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入門級單反數碼相機,我反復行走在鎮江的老街小巷。
反復行走,是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美:和諧寧靜、淳樸幽深,散發出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文化氛圍。去過許多“成功”開發的老街、古鎮,都感覺過于商業化,缺少鎮江老街小巷的原汁原味。
反復行走,是我擔心失去它。老街小巷的面積逐步縮小,這是不可逆轉的趨勢。近年來,逛老街小巷,找居民聊天,了解體會民俗市井生活狀態,拍帶有明顯小巷人生活方式的照片,是我雙休日的主要戶外活動內容。本人雖然手藝不高,圖片品質一般,但畢竟能夠在愉悅自我的同時,留下幾張圖片,也留下些許有關城市歷史的記憶。
鎮江是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傳統文化資源相當豐厚。
一件出土于鎮江大港、現藏于中國歷史博物館的青銅簋,將鎮江的歷史拉長到3000年。
三國時期,孫權修筑鐵甕城,拉開了鎮江城市建設的序幕。千百年來,依托得天獨厚的自然秉賦和獨特優越的區位優勢,鎮江的城市規模逐步擴大,城市山林特征日益凸顯。明清到民國,是鎮江城市發展的重要時期。明朝修筑的城墻,是鎮江城建史上最為宏大的建筑,城里城外的概念延續至今。清朝時期,隨著沿江貿易快速發展,“城外”成為最具活力的地區。民國時期,作為江蘇省省會,鎮江的城市框架結構初步展開,道路交通等城市功能逐步改善。現存的老街小巷,基本是明清和民國時期的建筑。
30年前,你隨意登上城中的一幢高樓或城市周邊的一座山頭,都能看到腳下有大片的低矮建筑和黑色屋頂,那就是老城區,是蘊藏豐厚地域文化的老街小巷。在我眼里,“黑屋頂”很漂亮,是鎮江城區里最靚麗的風景之一。“黑屋頂”下的老街小巷,就是我行走的空間。
易中天先生說:“城市和人一樣,也是有個性的。只有那些個性特別鮮明的才會受到關注,因為個性鮮明才會有魅力。”鎮江這座城市有諸多鮮明的個性特征,如江河交匯、城市山林等,這是上蒼賜予鎮江的天然稟賦。文化個性方面,鎮江歷史上形成過三國、六朝、唐宋等幾個文化高峰,源遠流長,積淀深厚,但最為直觀,與城市百姓關系最為密切的還是群山環抱中,沿長江次第展開的大片“黑屋頂”。
上世紀70年代,西方建筑學家提出了“拼貼城市”的理論,大略的含義是指街道形態環境具有“類似性”記憶特征,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采用漸進、零散的方式,隨時進行不自覺的“拼貼”活動,最終形成意想不到的城市格局。引入這一理論,去觀照我們的老城區,那成片的“黑屋頂”,板塊拼接錯落有致,色調搭配和諧統一,建筑風格“和而不同”,是自然天成的、具有很高審美價值的城市“拼貼畫”。
和國內其他城市一樣,近十年來,鎮江也如火如荼地掀起一場造城運動。我以為,各地的造城運動有兩個共同點,一是動作大,大面積地拆舊城、建新城;二是沒個性,缺乏城市地域特色,千城一面。經過造城運動,我市的城市面貌的確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那就是大片蘊含豐富地域文化內容的老城區消失了。
80年前,瑞典的斯德哥爾摩與我們現在的狀況一樣,玩命地拆老街老房,拓寬馬路,建商業街、住宅樓。快要拆完的時候,當局突然覺悟了,手下留情,保留下剩余的0.8平方公里的老街區。現在,這片老城區,成為斯德哥爾摩人最引以自豪的場所,成為這個城市悠久歷史的印證。
令人欣喜的是,通過近年來西津渡街區的成功改造,我市的決策層似乎已經找到了老城區改造的基本方法,已經意識到大拆大建的方法并不一定適合鎮江的實際,也逐步意識到老城區蘊藏的巨大文化價值和商業前景。
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喜歡鱗次櫛比的黑色屋頂,喜歡屋頂下蘊含的豐富地域人文資源。但我敢肯定,當鎮江這座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像斯德哥爾摩一樣,只剩下足球場大小一塊老城區時,“黑屋頂”絕對會成為我們這座城市的亮點,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