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齡“浴姐”愛上按足盲弟:生個孩子做你的眼

2009年11月2日下午，在湖南省石門縣人民醫院婦產科，一個2.25公斤重的女嬰降臨人間……嬰啼背后，是一雙血色足印:“我看不見你的臉，但是我看得見你的善良和美麗。”盲“弟弟”馬天必深情的一句話，打動了“浴娘”曹科華的心。曹科華懷孕6個月后，被診斷患中晚期乳腺癌。為了孩子，也為了日后丈夫有雙“眼睛”，曹科華拒絕接受癌癥治療，冒著生命危險提前剖腹讓孩子降生……憑著一份母愛，她挨過一場常人難以忍受的手術，重獲新生。曹科華，這個經歷了大半輩子苦難的女人，在寒冬里創造了一個溫暖而驚世的奇跡。

是光是火是攙扶 :苦命人的愛惺惺相惜

曹科華的家在張家界慈利縣苗市鎮。

1988年，21歲的曹科華和鄰村的李修建結婚，次年7月14日，曹科華生下兒子李歡。這本是一個甜蜜的家庭。然而，1989年5月，李修建卻患上紅斑狼瘡。為了給丈夫掙藥費及支撐起這個艱難的家，曹科華四處打工，苦苦撐過16年后的2004年，李修建撒手而去。

2005年，鄉鄰憐憫苦命的曹科華，介紹她前往石門縣一家足浴城打工。她在足浴城打掃衛生、給員工們做飯。遇到不挑剔的客人，也盡可能做幾次“足浴”。每天，7點鐘不到，曹科華就要起來做清潔，晚上凌晨兩三點鐘等客人們都走了，再將整個足浴城打掃一遍后，她才能上床睡一會兒。已近40歲的她，臉上擠出卑下的笑容，每天承受著隨時可能受到的羞辱，去給客人們搓洗腳丫……

曹科華到足浴城一年后，盲人按摩技師馬天必也進了該足浴城工作。

這個27歲的馬天必，3歲時發高燒導致雙目失明。24歲時，同村的一個熟人介紹他去長沙一所盲人學校學習盲人按摩技術，從此，也算是有了謀生的本領。2006年10月，在外漂泊多年的馬天必回到老家石門縣……

見到馬天必的第一眼，看他走路伸著雙手，雙腳探地，曹科華感到憐惜又心疼。從此，她對他特別照顧。“馬師傅喜歡吃什么菜?”每次吃飯的時候，曹科華都幫他把飯菜盛好，遞到手上。漸漸的，馬天必便對這個大姐有了好感。

有一次，馬天必聽足浴城的幾個同事聊天，紛紛對曹科華贊不絕口。他湊過去問:“是什么人讓你們這樣稱贊啊?”“曹姐是個苦命女人，不離不棄照顧絕癥丈夫16年，你說是不是難能可貴?”聽著聽著，馬天必的眼淚流下來了……

曹科華要做的事太多，幾乎每天都錯過打熱水的時間，常常是忙碌了一天回到宿舍，卻沒有一盆熱水洗上一把臉。馬天必知道后，便想著幫她一下。正常人打熱開水是毫不費力的事情，然而對一個盲人而言，卻并非易事啊!他來到開水間，首先挨著墻壁緩緩地摸進門，然后一手提著開水瓶，一手拄著盲棍一下下敲打著濕漉漉的地面，一步步往前移，好不容易才找到水龍頭的位置。他先用自己的手摸摸水龍頭，試試溫度，再打開接水。嘩啦啦……憑借靈敏的聽覺，知道開水瓶灌滿了，他才摸索著出來，再摸索著送給他的曹姐……

一天，一位同事恰好進來打開水，看見盲師傅竟然獨自一人在摸黑打開水，嚇壞了。害羞的馬天必一陣吞吞吐吐后，道出了真相。后來，足浴城老板娘得知此事，當著同事們的面指責曹科華:“你以后不要讓他打熱水，他一個瞎子，要是出了事誰負責?”曹科華一臉委屈，也不知說什么好，而心里已被這位盲弟弟感動了……

“我眼睛瞎，但我心不瞎。我看不見你的臉，但我看得見你的善良和美麗……”2006年12月，與曹科華相識兩個月后，馬天必深情地說出了這句話。這句話，打動了曹科華的心。愛，對這對苦命人來說，是力量、是攙扶。

