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苗杰其實是不合適的。她不過是個需要為手術費發愁的鳳凰女,而苗杰需要找個孔雀女,那樣,他的前程便會越來越好。
邱夏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就是她丟掉的諾基亞3100被歸還了——撿到它的人按上面的電話薄聯系上她的同事,甚至又坐車給她送到上班的地方——當然,所有的人都說她好運,簡直太好運了,現在誰的電話在大街上丟了還有找回的可能?何況她的還被人送回來。
他們這樣感嘆時,邱夏只有報以無可奈何的笑。她其實已經不喜歡這個用了兩年多的3100,現在3G手機都出來了,還有那么多功能強大、款式漂亮的山寨機,她早想扔掉再買一個,卻一直因為它還好用,沒有一點毛病,自己錢又不多而作罷。當然咬咬牙還是能拿出千百塊去滿足自己的,但不必要的消費對于她這種錢包總是癟癟的窮女來說還是不對,這次丟手機本可以給自己一個花錢的借口的,卻想又不行了。
苗杰還她電話時,她對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說,真謝謝你,我請你吃飯吧——一其實心里想的是,干嗎還要還給我呀,這下我又舍不得買新手機了。
邱夏還在心疼請客要花的錢,苗杰卻很高興地隨著她進了飯店,不過最后是他很紳士地埋了單。
大學畢業一年多,一個人掙扎著在這個城市站穩了腳跟,錢對邱夏總是那么重要。可她又不能控制地愛慕虛榮,她想3100還真像小強一樣生命力頑強。不過兩天后,她看到銀行卡上的數字沒有減少,她又開始對“小強”的失而復得高興了。同時想起飯桌上表現可愛的苗杰,和他相識也挺讓人高興的。
苗杰試著表白的時候,邱夏雖然沒有強烈的心跳,卻笑得很開心。她沒有愛情很久了,也期待一個人陪很久了。他比她大一歲,畢業名校,性格溫和,與她似是很般配。
更何況幾個月后她得以開始一種溫暖的享受。苗杰租的房子比她的好多了,她為了省錢,住在只有簡單家具的老房子里,洗澡、看電視都是奢侈。而苗杰住精裝修的新房,下了班,她去苗杰那兒,可以悠閑地洗熱水澡,然后吃開心果,喝大瓶果汁,以最舒適的姿勢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這些都讓她生出生活很美好的情緒來,而到這個城市后,她很久沒有這種情緒了。
很多個晚上,一想到自己冷清的屋子她便賴在苗杰那兒不走。這個城市的冬天那么冷,能溫暖人的東西又那樣少。而苗杰的懷抱很溫暖,晚上睡覺時,她總是抓住他的手,這樣便能睡得很香甜。
很多戀愛都開始得模糊,沒有具體的日子,也道不清是什么原因。邱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開始喜歡苗杰的,只知道,在苗杰屋子的時候,看到他用牌子很好的男士洗面奶,還有質地優良花色不俗的被單被套,這些顯示品位的細節就讓她很喜歡。
她是漸漸了解苗杰的。她起初以為他家世良好,所以品位高雅,不像自己從里到外都是窮女的標簽和特征。但當她發現他衣櫥深處穿很多次洗得泛白都不舍得扔的襯衣,買一雙金利來的鞋子要猶豫很久,對1000多塊的利郎外套只能遠觀,她便知道了他其實和她有同樣的出身和習慣——只不過比她好一些,但也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城市打拼。了解到這些邱夏沒有失望,相反感覺到了一種親密,并在心里生出一絲心疼。
她覺得這樣他們會更適合彼此。苗杰對她從來沒有小氣過,給她買她不舍得買的衣服、帶她去吃她想吃的東西,從沒有嫌貴過。如果不是苗杰那天拉住她跟她說那番話,她已經開始想他們一起努力在這個城市安家的將來了。但苗杰的話一下子讓她明白,面對生活,她還是幻想太多,還是太樂觀。
她又一次鬧著要留宿苗杰住的地方時,他第一次拒絕她。他輕聲說,邱夏,我報了外地的公務員考試,我得抽空復習了。
他說公務員的工作有多么好,對于他們這種無背景無家世的人多么適合,家人多盼望他能考上……邱夏都聽不進去,她只關心他考走了,她怎么辦,她抱緊他,生怕他馬上就要離開。她說,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你不能丟下我。
說完自己也覺得假,他要考去的是極遠的一個地方,自己怎么能舍掉現在好不容易干出成績的工作放下一切跟他去呢?
