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峽谷
看那看不見的
想那不在場的
一只鷹久久懸停在云端
倏忽,一道黑色的閃電
但肯定不是那把斧子
它的血,也不足以把山體染紅
什么樣的孤憤足以裂開自身
緩緩旋轉著,升向天空
沐浴著自己的呼嘯和血
兩列相向的胸膛,同一股穿堂風
沒有擁抱,也不是誘惑
我們無言地沒入這巨大的傷痛
一股清澈的泉水流到腳邊
悄然隱進沙地,無影無蹤
那不能傷害我
不!那不能傷害我
就像風不能傷害玻璃
風在吹。玻璃嚶嚶作響
如同我最初的哭泣
但不是因為你
不是因為誰
風是風。玻璃是玻璃
我迎風站立
凝視另一個人
在玻璃那邊哭泣
風仍在吹
玻璃仍嚶嚶作響
風是風。玻璃是玻璃
風再大,玻璃不會破碎
叫出你的名字
叫出你的名字
就是召喚月亮、星辰和大地
光流盡荒漠
桑田無邊涌起
一只蠶蛹咬破繭殼
我叫出你的名字
叫出你的名字
就是召喚根、鮮花和果實
麥芒刺痛天空
云煙橫布心事
一葉利刃滑過咽喉
我叫出你的名字
叫出你的名字
就是召喚風、波濤和神跡
落日挽緊帆篷
群鳥飛進海市
一塊石頭滾下山坡
我叫出你的名字
叫出你的名字
就是召喚我自己
帷幔次第拉開
玻璃澄清墻壁
唯一的鑰匙折斷鎖孔
我只好沉默。只好讓沉默
叫出
叫出你的名字
代價
因為代價如此高昂
我已無力最后出場
那紅,是燒灼過豆蔻年華的碧血
那白,是曾在巖層下沸騰的腦漿
那綠,你們喜歡稱作生命的象征
那藍,據說表達了人類共同的幻想
現在它們全都無助地委身自己
孤懸的大地。沉淪的云
磐石的大海崩毀的漁網
只剩下十字架繁殖著層層苔蘚
——是的,你們曾背負過它
但此刻
它正和誰默然守望
因為代價如此高昂
我已無需最后出場
鏡
——給我的孩子
鏡子掛在墻上
我們懸在鏡上
毛茸茸的笑聲把鏡面擦了又擦
——“這是爸爸”
一根百合的手指探進明亮的虛空
一根百合的手指來自明亮的虛空
——“這是爸爸”
水銀的笑聲在心底鍍了又鍍
我們隱入墻內
鏡子飛向空中
(選自《上海文學》200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