2007年春節過后，馬天必決心自己創業。他向親戚朋友借了兩萬元錢，再加上之前的一點積蓄，2007年6月，“馬師傅專業盲醫理療中心”開張。

“曹姐，如果你不嫌棄我，我們一起過日子吧!”在馬天必的積極爭取下，2008年臘月，兩人結婚了。婚后，每天“馬師傅”為客人按摩治療，“曹姐”辭職幫他做一些雜務。看著生活邁上正軌，曹科華心里萌出個愿望:為“馬師傅”生個孩子。她想，一方面，馬天必活在黑暗之中，見不到光明。能有個健康的孩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希望。再者，自己年紀大，假如將來自己先“走”，他也能有個可以幫他看路的人。

高齡癌癥媽媽剖腹產女:湘北腹地那聲嘹亮的嬰啼

2009年3月初，曹科華出現一系列妊娠反應。到醫院檢查證實:她懷孕一個月了!

聽到這個消息，夫妻倆喜極相擁。

作為一名高齡產婦，曹科華懷孕的前兩月妊娠反應特別劇烈，種種妊娠反應，都是曹科華之前生兒子李歡時所不曾有過的。一天晚上，剛睡下的曹科華感到肚皮微微震顫了一下。那是新生命的悸動啊，曹科華趕緊呼喚丈夫:“馬師傅，聽，孩子在踢我呢!”

馬天必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在妻子的肚皮上。肚中的寶貝似乎已經感覺到了爸爸的聲音，“小鼓點”咚咚又敲了兩聲。然而，這對苦命夫婦哪會想到，當初萌發生孩子的意愿時，妻子擔心的“先走”竟成讖言——

懷孕快兩個月時，曹科華感覺到自己的左邊乳房有小顆粒，由于沒有疼痛感，曹科華也就沒太在意。懷孕6個半月后，腫塊越來越大，有時候還隱隱作痛。曹科華感到有點不對勁兒，便來到石門縣人民醫院檢查。沒想到醫生給出的結論是:“患有乳腺癌，必須馬上終止妊娠，做腫瘤切除手術。”曹科華不敢相信，幾天后，她和丈夫來到湖南省腫瘤醫院再度檢查，結果依舊。由于擔心癌細胞繼續擴散可能會影響母親和胎兒兩條生命，醫生建議曹科華立即流產，以便盡早接受癌癥治療。

“上天啊，你為何這般狠心!癌癥，已經奪走了我母親的生命，現在又讓我得上這種病，要剝奪我做母親的權利啊!”連日來繃緊的神經，終于被這個冷冰冰的診斷摧垮，空蕩蕩的醫院走廊里，曹科華嚎啕大哭。她哭的，是對命運的不甘，是一個母親最深的痛!殘忍的抉擇橫在了曹科華面前……

曹科華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家鄉有個大姐，年齡跟她差不多。原本一家三口都在廣西打工，日子還算幸福。2007年，夫妻倆惟一的兒子意外車禍死亡。后來，兩夫婦痛不欲生，一直想再生一個孩子，可是，40歲高齡的女方錯過了最佳生育年齡，他們想盡了千方百計，也一直沒有懷上……

曹科華心想:如果把孩子打掉治病，雖然乳腺癌現在不是不治之癥，有可能治好，但是，到時候再懷孩子卻幾乎是不可能的，而自己的盲丈夫，是多么需要一個孩子啊!這孩子不僅是兩人愛的延續，更是照亮他生命的陽光。而且，將來抗癌之路重重兇險，錢從哪兒來?治了也還不知能不能留條活命。

“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這個晚上，當孩子又一次踢打著母親的肚皮時，曹科華當即決定。

聽到這話，曹科華的父親老淚縱橫，他勸女兒一定要先接受治療:“女兒啊，你媽媽就是因為癌癥離我而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啊……”馬天必也在一旁苦言相勸:“曹姐，孩子雖然我真的需要，但是，事到如今，你的生命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病好了，我們可以以后再生。”曹科華含著淚搖頭。沒有誰能說得動她。

面對妻子的決絕，馬天必的內心盛滿了痛苦，然而，在曹科華的心里，孩子的生命比自己的生命要重要千百倍。曹科華咨詢了醫生，目前腹中的孩子還只有6個半月，至少要等孩子8個月，才能提前剖腹讓寶寶出生。面對這一時間表，曹科華又做了天地動容的決定:拒絕在孩子出生前進行任何治療，包括使用藥物來控制病情。因為，她的孩子，她的馬師傅的孩子，必須是健康的……

