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藝寫報道很辛苦,太陽還沒有出山,雞正啼鳴,就騎著一輛“老坦克”的自行車,帶著蓋著公章的介紹信到處跑。有時還要自報家門,碰上沒長眼皮的主兒,見他土頭土腦,臉色一沉,鼻孔朝天,直通通地嚷道:“不在!”十幾里、幾十里的地就算白跑了,趕上個陰天下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自行車又爆胎,罪就遭大了。
機會來了,他從街坊的閑聊中得到消息,陳家村有個姓陳的人,家里有三個兒子,個個都是博士生。老陳年輕的時候當過農民,賣過豆腐,拉過大車,跑過外勤……走南闖北,聽得多見得多,心血來潮,詩興大發時還能哼出一些詩句來,據說80年代,《雨花》上就曾刊登過他的詩。他也能作畫,雖然無畫作發表,但常在家中的墻上自辦“畫展”。
老藝高興了,這樣的家庭培養了三個博士生,寫這篇人物報告文學能不“震”?!
老藝笑逐顏開,走進了陳家大院。院中停著一部锃亮的轎車。
老陳推了推鼻梁上酒瓶底般的眼鏡:“你找誰?”
老藝笑了笑:“找一個姓陳的,聽說他的三個兒子個個都是博士生……”
老陳撓了一下光亮的腦門兒,笑道:“我就是,有何貴干?”
老藝采訪經驗是大大的有啊,無須拐彎抹角,照直說了。
老陳明白了來意,哈哈大笑了一陣,然后指著墻上的“畫展”說:“沒經驗,有啥經驗啊?要說有,就是每天孩子放學回家時,一進屋,就看對面墻上的畫。”
老藝問號顯然寫在臉上,面對墻上畫著的小轎車、自行車、手推車發呆,搞了三十年的采訪,卻沒有遇見這樣的怪事情啊,他不由自主地搖搖頭,笑笑說:“請指教。”
老陳認真地說:“這幾幅畫,我掛了十幾年了,你看色兒發黃,邊也卷了。還是孩子們上小學時,我把他們三個叫進屋,叫他們看這三幅畫。問他們:誰喜歡哪種車就指給我看,三個孩子都把手指向小轎車。我當時說:“小轎車好,坐小轎車真舒服,可小轎車,人人都可以坐嗎?學好了,做大事的人才能坐。差的只能騎自行車按點上班,再差點推車往莊稼地送糞!……”
老藝眨了半晌眼睛,愣在那兒半天沒動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