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0多年前,在銀錠橋頭北面路東,有個只有一間門臉的豆腐房。店主是山東人,店里有兩個伙計,一盤石磨,一頭毛驢。
每天我去上學的時候,豆腐房里早已是熱氣騰騰、人影朦朧。豆腐房里的一盞電燈在水蒸氣的籠罩下,發著一團淡淡的黃色光芒。透過黑乎乎的門口,可以影影綽綽地看見拉磨的毛驢在圍著石磨不停地走著圈,還能聽見石磨沉重的隆隆的聲響。
豆腐房里有一口大缸,直接坐在磚砌的灶上,當作一口鍋使用。缸上面還有一個木制的豆包布做底的木桶,用來過濾豆汁。灶口是一個在地上挖的坑,燒火時人要跳進坑里才能向灶口里放煤。每當石磨底下的木桶接滿了磨好的豆汁時,伙計就會提著桶,把豆汁倒進大缸上面的木桶里。然后,伙計用一根頭上有根短橫木的T字形長木棍,在木桶里用勁地來回攪動。經豆包布過濾后,流進大缸的汁水就是我們常見的豆漿,留在木桶里的則是豆腐渣,也叫“雪花菜”。窮人家買回去摻在玉米面里蒸窩頭吃,大部分是賣給人家喂豬。
大缸里的豆漿經過煮熬,發出陣陣的豆香。過往的人們都會不自覺地順著豆漿的香味向豆腐房里看幾眼,有的就會走進去買幾塊新鮮豆腐。
豆漿熬煮好了以后,就要撤去底下的火。經過一會兒的靜置,老板或者大伙計就會拿著裝有鹽鹵的銅瓢,開始“點豆腐”。“點豆腐”是豆腐房里的最高技術,點豆腐技術的好壞,會直接影響豆腐的口感。 因此,只有老板或者老板最信任的大伙計才能掌握這項技術。飄在豆漿上的銅瓢,在老板的手里不停地轉著,鹽鹵被均勻地撒入豆漿里。不一會,豆漿就會逐漸凝結成細嫩的“豆腐腦”。每到這時,就會有人拿著小盆來買,端回家里作為早點吃。
大缸里的豆腐腦,被伙計一瓢一瓢地舀進一個“木床”里。“木床”大約有5尺長,4尺寬,底下用1.5厘米寬的竹片鋪底,四周用15厘米高的木框圍住,里面是鋪有一大豆包布的木架子。這就是所謂的“豆腐榨”,豆腐就在這里榨出來的。豆腐腦舀進豆腐榨,然后用豆包布包好,上面放置與底下一樣的竹片,再在竹片上放幾塊木板,最后壓幾塊大石頭。豆腐腦里的水在石頭的重壓下,被一點點地擠了出來,最終成為一大塊兩寸多厚的豆腐。伙計們用木尺比劃著,將大塊豆腐切成四寸長三寸寬的小塊以便出售。擠出的水會順著一條木制的溜槽,流向豆腐房外面的下水道。一到冬天,壓豆腐的熱水一流出豆腐房就會形成一個大大的白色氣團,直沖天上。這時的豆腐房,里里外外都被大塊的白色氣團所包圍,老遠就能看見。
我也喝過這個豆腐坊的豆漿,直到現在還能回味出那豆香,喝在嘴里有股微微的甜味兒和滿脹感。豆腐坊到1957年公私合營后就關閉了,50年了,再也沒有喝過用石磨磨出來的豆漿了。現在雖然到處都有賣豆漿的,還有名聲極大的什么臺灣豆漿,可是再也沒有那種稱得上“真正的豆漿”的味道了。
什剎海的豆漿,我夢里的豆漿。
編輯/麻 雯mawen2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