“孩子，你一定要快快長。還有一個半月，媽媽就去做剖腹產手術。”她撫摸著自己的腹部輕聲呼喚。

孩子在肚中一天天成長的同時，癌細胞也在她體內肆虐。左邊乳房的腫塊一天天在擴大，陣陣痛楚襲來，曹科華覺得一切都可以忍住，包括日后的死亡。

看到妻子為了生下孩子不能及時得到治療而備受折磨，馬天必心如刀割。他再次懇求妻子放棄生育，馬上接受手術。可曹科華總是安慰丈夫:“沒關系，堅持一下就好了。”漸漸地，周圍的鄰居、盲人按摩理療中心的客人們，在感動之余紛紛勸說曹科華:“這是癌癥，拖不得啊!你必須迅速接受有效的治療，要是出事了，活命都難!”曹科華急了，忙說:“讓我再挺挺，我可以的，到時候孩子就能剖腹產了。”

等候手術的一個半月里，曹科華總是歉疚地對腹中的孩子說:“寶寶，你出生后，媽媽沒法像別的母親那樣給你喂母乳，你千萬不要怪媽媽。”此情此景，人們聽了，無不心酸落淚……

11月2日，孩子正好9個月。曹科華在丈夫的陪伴下走進了石門縣人民醫院。做了一系列檢查后，孩子一切指標正常，可以提前進行剖腹手術。

手術前，一張手術風險同意書擺在了曹科華的面前。醫生嚴肅地告訴曹科華，由于她的情況極其特殊，手術危險性很高，有可能出現大出血，甚至死亡。一旁的丈夫緊握著曹科華的手，顫抖。曹科華知道，丈夫是在擔心害怕。還未等丈夫開口，她用毋庸置疑的語氣告訴醫生:“我明白，沒問題。”丈夫是盲人，因此不能在同意書上簽字。在醫護人員的見證下，曹科華拿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自己為自己的手術簽字，在石門縣人民醫院是從未有過的。在場的醫務人員都被深深感動著。

麻醉，手術。曹科華懷揣著強烈的渴盼、愛及擔心，她要看清生下孩子的每一個環節。她睜大眼睛，看著周圍忙碌的醫務人員進行手術的每一個步驟，默念: “孩子，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手術中，她這樣惴惴不安地祈禱著……也許是她為了孩子不顧生死的堅毅上天感受到了。下午1時39分，隨著哇的一聲嬰啼，寶寶平安出生了。女，2、25公斤，健康。

“恭喜，你成功了!”護士將孩子抱給手術臺上的曹科華看。“你看，多像她爸爸!”淚眼中，看孩子的眼睛還未睜開，濕漉漉的頭發卷曲著，泛紅的皮膚還有一些褶皺，小嘴的弧度微微朝下，好像很難過:“女兒，難道你也明白，媽媽的苦痛?不要難過，孩子。”曹科華側過頭，看著護士擦著小家伙身上的羊水，喃喃地說。9個月懷胎的苦痛，發現病情后一個月的煎熬與等待、折磨與擔憂，隨著女兒那一聲長啼，已經沒有了一點點影子……嘹亮的嬰啼讓所有的苦痛蕩然無存，但曹科華真的是累了，再看孩子一眼后，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孩子出生后，馬天必一次又一次緊握著妻子的手，激動地問:“曹姐，我們的孩子是什么樣子?她能看見嗎?”“當然能!”曹科華知道，丈夫是自3歲起就失明的，盡管擔心遺傳是多余的，但他仍是擔心孩子是否視力正常。“傻瓜，你是后天失明，孩子當然能看得見!”馬天必激動地說:“這輩子，你是我的拐杖，而現在，你又給了我一雙眼睛……”馬天必給女嬰取名“馬尋艷”。他說，我一輩子都活在黑暗中，只希望孩子能夠看到這鮮艷的世界。

癌癥媽媽劫后重生:孩子，是你讓我無所畏懼

感動于這泣血母愛，在做好產后護理的同時，醫院對曹科華的乳腺癌病情做了再一次檢查。

不幸的是，檢查發現，曹科華的病情此時已急劇惡化:乳腺癌中偏晚期。左邊乳房的腫瘤竟已擴大至10厘米，并且已經發生轉移，腋下多個淋巴結受到感染，立即進行乳腺癌根治手術，成了惟一選擇。醫生還告訴她，因為生孩子，做手術的最佳時期已經錯過，另外，現在她又處于哺乳期，復發率會更大。

