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工作十幾年了,不論何時不論何地,我總是忘不了家鄉那條給我兒時帶來無限歡樂和遐想的普盆河。
這一次回老家見到小河,我的心顫抖了。那天陽光燦爛,我約女兒準備到河邊去洗澡。小河近乎干涸了,河床下陷,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石頭裸露,曝曬在烈日下顯得發白刺眼,幾只壯家的鴨子把小河灣的淺水攪得渾濁不堪,艱難緩慢淌流的渾水就像老年人那痛苦而辛酸的淚水,似乎在傾訴著什么……
女兒說:“爸爸,你看許多鴨毛,這樣的水洗澡身上會癢吧?”我的心陡地沉重起來。許多東西,三十幾歲的我曾見過,而我的女兒也許永遠再也見不到。
兒時的這條小河,河水清澈、透明、碧綠,鄉親們用來洗菜煮飯,我們小孩還直接喝;魚兒自由歡快地游來游去,鴨鵝悠閑戲水,河兩岸的水車夜以繼日“咿咿呀呀”地唱著古老而年輕的歌謠,構成壯鄉獨特而迷人的風景。河的兩岸,是那延綿不盡的山峰,山中林深草茂,百花芬芳,野獸出沒,百鳥啁啾,蝶舞蜂飛,股股山泉從林中汩汩冒出,匯人那條長長而又彎曲的小河,一切是那樣的和諧美好。我不知道小河的源頭在哪里,聽年近九旬的奶奶講,小河的源頭走九天九夜也走不到頭。
往昔的小河,一年四季,無論春夏還是秋冬,天晴或是下雨,河水漲落都很不明顯,總是滿滿的,日夜兼程永不停歇悠悠流向遠方。河里面的魚蝦很多,我們上山砍柴回來沒有中午菜就到河里去摸來魚蝦烤吃,還經常撿得鴨蛋,別提多高興了。河邊到處是青青芳草,我們就在河邊放牛,牛兒吃飽了就泡在水里一動不動,靜靜休息,我們也樂得在水里戲耍,你追我趕鬧個天翻,直到太陽快要落山時才趕著牛兒回家。河兩岸的水車分分秒秒不停地將河水灌輸到田里,滋養著日日拔節的莊稼,鄉親們辛勤耕種,春耕夏荷秋收,風調雨順,莊稼的收成也很好,欣慰總寫在黝黑的笑臉上,小河帶給人們的歡樂和實惠是那樣的多。
美麗的小河,你哪里去了呢?我內心呼喚著,眼前的現實卻讓我極度失落難過!那些曾經蓊郁的山嶺,幾乎都變成了光頭和尚,溝壑縱橫,水土流失,涵養水源的林木少多了。
因為人口逐年增多,又沒有更多更好的經濟收入來源,加之受眼前利益的驅使,鄉親們眼睛就盯著林木下放了。那些年,木耳值價,鄉親們就你家把—個山頭。我家把—個山頭,甚至請親戚來幫把山頭,“咚咚”的斧頭聲此起彼伏,把上百年生長的原始森林成片成片放倒,看著轟然倒下的大樹,鄉親們勝利似的笑容滿面,為的就是一兩年后采摘腐朽樹木上長出八、九塊錢一斤的木耳,這是家鄉森林嚴重遭殃的主要原因。幾年后,大樹砍完了,木耳也沒了,群眾又砍小樹挖樹根燒石灰燒木炭賣,這種殺雞取卵的方式致使家鄉的森林遭到了滅頂之災的破壞。后來,茶葉得價了,鄉親們就在毀壞的林地里大量栽種茶樹,有的鄉親還把已成林的杉木林和結果的茶果樹統統砍光,全部栽上茶葉。得價那幾年,鄉親們笑逐顏開,口袋鼓了,家家戶戶蓋新房買家用電器買車,有的當起了小老板,風光了一陣子。這兩年,茶葉大跌價,鄉親們大都到沿海城市打工去了。
森林少了,水源枯竭了,小河的水一天比一天少,河床一年比一年下陷得深。母親說,干旱季節,螞蟻都可以過河,許多泉水都干了,受水源的限制,許多原先可以按季節栽種的水田現在已不能按時栽種,有的只好改種甘蔗了。
近年來,國家大力宣傳退耕還林還草政策,保護生態,保護人類惟一的家園,加上一年比一年熱的氣候,鄉親們保護森林的意識有了提高。大量的勞動力外出,通電后多數人家用電煮飯燒水,部分人家還建了沼氣池,現在起房蓋屋也很少用木料,使退耕還林工作有了一定的效果。鄉親們自信地說,要不了幾年等樹長大了,河水一定會多起來,小河一定會變得像原來一樣清澈透明。
然而,鄉親們的夙愿會實現嗎?家鄉的小河,我的小河,你真的會回來么?你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