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廣東繼深圳大部制、順德綜合改革之后,在半年內第三次強力推行的行政改革將目標拓展到了縣、鎮一級,為其“全面轉型升級”前的最后一躍進行全方位蓄力。這一波改革浪潮,從上至下開始破解行政壁壘,是經濟危機引發的市場倒逼,經濟轉型對行政體制改革的倒逼,更是執政者主動求變的破局之舉。
盡管參加過無數次會議,也主持過無數次會議,但是東莞市石龍鎮黨委書記冼周恩還是覺得大開眼界。“以前要一級一級地傳達。”冼周恩說,“現在我們直接獲得信息,就能很清楚地知道哪些是我們可以做的。”
在2010年1月5日到7日召開的中共廣東省委全委會上,來自東莞、中山和江門的17位鎮黨委書記列席會議,東莞市委書記劉志庚說:“鎮黨委書記列席省委全會,這在廣東歷史上還是頭一次。”
這個“頭一次”意味深長。一個星期前,廣東公布《關于富縣強鎮事權改革的指導意見》(下稱《意見》),廣東新一輪“簡政放權”拉開序幕。“身大衣小”、“腳大鞋小”,廣東省委書記汪洋曾對珠三角一些縣鎮“財大權小”作過如此形象的比喻。在東莞,一個行政級別僅為正科級的鎮,卻有100多萬人口,200多億元GDP,近30億元財政收入。這些發達的鎮街迫切需要更多的行政審批權和行政執法權,《意見》來得恰逢其時。
胖子如何“瘦身”
“人長胖的過程是靠吃出來的,而‘吃’是令人愉悅的。讓一個已經胖起來的人主動減少美味佳肴,增加運動量,那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廣東省委全委會議上,汪洋出人意料地將廣東比喻成一個“胖子”。
讓“胖子”減肥,在過去的兩年中一直是汪洋的目標。
汪洋說,過去30年,廣東靠外向帶動加工貿易,從一個經濟落后的農業省份一躍成為全國第一經濟大省。但這種龐大的經濟總量從某種程度上說,就像是一個迅速成長起來的“胖子”,看上去塊頭不小,但缺少肌肉,缺少力量,缺乏核心競爭力,“一遇到要較勁掰手腕時,就常常要打敗仗”。
“廣東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在全球經濟危機爆發的2008年,廣東省的“三來一補”企業有兩萬多家倒閉。實際上,比企業倒閉更糟糕的是危機暴露出來的經濟結構嚴重失衡。廣東轉型由此開始。
在寒潮中,汪洋說出了“政府不救落后生產力”的話語,這一度引發了外界對廣東的廣泛批評,其后“騰籠換鳥”的說法也引發了企業界人士的諸多擔憂。但之后,廣東省在提升自主創新能力方面頻頻出招,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先后制定實施《廣東自主創新規劃綱要》、《關于加快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發展的意見》,加快“十大創新工程”建設。
在經濟“減肥”練“肌肉”的同時,汪洋把另一個目標鎖定在了政府體制改革上。
2007年,甫一上任的汪洋見識了廣東的“特殊”。這一年年底,同樣是廣東省委全委會,缺席者竟達50多人。出人意料的是,之前汪洋已經在會上打過招呼,但缺席者仍然占到應參加會議人數的10%,這讓汪洋大為震驚。
人們驚詫南方官員的大膽,但鮮有人意識到,在30年的開放之后,中國最前沿省份的政府官員們心態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
在前期的調研中,汪洋發現:一些黨員干部意志開始消退,拼勁松了、干勁弱了、闖勁沒了,有的無所用心、敷衍塞責,陷于文山會海,忙于迎來送往;有的愛做表面文章,不愿真抓實干,滿足于當“傳聲筒”、做“中轉站”,習慣以會議落實會議、以文件貫徹文件;有的急功近利、心浮氣躁,不是撲下身子干實事,而是眼睛向上謀“位置”。
