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李胖在外面喝完酒回家,已經(jīng)是十點多鐘了。深秋的天氣有些涼,李胖哼著歌走在空蕩蕩的胡同里,胡同盡頭就是他的家。走著走著,忽然有人從后面推了李胖一把,李胖感覺眼前一黑,“咕咚”一下掉進了排污井!
排污井雖然不太深,但井口也超過李胖的身高很多,李胖掉下去之后,身上蹭破了好幾處,疼得他齜牙咧嘴。他心里這叫一個氣,是哪個家伙把自己推下來的?站在井里他心里納悶,這排污井白天還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沒了井蓋?肯定是被人偷走了,是誰這么缺德啊!
李胖正胡思亂想,忽然頭頂“呼”的一陣風(fēng)聲,接著,“啪”的一下,腦袋上挨了一記悶棍!好在那棍子還包著一層外皮,不是塑料的就是橡膠的,雖然沒有讓李胖見血,但也足夠讓他眼冒金星了。李胖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媽的,誰呀,敢整老子?”李胖罵完就豎起耳朵仔細(xì)聽,想分辨出襲擊自己的人是誰,可根本就沒人吭聲。
李胖試著用手撐住排污井的井壁,四肢一起用力,想爬上去,不料,沒等他雙腳離地,一塊磚頭嗖地飛了進來,“啪”的一聲,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腦門上!李胖“哎喲”一聲,用手一摸,腦門上已經(jīng)腫起一個大包,接著,只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那個人跑遠了。
李胖明白了,今天的遭遇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陷害他!李胖是城管隊的一個小頭頭,六親不認(rèn),每次他一露頭,總是讓那些無照經(jīng)營的小商販望風(fēng)而逃,就連他那兩個做小買賣的鄰居,李胖也是說趕就趕、說砸就砸,毫不留情。李胖恨恨地想,胡同里,我能得罪的人,不是賣蘋果的胡四,就是賣涼皮的關(guān)三!哼,等著瞧,出去再找你們算賬!
李胖忍著劇痛再次往上爬,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一只手終于扒住了井沿,只要再蹬一腳,他就可以上來了。可就在這時,有一只腳狠狠踩在他的手上,疼得李胖 “嗷”一聲怪叫,手一松,“咕咚”,又掉下去了!
李胖哪經(jīng)得住這么折騰,他想再次順著井壁往上爬,可是已經(jīng)有心無力。想到如果一整夜都沒人搭救自己,就有可能在此“壯烈”,李胖再也忍不住,竟嗚嗚哭起來。不知哭了多久,忽然聽到上面有人說話的聲音,李胖趕緊扯開喉嚨喊起來:“救命啊——”
說話聲停了,接著,一束手電光照了進來,李胖雖然看不清上面的人是誰,但仍然習(xí)慣性地用大嗓門吼道:“快救我,我是李胖!”上面的人愣了片刻,道:“李胖,你在大街上對我們像個閻王爺似的也就罷了,現(xiàn)在還這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你以為我們欠你的啊?”李胖一聽,是關(guān)三的聲音,這家伙,今天白天我要沒收他的蘋果,還一個勁給我作揖呢,現(xiàn)在竟敢對我指手畫腳,真是反了你了!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李胖趕緊低聲下氣哀求道:“老關(guān),求你救救我,快拉我上去……”
關(guān)三卻不急著救人,反而慢條斯理地跟旁邊的人商量:“胡四,我一個人咋能把那么胖的人救上來,你幫我個忙吧。”旁邊響起胡四的聲音:“對不起,人家李大城管又沒安排我什么事,我干嗎狗拿耗子啊?你忙吧,我走了。”
胡四這家伙,向來說話陰陽怪氣的,李胖一聽險些氣歪了鼻子,但還得耐著性子說好話:“胡哥,你千萬別走啊,我還怕求不動你呢!”胡四聽了,故意一驚一乍起來:“什么?你叫我什么,胡哥?哎呀呀,咱們多少年的鄰居了,我可是第一次聽你叫得這么熱乎,就沖這個‘哥’字,我也得出手啊!”就這樣,二人一起用力,總算把李胖拉了上來。李胖千恩萬謝。二人不約而同地說:“一萬句感謝也沒用,以后少沒收我們的東西就是了!”李胖趕緊先回家去上藥、換衣服,老婆想報警,李胖?jǐn)r住了,說本來這事就夠丟人的,要是傳揚出去,我李胖更沒面子!
