐傘,雨水澆透我的身體,也流進我脖頸上的傷口里,麻木的沒有絲毫疼痛。我看到江北的籠子上豎著一根尖細的金屬棒。江北,你究竟犯了怎樣的錯,主人要給你如此的懲罰?
我用木棒奮力敲擊著那根金屬棒時,旁邊的血族奴隸抬起頭對我說:“沒用的,沒用的,無論怎樣我們都會死在這籠子里。”
雨聲里他的話細小難辨,他怯生生地望著江北用沙啞的聲音對我說:“這籠子唯一的一把鑰匙在我的身體里,他只有殺死我剖開我的胃才能逃出這牢籠。”他張開嘴我看到他被鑰匙劃破的喉嚨,然而他這幾天卻一直啞著聲音央求江北殺死他。他說,血族人早晚是要死的,既然能夠用難免的一死救一個人何樂不為。
這就是血族人,善良到可恨!
一旁的江北沒有抬頭看我,他青紫的唇緊緊抿著,雙手抓緊著籠子的鐵柱,手背上一道道青筋像未愈的傷痕。我知道他在抵抗著血族人鮮血的誘惑,他還在堅守著他的底線——不殺無辜。
我站到他面前沖他喊:“江北,我會救你出去的,你等我,千萬等我!”
我的手腕突然被他一把抓住,死死地握得我好疼,他終于抬起眼看我,可說出的話卻是:“江南怎么樣,他們有沒有抓了江南?”
我的心驟然冷卻,輕輕掰開他的手,只說:“你等我,我一定想盡方法來救你。”
十八年前,一個吸血貴族的少女要帶著他愛的血族男子逃離,而十八年后一個血族少女要救一個有著吸血族血統的男子出牢籠。世事總是輪回,只是這個輪回里,那兩個人不曾相愛。
只是當我從器材庫里偷來電鋸狂奔回去時,鐵籠的門已經敞開著。那個血族奴隸仰躺在他的一角,腹部有長長的口子,鮮紅的血在雨水里將整個院落暈染鮮艷。而江北,已經不見蹤影。
8
我手里托著沉重的電鋸茫然四顧時,周圍所有的燈忽然同時亮起。暗黑的夜霎時間刺目如白晝,然而所有的燈光也只聚焦在我身上。
“你讓我很失望。”是主人的聲音,遠遠的從閣樓的最上層拋下來,然后他便轉過身,不再看我一眼。我以為我會懼怕,從小爺爺便告訴我,什么都沒有活著重要,只要能夠活下去怎樣的屈辱都可以忍耐,于是我們恭敬地做一切主人安排的事。甚至在需要時拿著鋒利的刀片去割裂同族們的身體。
無數次,爺爺用低沉的聲音在鐵籠外問:“誰還能扛得住?”
那些同族們便爭先恐后把手腕伸出鐵籠,橫在我面前。他們并非為討好主人,他們是想保護自己的孩子或者愛人,情愿每一次采血都是自己,情愿那些終于支撐不住而被抬出鐵籠的尸體是自己,而非自己的家人。
而我,卻在爺爺的監督下一只只劃破那些橫在面前的手腕,用昂貴的白瓷碗盛接自他們身體里淌出的血,一滴滴,滴在碗中漾起腥艷的血花,滴在心頭卻是永難愈合的傷疤。
我們便是這樣喪失了尊嚴和良知地服從著,可如今一向乖順的我竟然背叛了主人。我知道等待我的,是比死亡更加可怖的懲罰。可我的心此刻寧靜非常。我唯一掛記的只是,江北可曾全身而退?
有吸血鬼上來將我的手腳綁敷,然后有人匆忙跑進閣樓。下一刻我看到主人從閣樓的最頂層躍下來,他沒有撐傘,只有黑色斗篷被風鼓脹,像一只大鳥的翅。大雨中主人的憤怒讓那雙幽藍的眼燃燒成血的顏色,他瞪著我狠狠說:“我小看了你!”
然后他對四下里的人喊:“把所有奴隸集中過來,所有的!”
我將成為千古罪人,將本已水深火熱的血族人再次推向深淵。我匍匐在主人的腳下,任那死去的同族的血浸染我的衣裙,我親吻他的腳面,哀求:“璐珊的錯,請不要累及族人,璐珊愿意接受任何懲罰!”