在之后的會議上,汪洋當眾拿出一本《1992鄧小平南方之行》的書。他在會上舉例時特意打開書,讀了一段:“吳南生置生死于度外,他說,‘就讓我去汕頭搞實驗吧,要殺頭就殺我的頭……’”
汪洋說了自己的體會:“我一看真是激動啊,那個時候的勇氣是什么……這都是解放思想的成果啊,使廣東的發展實現跨越式的進步!”在這次會上,汪洋連用22個“解放思想”,向全省發出了“以新一輪思想大解放推動新一輪大發展”的動員令,并號召各級領導發揚當年“殺開一條血路”的精神。汪洋還要求,要堅持把結構調整和發展方式轉變作為保增長的主攻方向,圍繞“三促進一保持”堅定不移“騰籠換鳥”,加快建設現代產業體系。
這次是動真格了
在一系列緊鑼密鼓的安排后,廣東的政改拉開帷幕。
2009年5月初,國務院正式批復《深圳綜合配套改革試驗總體方案》,其中最重要的信號就是要進行政治體制改革。
改革如疾風驟雨般推進著。深圳大部制率先出臺,這一爭議還未平息,一個多月后,人們開始用“石破天驚”形容9月16日出臺的順德機構改革方案。被稱為“改革明星”的佛山市順德區,進行了一場被認為是中國當下“最大膽”的“黨政大部制”改革。數量的減少只是表征之一:黨政機構由原來的41個精簡到16個,縮減近2/3,政府工作部門減少到只有10個。
需要“勇往直前”的何止順德。9月24日,廣州市委、市政府召開政府機構改革動員會,公布了“大部制”改革方案。經過改革,市政府工作部門和辦事機構將由49個精簡為40個,其中調整、撤并的機構達到29個,占總數的58%。隨后,佛山、珠海、江門、東莞等地的大部制方案也陸續公布。
變化并非立竿見影,但其影響甚為深遠,廣東的政府“瘦身計劃”自此已從省會城市、副省級城市一直推進到地級市。
隨后不久,廣東省將“放權”的范圍延伸到了鎮一級。2009年底,廣東省下發《關于富縣強鎮事權改革的指導意見》,在這份文件中規定的“放權”包括支持“有條件的縣設立海關、外匯管理、商業銀行等分支機構”。《意見》明確,省政府各職能部門和各地級以上市政府要重點研究發展改革、國土資源、環境保護、經濟和信息化、外經貿、交通運輸、住房和城鄉建設、旅游、農林水利、教科文衛、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工商、質監、安全監管等方面管理權限的下放事項。
熟悉政府部門運作的人士稱,這幾乎將所有權力部門都“下放”了。而廣東省的意圖則是2010年的上半年在珠江三角洲地區各地級以上市為主進行推廣,并將之逐步在全廣東推開。
東莞市委書記劉志庚從2007年開始就請求讓鎮黨委書記參加廣東省委全委會,當時汪洋對他說:“擴權得一步一步來,不可能一步到位。”2009年,水到渠成。作為試點的東莞市27個部門將下放248項行政管理事項給石龍和塘廈兩個試點鎮。“上面27個部門,我們下面不能搞那么多,下面應該是全科醫生,什么都能做,做很多事情。部門精簡,權力相對集中。”石龍鎮黨委書記冼周恩對之前跑審批、效率低下的做法深有感觸,現在石龍鎮準備以7個中心承接下放來的248項事權。
放權會帶來什么好處?在有人擔憂放權會讓基層政府權力過大時,冼周恩認為這實際上是釋放了地方的活力,因為他們最想要的只是“事權”。
在“放權”之外,一些新的舉措也在試行中。《廣東省主體功能區規劃(2010-2020)》(征求意見稿)在年初下發,汪洋率廣東省主要領導密集調研粵北地區,廣東的發展格局在“瘦身”之后開始顯露新的氣象。
(摘自《小康》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