人命危在旦夕。在石門縣人民醫院醫生的建議下，家人將曹科華送往長沙湖湘中醫腫瘤醫院動手術。

孩子出生后的第十六天，帶著全身仍如撕裂般的疼痛，這位堅強的母親要再次躺在手術臺上。——原本，應該先進行化療再做手術，但鑒于之前病情嚴重延誤，專家不得不先做乳房切除手術，再進行化療。

上午9時，曹科華上手術臺。進手術室前，曹科華安慰身子一直在發抖的丈夫。她知道，她也不能死，孩子還在保溫箱里嗷嗷待哺，丈夫的手還需要她牽……

馬天必哭了。他摸到手術室外走廊上的一扇窗戶邊，跪下為妻子祈禱。此時，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件事了。

手術室里，曹科華正在經歷著一場常人無法忍受的痛。為了省錢，曹科華選擇了價格便宜的局麻，當主治醫生不無擔憂地問曹科華要不要背麻醉棒時，曹科華堅決地搖頭。她說:“我能忍住。”手術中背麻醉棒費用要多花費200元，她想的是，這可以用來替女兒多買幾袋奶粉。

切除乳房和癌變轉移的淋巴結，是一場血肉分離的手術。曹科華甚至清醒地聽到刀劃破皮肉的聲音，一陣又一陣的劇痛折騰得她死去活來。實在難以挺住，嘴唇都咬得鮮血淋淋，她就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自己的女兒，替自己加油。醫護人員見她痛得幾近崩潰，便抓緊她的雙手，給她分擔疼痛。手術除了切除整個左邊乳房以外，醫生還將對曹科華的腋窩已轉移的淋巴結進行清除。她腋下15個淋巴結有10個已轉移。

三個小時后，手術結束。天佑慈母，手術很成功。護士對切除的癌變組織稱重，竟達1，5公斤。“天哪，她是怎樣熬過來的啊!”在場的醫護人員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馬天必踉蹌著摸索上前撫摸妻子的臉，曹科華笑著安慰丈夫:“我很快就好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守護女兒……”

痛苦還遠沒有結束!術后曹科華開始接受第一次化療。化療對身體的摧殘是極為恐怖的，強烈的副作用讓她總是感到惡心、嘔吐、食欲不振。曹科華一天天消瘦下去……最難受的時候，曹科華就提醒自己，尋艷從保溫箱出來了，醫生說她特別健康。她每當回味產房里跟女兒“親密接觸”的那一刻時，痛苦就消失殆盡。

2009的冬天來得特別早。曹科華締造的這一曲動人的母愛頌歌，將一條條愛心暖流匯集。很快，曹科華作為罹患癌癥的高齡產婦冒死生子的故事從湖湘中醫腫瘤醫院向外傳頌開來。12月2日，湖南長沙一對年輕夫妻來到曹科華的病房探望她，臨走還留下了300元錢，卻連姓名都不肯透露。3日下午，中南大學一位姓羅的教授給曹科華發來短信。短信里說，“曹姐，你是全世界最美的浴娘。你身份卑賤，但尊貴無比。”短信的最后，羅先生說道，“給你寄了500元錢，錢很少，只夠給孩子買幾袋奶粉。但這是我的心意。”5日，來自湖南郴州的李麗娟給曹科華寄去800元，她告訴曹科華:我自己也是一位母親，我深知母親可以為孩子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只希望你早日戰勝病魔、恢復健康……

面對這些愛心人士，曹科華的話樸素至極。“除了感激，我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她說，任何一個母親，都會跟她做一樣的選擇。

2010年1月8日，曹科華做完第一次化療，和丈夫登上了回石門的汽車。彎彎曲曲的公路，猶如不絕的母愛綿延向遠方。冬天，山地石門的山谷里寒風肆虐，人們看到一朵美麗的梅花在怒放。至此，曹科華想，春天馬上就要來了，既使自己終究抵抗不住命運無常的風寒也不要緊，她的馬師傅、她的尋艷，因為她的抉擇，能夠看到來年的春天……

記者附言:

曹科華與死神抗爭還未結束。以后的日子，她還要進行近10個療程的化療和放療，這大概需要花費10萬余元人民幣。這對于原本就負債累累的曹科華一家而言，是一個不敢想的數字。如果可以，如果愛在這世界從不流失，能不能捧起我們的心一起燃火，來助這位母親度過這個冬天?

(曹科華通訊地址:湖南省石門縣楚江鎮外灘花園馬師傅專業盲醫按摩理療中心曹科華收 郵編:415300)

責編/徐金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