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文弱的女孩,四年中跑遍了黔東南的每座大山,為貧窮山區的孩子建起了30多所學校。她說,以前從來沒想到跟別人要錢,也能要得這么理直氣壯。
首次貴州之行
一件抓絨登山服,一條簡單的藍色牛仔褲,一雙運動鞋,只有手中印著discovery字樣的小巧玲瓏的筆記本顯示出這是一個在外企工作的白領。她總是恬靜地微笑,說話時細聲細語,帶著南方女孩的秀氣和柔弱。
許可是南京女孩,1995年來到北京,在美國新聞集團工作。2005年底,她辭去了工作。就是這個時候,貴州助學老師的事情在網上流傳。許可很受感動,也想去那里助學,但無論如何都聯系不上這位老師。最后,她決定自己親自去一趟,看看那邊到底是什么情況。
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許可最喜歡的運動是打高爾夫球。休假的時候,她喜歡到世界各地旅游,雖然不屬于有錢人的行列,但日子也過得悠閑舒適。這次貴州之行,她先從北京飛到了貴陽,再從貴陽改乘汽車。平生第一次,她擠在返鄉的民工中,忍受著空氣中令人不快的味道,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盤桓了9個小時,顛簸得胃里再也吐不出東西之后,汽車才終于停下來了。
這里是貴州省黔東南州從江縣,國家級貧困縣,共有7個鎮,14個鄉,基本上都分布在一座座深山中,交通閉塞,有的村子不通公路,只能靠爬山才能到達。
看著一間間黑乎乎的木屋,打著赤腳、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同行的李山告訴她,這還不是他們的目的地。
李山是貴陽人,這些年,他一直在為貴州山區建造學校而奔波,甚至辭去了工作。許可在網上認識了他,他主動提出帶許可去貴州山區看看,也就是從這次,他們開始了之后戰友般默契的合作。
在翻過了不知多少座山之后,許可實在走不動了。她不是個嬌氣的女孩,但鞋底沾滿了泥巴,每走一步都抬不起腿來,有的山路實在難走,得緊緊抓著樹枝,手也被劃得一道道口子。李山告訴她不遠了,有炊煙的地方就是了。
終于到了一個叫聯心村的小村子,孩子們已經知道他們要來,早早排隊等候在寨子門口,一個個穿著節日的盛裝,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這些來自山外的陌生人。
村長帶他們去看了村里唯一的學校。這是一座歪歪斜斜的木頭房子,門已經傾斜成了平行四邊形,里面沒有燈,只能透進少許光線,房子四處漏風,一角的地基已經松了。許可感覺這個房子好像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那時正值冬天,吹進屋里的山風像刀子一樣刺痛著皮膚。孩子們穿得很單薄,吸溜著鼻涕,每人懷里抱著一個鍋或是一個瓦罐取暖,里面是點燃的木炭。
“要是蓋個新學校需要多少錢?”許可問村長,“嗯,怎么著,怎么著也得4萬塊錢。”村長囁嚅著回答,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在他眼里,這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個學校我管!”許可立刻拍板,沒想到4萬塊錢就可以給孩子們一個安全舒適的地方上學,她覺得太合算了。“當時我想,如果找不到人肯捐款,這個錢我自己出。”許可事后回憶說。但是她沒有想到,回到北京之后,周圍人的反應更讓她出乎意料。
球友們的慷慨援助
回到北京之后,許可的心情仍然處于激動之中,當晚她就把MSN簽名改成,“希望大家幫助貴州山區的孩子們”,并留下了自己的賬號。但是她想,這年頭大家都忙,公益的事情也聽得多了,也許會有幾個好朋友問問這事兒,也許根本不會有人理她。
剛改完簽名,許可的師叔立刻問道,“許可,這是怎么回事?”許可把自己去貴州的事情簡單和他說了一下。剛說完,手機就響了,一條短信顯示她的賬號上轉來3000塊錢。師叔在MSN上告訴她,“給你賬號上匯了點錢,查一下。”
這之后,陸續有人向她咨詢,給她匯錢。短短幾天之內,許可已經湊夠了4萬塊錢。她立刻把錢匯給貴陽的李山,由他來購買材料,找施工隊,并監督工程的實施。
還有朋友不斷地打聽這件事,并陸續給許可匯錢,怎么辦?許可想這錢退給人家也不好,打擊人家的一片好心,干脆,接著建小學吧。從此,她和李山有了明確的分工:她負責在北京籌款,李山負責組織施工。這中間,許可會過去檢查工程進展和施工質量,還會帶捐助者過去查看當地情況。
就這樣,許可開始一次次地往貴州跑。前往學校的路都是曲折的,很多時候需要徒步登山,一走就是幾個小時。碰上下雨天,山路泥濘不堪,還要面臨山體坍塌的危險。4年多來,許可和李山一起,在黔東南州從江縣30多個不同的村子建立了嶄新的校舍。他們的原則是不翻蓋舊校舍,重新選址建新的。因為交通不便,建筑材料運輸成本太大,他們便在當地取材,用木料建半木半磚的房子。每次當他們和村里商量能不能讓村民出工幫助做些挖地基、搬運材料的活以節省造價時,所有的村子都一口答應。因為男人們大都去城里打工,幾乎都是女人來工地上出工,這些一直在為孩子的安全擔心的媽媽們干起活來一點兒不偷懶,有的主動多出工,有的扛來了家里存了十幾年的木料。