主人沒有說話,安靜地站在雨里,有吸血鬼遠遠跑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主人的臉色慘白而猙獰,他抬起腳嫌惡地將我踢在一旁,對旁邊的吸血鬼說:“帶他過來。”
于是,我看到爺爺,他手腳被綁在身后被幾個吸血鬼押著,顫著腳步慢慢走到我身邊,憐惜地看著我的臉說:“傻孩子,爺爺就知道你不會死心。可你不知爺爺的苦心。”
我瞪大眼睛看著我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忽然開始害怕,我犯的錯險些將爺爺所有的心血毀滅。
9
主人看著爺爺,怒火里尖齒發出森冷的寒光,可最終他只是讓人將我們鎖進那只鐵籠里,籠里尚有族人未曾冷卻的尸體,而這鐵籠的鑰匙而今只有江北才有。只是或許已經遠走高飛的他不會掛記起我的安危。
爺爺看著我嘆氣,他說:“璐珊,不要怕,結束了,過了今夜一切都將結束。”
于是我終于知道今夜究竟發生了什么。
爺爺這許多年的隱忍順從其實只是為了族人們的自由。他利用可以外出為主人辦事的機會配出所有鐵籠鑰匙的副本,伺機分發到每個貴族家的奴隸手里;他規劃熟悉了出逃的路線,在沿線寄存了衣物和錢財,以供逃離后的族人們融進人類世界。爺爺的計劃隱秘地進行了十八年,在主人的信任里,他的一系列行動都很順利。但為博得這樣的信任,我們付出很多。
今夜,是爺爺帶領族人逃離的夜晚。這樣的大雨,不會留下足跡和氣味,而主人更是沉浸在對江北的折磨中,心無旁騖。爺爺笑:“這是天賜的良機。”可那笑有苦楚的味道,用十八年時間醞釀一場逃亡,我們血族人并非膽小懦弱,而是堅忍頑強得超離我的想象。原來,我并不了解自己的種族。
而除此之外,更讓我震驚的是,這一場逃亡最根本要始于一個吸血族的貴族女子。
那時候全族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去看一個叫伊爾的女子將受到怎樣的懲罰。也便是此時另一場讓吸血族恥辱的私奔正在悄悄進行,一個獵人男子拐走了吸血族的有夫之婦。臨走時獵人救走了數十個看家的血族奴隸。其中包括被關在籠中仍一息尚存的嬰兒伊諾。
而這些逃走的血族人從未放棄過營救留在魔窟中的同族,是他們發起了營救并保證接應所有的族人,才讓爺爺有了預謀逃離的勇氣和信心。只是,當所有族人成功逃離時,爺爺卻留了下來,因為他等不到我。
我偎在爺爺懷中放聲大哭,終于明白那些關于隱忍關于活下去的教導有著怎樣的深意。
雨停了,四周的草叢里蟲鳴聲像急迫的呼救,我從未像此刻這般渴望自由。爺爺和我背對著背偷偷解開了彼此的繩索,然后他將手伸到胸口里,在老皺的皮膚下取出一把鑰匙。
原來爺爺松懈的皮膚和經年的傷口可以被這樣利用,它像一處隱形的口袋,將最珍貴的秘密藏在身體里,藏在干死的皮膚下。
原來,爺爺早有救江北的打算。
10
我攙扶著爺爺沿著族人走過的路一路逃離。在跨出吸血族聚居地時我忍不住回頭多看一眼,這個我居住了十七年的地方,這個看似如富人區卻從不允許人類活著走出去的地方,這個天空少見晴朗地面淌著鮮血的地方,這個埋葬了無數族人和我的青春的地方。但愿,永遠不再回來。
只是,主人,請你保重。
目的地是一座荒山,山腳下隱蔽處有一扇生銹的大門,用白色油漆寫著極不正規的三個字“防空洞”。我疑惑地看著爺爺,爺爺說:“這是廢棄的防空洞,是負責接應的族人們在很久之前買下的,非常隱蔽安全,為掩人耳目,外表沒有做過修整。”爺爺敲門,三下又三下,然后有個商人模樣的人緩緩將門打開一道縫隙,看到爺爺,欣喜地將我們拉進去。
洞內卻是另一番天地,穹形的天花綴滿水晶,墻面有數十盞壁燈,而腳下是理石的地面。主洞的兩邊有很多分岔路,岔路口里都安了金色的木門,隔成一間間屋子,而最內里的圓形大廳里坐著幾十個族人,他們穿著光鮮的衣飾,笑容寧靜平和。
這是血族人的天堂。有我們最熱愛的寧靜平和。
所有人起身將我和爺爺迎到大廳里,那個開門的族人對爺爺說:“所有人都已安全抵達,現在在休息,近幾天我們會找最好的醫生將他們身上的傷盡快醫好,如果有人愿意留在這座城市,我們會負責安排住處和工作。我們和人類本無區別,不用擔心會被歧視。若不愿留下,我們會幫助大家去到別的城市和國家。總之無論有何需要,我們都將竭盡所能。”
爺爺感激地笑著,不住點頭,“辛苦你們。”
“我們是共同種族的人,理應如此,莫說是將這些年積攢的所有錢財都拿出來,即便是需要我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看到一雙雙親切真誠的眼,前所未有地為自己的種族感到驕傲。我們聰明的頭腦和善的舉止即便在人類世界里也可以優秀而富足。光明和自由似乎就在前方,只需等待天明的到來。只是,天明后我該去向何方,留下來抑或離開?
