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花開了
山坳之間,隱藏著我們無法想像的
神奇,無法用想像囊括的大浴盆
一定是上天所賜。那就感謝上蒼
和造物的神靈,即使——
你隱于無形之中,我也要把你揪出來
迫使你——在蹩腳的修辭中呈現(xiàn)
看啊,煙霧彌漫,紫氣蒸騰
地氣在上升之時,帶走了植物的陰毒
群鳥嚶嚀,蝴蝶舒緩地飛翔
細(xì)看時它們更像是在游動……
哦,盆地的夏天,巨大的和聲來自
土地的中央,每一個路經(jīng)此地的人
都會不由自主地駐足、靜默,并在心中說
“不要四處尋找了,這兒就是
你數(shù)次夢見的故鄉(xiāng),完全可以
安然地居留。”在珙桐樹的掩映之下
欣欣向榮地生活,面朝群山
搭個鳥巢一樣的窩棚
此舉,并沒有招來群鳥的抗議之聲
卻迎來了一片鴿子花香,從天而降
手掌上的陽光
穿大霧,越林梢,沖破層層屏障
落在手上的陽光,又滑落于
滾燙的河水里……我聽到了
太陽的朗笑聲傳出很遠(yuǎn),濺起老高
有些又重新返回我的手掌。
河畔的花臉鴨,已感到溫暖的詩意
嗉子膨大,翅膀張開,聽它的叫聲便知
——在河之洲,一定有一位
同樣花臉的淑女,是它中意的好逑。
太陽作證(多么俗氣的用詞),螞蟻們
經(jīng)營著一片巴掌大的國土
在盛大的地宮里,精密的國家機器
已經(jīng)啟動,與一塊蓄滿陽光的草坡
開始友好往來。
而河邊的垂釣者
把釣竿緊緊攥在手中,陽光順勢涌入他的
身體,血液著火,噼啪作響……
而身體以外,有屬于我的一畝三分地
讓我們共同種下——
幸福、安逸,和可以預(yù)知的未來
當(dāng)蝸牛伸出兩支靈敏的雷達(dá),我的雙手
攤開春天的地圖
搜集風(fēng)云變幻的生命信息
薄暮
看正宗的火燒云,就到我的故鄉(xiāng)去
那是一個夏日的黃昏,血氣方剛的太陽
收攏了紅色的翅膀,牛羊
緩緩地流向村莊,蚊蚋和牛虻緊跟著它們
一小撮掉隊的烏云,被莊稼頂著
下面是烏云的故鄉(xiāng),根基未穩(wěn)
小草也感到了無形的壓力,粗喘的聲音
滾落在大地上。
清風(fēng)起自深井,然后180度大轉(zhuǎn)彎
爬向了牧羊人的脊梁,又側(cè)滑下來。
蜻蜓鼓動著金色的紗羽,這些快樂的小刀手
把風(fēng)切割成無用的碎片;
圖釘大的蒺藜花,并非傳說中的弱者
敢于對碩大的腳掌說“不”。
我身著2008年的布衣,在夕陽西下的時候
又回來了——
到一只棉桃中去,翻動幼小的白云
到月亮的紅纓中去,扮一個
嬉皮的紅胡子老頭,雙手撕扯薄薄的天空
此時,一萬只云雀躍起,穿越云翳
比如萬箭穿心
失蹤的山岡
我夢見的
那片山岡(在遠(yuǎn)方),向更遠(yuǎn)處的
平原伸展四肢。它永遠(yuǎn)都不會
向天空交出什么,也不會乞求什么
一只生活在這兒的野兔,它至少有
三個洞穴,它的伶俐,迷惑了年邁的獵手
一群野山雉,在這兒安了家
一群灰鴟梟,在這兒落了戶,據(jù)說
這兒的老鼠特別膽小
更容易成為灰鴟梟的俘虜
秋天,大雁南行,選擇在這兒歇息
一群放學(xué)的少年歸來,他們
踩著山岡的肩膀,唱著歌,紅領(lǐng)巾像飄動
的火焰,點燃了衰敗的秋天
火紅的酸棗樹,從來都不甘示弱
刺入天空的苦槐,欲與天公試比高
也只有在夢里,我才能接近那片山岡
它熟悉我的口哨聲,如同我熟悉它
秋夜的嗚咽聲。在夢里
如果我吹響口哨,那片山岡
就會向我奔跑而來,像失散多年的孩子
(選自《山東文學(xué)》2009年第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