回到北京,許可便瘋狂籌錢。每次打高爾夫球休息的時候,她就掏出筆記本用PPT給球友們講課,她拍回來的照片讓平時養尊處優的球友們驚詫不已。許可告訴大家她在貴州所看到情景:吃飯的時候,她和住校的孩子一起來到一間破屋子,里面有三口大鍋,一鍋米飯、一鍋面條、一鍋煮青菜,上面漂著幾滴油,吃這樣一頓飯需要5毛錢,可還是有很多孩子吃不起,他們自己帶米和咸菜,咸菜吃完了就吃辣椒。許可號召大家讓自己的孩子每天節省一塊錢,讓這些山里的孩子每頓飯吃碗青菜。
許可募捐的對象基本都是她打高爾夫圈子里的人,還有就是朋友口口相傳,朋友的朋友也來給她捐款。出于對許可的信任,朋友們都是直接把錢打到她的賬上,也不會要求查賬,或者追問每一筆錢的去處,目前已募集了70多萬元。但許可的賬目會精確到每一分錢,每年年底和李山對賬的時候,常常會因為幾分錢對不上而大吵,“既然大家把錢交給我,我就得負責。”許可說自己只做自己能掌控得了的事情,如果有陌生人給她一大筆錢要求她做什么,可能她也不會接受,她只希望在信任的基礎上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山民們樸實動人的感激
許可他們每到一個村子,村民們聽說有城里人來為他們建學校,都會表現出驚奇的眼神。在這些地方,一戶村民的年平均收入只有幾百元,花幾萬塊甚至幾十萬塊錢修所學校,是他們不敢想象的事情。有的村民不相信,問他們是不是想要什么,并告訴他們這里窮得很,什么都沒有。最終,他們的真誠換來的是樸實的村民用自己的方式所能表達的感激。
前進學校是他們修建的唯一的全部磚混結構的學校,一幢兩層小樓,有教室、宿舍、老師的辦公室和食堂,共花費了20多萬元。學校竣工的時候,村民們一再堅持請許可和捐助者來學校參加剪彩儀式。于是,許可帶來了兩個朋友。
到了那里,他們才知道村民們把這當作怎樣的一件大事來看待:村長一大早就在喇叭里喊了,今天全村放假一天,中午每戶人家都到學校來吃飯,自己帶飯。臨近中午的時候,村民們陸續來了,全部穿著家里最珍貴的節日盛裝,有的提著籃子,有的端著鍋。為了感謝這些恩人,村里殺了一頭牛,對大山里的村民來說,沒有拖拉機,沒有現代化的耕作工具,牛是他們維持生計的命根子。
許可和朋友們一人端著一大碗帶骨的牛肉,怎么也吃不下去,他們偷偷把肉分給了眼巴巴看著他們的瘦骨嶙峋的孩子們。
剪彩儀式上,村長帶領所有的村民向他們鞠躬,一些女人不住地用袖口抹著眼淚,老人們念叨著,“好人哪,好人哪。”目前,他們修的這所學校是周圍幾個村子里最好的建筑物。
藍天救援隊+籌建學校成就
快樂許可
現在,許可還是另一個民間公益組織——藍天救援隊的核心隊員,擔任秘書組的工作。這是一個由山友們自發組織的公益性質的民間救援組織,為走失的山友、遇險游客、地震火災等突發事件提供專業救援。秘書組的工作很繁瑣,平時需要制作指引路標、安排志愿者培訓、聯系各地救援隊。在有救援任務時,要聯系車輛、安排人員、在網上隨時更新救援進展,之后還要歸納總結救援過程。許可常常為救援隊的事忙到夜里一兩點,但她從來都是任勞任怨,隊長遠山稱她是最負責任的志愿者。“也許是這些年工作的習慣吧,覺得別人交待了的任務就一定要有始有終地完成。”
和藍天救援隊結緣,也是因為去貴州的一次經歷。2008年,許可又一次踏上去貴州的行程,在去往一個小村莊的山路上,他們眼看著前面一輛車在一個轉彎處掉進了旁邊的懸崖下。大家急得不行,可是沒有人知道應該怎么救他們。那一刻許可決定回北京后要學點兒救援常識。就這樣,她找到了藍天救援隊,“本來是帶著私心來的,想學點東西,后來發現他們真的是非常令人敬佩的一支隊伍,就加入了。”
現在,在貴州建學校和藍天救援成了許可生活中不可分割的兩個部分,再加上自己的工作,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不過許可覺得很快樂,“我現在跟別人要錢都理直氣壯的,以前要回自己的錢都沒這么得理過。”周圍朋友們的支持給了許可莫大的精神安慰,緣于這種信任,許可總覺得自己有責任再多做一點兒。“我和李山商量,建到50所就收手吧,不過不知道,要是老有人給我錢,估計還得做下去。”
回頭想想這幾年做的事,雖然付出了一些辛苦,還是挺自豪的。貴州之行也讓許可的生活有了改變,“以前確實挺腐敗的,喜歡到處玩兒,現在就會想,把錢省省吧,可以給孩子們多帶些文具過去。”許可笑呵呵地說。
這些年的助學過程中,許可親眼看到了國家對貧困地區教育逐年加大的投入,“最早的時候,我們還扶助輟學的小學生和初中生,后來國家九年制義務教育,我們就不管了。然后我們開始救助住校的學生,給他們生活補貼,現在這塊國家也管了。于是我們現在開始幫助貧困高中生,一對一救助,從高一開始到高中畢業,一個貧困生每年大概需要4000多塊錢,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有了90個接受救助的學生。”
下一步,許可還打算在他們修建的學校中配上圖書室,讓這些山里的孩子更多地接觸到外面的世界。
許可的網站:
http://www.pumanplan.org/
編輯/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