我希望,在一個能夠等到江北出現的地方安靜守候下去。
敲門聲又響起,三下又三下。大家警惕地互相望著,陰云再次攏來,我說:“讓我去。”
我在窺望孔里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那張臉森白冰冷,沒有表情卻像隨時都在冷笑,他幽藍的眼似乎也在望著我,畏懼了十七年的心再次失了節奏,下一刻,那扇門上響起刺耳的電鋸聲。
我驚慌地后退,對著身后的族人們喊:“他們追來了,快走!”然后巨大的鐵門轟然倒地,凌晨的暗黑里,一群張牙舞爪的吸血鬼站在洞口,他們之前是我的主人。
而主人身邊的女孩子,分明是,江南。(未完待續)
連載互動:
第一期連載之后草草(作者大漠荒草的可愛昵稱哦~~)開始被親愛的讀者們圍剿。
故事怎么這么冷?
某花瓣說:故事里的人都好冷啊,整個場景也冷冷的,不是下著雨就是陰著天,好不容易出現一個看似溫暖的男孩子伊諾,居然那么快就死了。看得我心里瓦涼瓦涼的。
其實草草也寫得心里瓦涼瓦涼啊,可誰讓咱的故事發生在這個黑色的永夜城里呢。帥哥誰不愛,于是草草答應給這個花瓣私下寫一篇伊諾帥哥的番外。為了給花瓣們暖暖心這期趕緊安排溫柔美麗的璐珊上場。
吸血鬼不害怕陽光了嗎?
還有花瓣對草草發問,說她所知的吸血鬼不是這樣的,而且最后一般都是被陽光殺死的。
我和這位可愛而執著的花瓣聊了很久。我想說其實吸血鬼這個亦真亦幻的存在究竟有何特征我們無從知曉,我們為何不能脫離過去的傳說所給的束縛給他們新的定義新的習慣呢。不過這位小花瓣也給了我靈感,為什么吸血鬼總要在陽光下灰飛煙滅?而同時血族奴隸的故事也在新的構想里更加豐富了起來。
冷漠帥哥宇陽到底會怎么樣呢?
另外一位花瓣也很糾結,跟我說她還是比較喜歡宇陽,希望他能快樂起來。
面對她打出的一整行哭臉,草草本來已經狠下的心還是有些動搖了,至于宇陽的結局,大家關注下期吧。
作者碎碎念
——感言·江南
其實在寫這部分時草草一直很矛盾,刪刪改改頭發都炸成爆米花。也希望璐珊有人疼有人愛希望她自由快樂。但矛盾的地方在于,璐珊的被奴役并不單純因為身份,她對宇陽有一份敬畏和崇拜,甚至是親昵。可以說她對宇陽的恭順里是有著甘愿的。
那么即便脫離了吸血貴族的奴役她便會快樂嗎?而一旦到了與主人生死對決的關頭,她又該怎樣選擇?她的愛情呢,那個生來注定只會愛上獵人的酷江北會將她放在怎樣的位置?是敵是友還是不會多看一眼的多余人物?
不要走開,下一期故事即將終結,和草草一起等待答案揭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