她撒嬌地不讓他考,跟他說留下來的話,卻聽到他的一聲嘆息,然后被他抱得更緊。他的嘆氣她懂得,待在這個大城市靠自己奮斗出樣子是何其困難的事,他的家庭幫不了忙反而對他寄予厚望。而她又不能做什么,她比他更窘迫。
也許鳳凰男的他和鳳凰女的她本不應該開始戀愛。最起碼在他們什么都沒有奮斗出來的時候不應該戀愛。他們都沒有什么可依靠,在這個偌大的城市全靠自己的一雙手,前程對他們最重要,愛情便一文不名。
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沒有洗臉便上了床。拉緊被子,然后讓眼淚肆意流淌。
他不再一天給她打幾個電話,只是偶爾發一條關心的短信,她亦是。她知道,他可能考走,也可能考不走,雖然結局不清楚,但分手已是不必言明的事。
她25歲了,馬上就要過無數雜志、報紙上說的尋找適婚對象的最佳年齡,她明白自己不能為一份前景不明朗的感情浪費時間。從小到大、考入大學、找到工作,她都不出差錯地走過來,她不能拿最重要的青春和婚姻做賭博。
一個月沒再見面,她正常工作、睡覺,暗笑自己也像小強一樣堅強。她想自己心硬且冷,也許并不愛他,他們不過談了5個月。她可能更多是一個人在城市太難,便貪戀了兩個人的溫暖,貪戀了短暫的舒適的房子和優越的物質。她答應朋友安排的相親,打扮一新地跑到約會地點、只是見到之后更像面對跟自己無關的人。對方說話,她總是走神,不經意地心頭還有小蛇噬咬般痛。
她只裝做無妨。
她真正決心忘掉是在苗杰打來電話說自己通過考試的消息后,而她的媽媽生病住院,她為數萬塊的手術費發愁。苗杰在電話里問,小夏,能不能跟我一起去?我可以照顧好你。
她卻平靜地說,我要訂婚了。
然后平靜地收起電話。
她一直是實際、聰明的女子。她跟苗杰其實是不合適的,苗杰如果找個孔雀女,他的前程便會越來越好,就像她答應之前相親的孔雀男,便不用再為手術費發愁,媽媽的病便會好,她也再不用為買新手機找可笑的借口。
只是,只是,她的心好痛啊!那些小蛇似乎越來越瘋狂了。
兩年后。
兩年過得那么快,又發生了那么多事。她已經做到部門主管的位置,在自己剛買的小戶型里忙著招呼裝修工人。一個人進來,她正想問他,你有什么事,卻愣住了。
那個人看著那樣熟悉,他說,我買了你最愛的米色窗簾,還買了你喜歡的墨綠色地毯,每天晚上,你可以赤腳走在上面。
她驚喜地說不出話,眼前的人,跟兩年前又那么不一樣。他穿利郎的外套那么合適,卡地亞的手表在腕處若隱若現。苗杰終于變成她兩年前向往的樣子。
更讓她歡喜的是,她看到他手里鮮紅的盒子。他們一直通過電子郵件聯系,三言兩語表明自己的成長變化。她在兩天前收到的超長郵件里,看到他寫滿思念的話。他說,我總在想我們在一起的可能,從兩年前到現在,每天都想。我給我們的時間是兩年,兩年內讓感情先讓路。各自先為工作事業打好基礎。到今天,正好兩年了,我也終于有條件請你嫁給我。
他沒有去那個偏遠的地方做公務員,而是堅持了夢想做自己擅長的銷售工作,被公司派往外地兩年。他得知她媽媽的病情后,把自己所有的積蓄全部拿出寄給邱夏,一個人在外地又奮斗出車子和房子。
邱夏自然沒有為了幾萬塊錢嫁給陌生的孔雀男。她一直知道要追求的幸福是什么樣子,所以先努力于自己的事業,并終于有所成。而老天又多么眷顧她。給她相同志向的男友,成全幸福必備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