不報警可不等于不計較。當(dāng)天晚上李胖就失眠了。到底是誰吃了豹子膽,敢這么算計他?李胖腦子里涌現(xiàn)出一個個懷疑對象,可是被李胖“專政”過的小販太多了,誰都有可能對他下黑手,而李胖連算計他的是幾個人也弄不清——是一個、兩個,還是三個?還有,關(guān)三和胡四雖然救了他,但也不排除作案嫌疑。李胖想得頭都疼了,直到凌晨才暈乎乎睡著。
第二天,李胖腦門上貼著創(chuàng)可貼出現(xiàn)在大街上,小販們見他這副模樣都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尤其是關(guān)三和胡四,一改以前畢恭畢敬的樣子,竟對著李胖?jǐn)D眉弄眼。李胖忍住火氣,走過去對他們昨夜的搭救表示感謝。關(guān)三一擺手:“李城管,沒啥!別說是個大活人了,就是個小貓小狗的,掉下去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不是?”胡四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說:“李城管,你是不是得罪人太苦了,要不咋會遭到這么歹毒的報復(fù)呢?以后啊,凡事要給別人、也給自己留條后路。”
李胖聽了,臉上火燒火燎的,連說:“以后我一定改改我這暴脾氣。”
李胖說到做到,此后,他再也不對這些小販動粗了,不僅說話格外客氣,有時還自掏腰包招呼他們一起喝酒。小販們都說:“李城管這才叫文明執(zhí)法啊,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折了。”
只有李胖心里清楚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和他們套套近乎,讓這些小販們放松警惕,等他們思想麻痹了、說話隨便了,就好找出算計他的人了。這叫放長線釣大魚!李胖心想,甭管是誰,你把我害得這么慘,到時候我讓你給我跪地叫爺爺!
李胖的計策很快收到效果。一次酒酣耳熱之際,胡四吐露了一個秘密:“其實啊,咱們胡同的井蓋呀,是水泥的,里面充其量有幾根鋼筋,根本不值幾個錢,小偷都懶得偷,你說誰會傻到去打它的主意?不過,還真有人想用它設(shè)陷阱害人呢……”李胖趕緊給胡四倒酒,跟他干了一杯,并用言語相激:“胡四,別提這事了吧,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胡四瞇著一雙醉眼:“你?你只不過是個倒霉蛋罷了,人家的目標(biāo)根本不是你!”
李胖一愣:“那是誰?”
胡四神秘地一笑:“你以為我傻啊?我是個講義氣的人,我不會亂講別人的秘密!”任憑李胖怎么勸,胡四就是不開口。
李胖見從胡四這里打不開突破口,就轉(zhuǎn)而去找關(guān)三,這倆家伙臭味相投,胡四有話肯定不會瞞著關(guān)三。關(guān)三和胡四一樣,也是見了酒不要命的人,但酒量不如胡四。李胖把關(guān)三邀到家里,讓老婆炒了三個菜,陪關(guān)三喝酒。一開始,關(guān)三也擺出一副打死不說的架勢,李胖也不急,只是不斷勸酒。果然,一瓶好酒下肚,關(guān)三終于打開了話匣子。
關(guān)三問:“李城管,你知道不知道,咱們胡同新搬來了一個鄰居。”李胖點頭:“聽說了,人們叫他老朱,不就是個被辭退的交警嗎?”“哼,什么交警,他只是個協(xié)管,充其量是個臨時工!不過,這家伙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腸,只要他一上路,肯定能找個理由罰款,咱胡同里住的幾個司機,都挨過他的罰,而且罰款不開票,全裝進了自己腰包,你司機再小心謹(jǐn)慎,也架不住他雞蛋里挑骨頭啊——你說,這樣的人還不被司機恨得牙根癢癢?據(jù)說,最近有人舉報他貪污,他被交警隊辭退了,為了避風(fēng)頭,他把樓房賣了,搬到了咱們這個小胡同……”
關(guān)三說,老朱每天跟司機打交道,記不住那些司機是誰,但那些司機可記住老朱了,老朱一出現(xiàn)就激起了那幾個司機的怒火,合計好了要讓老朱吃個苦頭。他們摸準(zhǔn)了老朱的生活規(guī)律,那就是每天晚上總要出去遛彎,而且一遛就很遠,大概十點左右才回家,而胡同里其他住戶都休息很早,十點時就很少出門了。于是,他們趁老朱對這里的情況還不太熟悉,偷偷將井蓋掀開,想把老朱推進去后修理他。不料,那天李胖也回家晚了,由于李胖跟老朱體型有幾分相似,黑暗中那幾個司機還以為是老朱呢,于是把你推了下去,折磨了一頓!事后,他們知道搞錯了,擔(dān)心這件事已經(jīng)引起老朱的警惕,再也不敢亂來,還生怕李胖知道了真相,找他們算賬呢。
李胖聽得心驚肉跳。關(guān)三借著酒勁還在嘮叨:“我和胡四雖然救了你,其實心里一點也不踏實,擔(dān)心你會懷疑到我們頭上,還以為你會報復(fù)我們呢,不過,我跟胡四也商量過了,萬一你要是找我們的茬,我們就跟那些司機學(xué)!想不到哇,你不但不懷疑我們,還跟我們打成了一片,真是太出乎我們預(yù)料了……”說到這兒,關(guān)三酒勁上來,一頭倒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起來。
明白了真相,李胖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原來,這頓皮肉之苦,他是替那個老朱挨的。不過,如果他不是想出一招緩兵之計,讓小販們誤以為自己“重新做人”,下次苦頭勢必就輪到他了!
看來,不管是自愿不自愿,大伙送給李胖的這一面“文明執(zhí)法”的大旗,他還得繼續(xù)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