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主題學 阿甘 郭靖 麥兜
摘 要:《阿甘正傳》《神雕英雄傳》和《麥兜故事》都是曾經風靡一時的優秀影視作品,它們都塑造出了一個令人難忘、歷久彌新的“傻子”形象。本文試圖通過主題學研究的方法,分析上述三個主人公的不同處理,從而更深刻地了解各民族文化的各自特點。
主題學研究通常是我們做比較文學研究時常用的手段,它“力圖打破時空界限,綜合各民族文化,研究同一題材、母題、主題在國際文學間的流傳和演變及其成因,以及它們在不同作家筆下所獲得的不同處理,從而更深刻地理解不同作家的不同風格和成就,不同民族文學的各自特點,以及民族文學之間的交往和影響”{1}。但是各種藝術形式都是人類思想和感情的結晶,“無論在西方或東方,各種藝術形式互相闡發的現象都是常見而多種多樣的”{2}。因此,可以說主題學研究不應只局限于文學領域。作為一個理論,它必須要有普適性,必定要能應用到其他藝術領域分析。本文將在這一方面做出一個初步的嘗試。
《阿甘正傳》《神雕英雄傳》和《麥兜故事》都是曾經風靡一時的優秀影視作品,有趣的是,它們都塑造出了一個令人難忘、歷久彌新的“傻子”形象。阿甘、郭靖和麥兜這三個主人公的共同特征是智商不高,心智單純,為人忠厚又都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而這三部影視作品的創作背景和創作手法又是如此不同,它們背后都有一個深厚又獨特的文化為其依托。本文試圖通過主題學研究的方法,分析上述三個主人公的不同處理,從而更深刻地了解各民族、各地區不同文化的各自特點。
一、創作背景
任何一個作品的形成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其創作背景的影響。因此,對一個作品的考察不能離開對其創作背景的考察。這里的創作背景既指創作作家的個人背景,也包括創作時的時代背景。那《阿甘正傳》《神雕英雄傳》和《麥兜故事》這三部影視作品的創作背景是怎樣的呢?
影片《阿甘正傳》反映的是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的美國社會,這個時期的美國正處于個人價值迷茫的時代,美國在生活物質水平大幅提高的同時,卻籠罩于一系列的陰影之下——國內社會動蕩不安,發生了種族隔離騷亂、刺殺總統等大事件;國外美國陷入越戰的泥潭和美蘇冷戰。這一切都讓當時的年輕人感到迷茫無措,精神上失去信仰。正如《麥田里的守望者》里的主人公那樣極度頹廢、壓抑,卻又找不到出路。在這種背景下,美國誕生了“垮掉的一代”、“嬉皮士”。這些人以年輕時的珍妮和她的朋友為代表。他們看上去新潮別致,其實苦悶彷徨,沒有信仰。然而人們為這樣的行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于是到了20世紀90年代,人們開始反思,“當年那些離經叛道,離群索居的‘嬉皮士’在反省中醒悟,從激進的革命分子轉變為趨向傳統觀念的新保守主義者。”{3}《阿甘正傳》攝于1994年,正是這種思潮的產物。
雖然《射雕英雄傳》以不同形式在影視作品中出現過多次,但在我國內地造成轟動的版本當屬1983版香港拍的電視連續劇《射雕英雄傳》。這部電視劇的創作改編于金庸先生的同名小說。金庸先生出生于浙江海寧書香世家,家學淵源頗深,而中國傳統的主導思想是以儒家學說為代表的。雖然金庸受過新思潮的影響,但儒家思想在他作品里的反映還是很明顯的。所以該片雖然是在香港拍攝,由港星擔綱主演,但由于金庸先生的創作思想,我們可以說該電視劇里沒有反映出多少香港文化,而是反映出了以儒家為代表的大陸傳統文化。
如果說《射雕英雄傳》還是反映的以儒家為代表的大陸傳統文化,那《麥兜故事》則反映的是地道的香港文化了。1997香港回歸,給香港人帶來一種深層次的意識變革。宏觀上,一百年的殖民統治影響不可能在短期內消失殆盡;而香港人一方面有對自己本族身份認同的需要,另一方面又有對大陸內地人的優越感和對未來的不確定,這幾方面因素相互作用,誕生了特征明顯的香港本土文化。因此,“面對歷史、現實與未來,重拾和賡續不同時期的香港對自身的‘認同’,既要有中國國家觀念和認同,有要保持自我精神上的相對獨立,也許才是真正心安的選擇。”{4}在這種本土意識的影響下,該片無論是在語言、背景還是在題材上都有鮮明的香港特征。香港電影評論家朗天認為該片“成了百分百的小市民寓言,展現本土創作的活例”{5}。
二、不同的“傻子”
阿甘、郭靖和麥兜這三個主人公給人的感覺都是智商不高,心智單純,為人忠厚善良又都是源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然而由于其所依托的創作背景不一樣,這幾個“傻子”還是有很多不同之處:
1.價值觀的不同
由于美國的國教是基督教,美國人非常重視對上帝的信仰,包括奧巴馬的就職講演也是一再強調在經濟危機中要有信仰,信念使美國不斷前進。而美國又是一個物質的社會,由于資本主義的發展,人們之間的關系體現為赤裸裸的金錢關系,人們在對物質的追求中失去方向。阿甘正是“得益”于他的智商低下,這讓他能不受物質誘惑,不悲觀懷疑,堅守信仰,反而做出了常人難以企及的成就。阿甘對傳統美德和信仰的堅守,不但解決了個人成長過程中所遇到的迷茫,還化解了美國社會的種種信仰危機和精神危機。
郭靖雖然在蒙古大漠長大,但是由于其家庭影響,他身上更多地體現了以儒家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他雖然生性較為遲鈍,但因勤奮刻苦,加上運氣較好,練成了一身好武藝。但他的好武藝并不是讓他獨善其身的,他以天下為己任,他認為“自古英雄而為當世欽仰,后人追慕者,必是為民造福、愛護百姓之人”{6};他重守信用,小時候即使被成吉思汗威脅也誓死不交代神箭手哲別的藏匿之處;他仗義疏財,當黃蓉扮成一個臟兮兮的小叫化子與郭靖相遇時,郭靖對她沒有絲毫的厭惡和歧視,不僅由著黃蓉亂點菜肴,而且贈以裘皮大衣,連黃蓉要他的汗血寶馬,郭靖竟也毫不猶豫地拱手相讓。另外,他還同時具有事母純孝、注重禮節、勇敢無畏等性格特征,這一切都表明郭靖服膺儒家的典范,郭靖可以被稱為“儒俠”。
影片《麥兜故事》的一大亮點是表現出了原汁原味的香港特色,其人物身上也深深烙下了香港烙印,麥兜則是香港草根成長記憶的代表。一方面,香港由于長期受英國殖民統治的影響,殖民意識已被深深地融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在《麥兜故事》中體現為麥兜對西方節日的重視和對英語學習的推崇。另一方面,“后97”情緒也強烈影響著香港人。在影片中麥兜也有對未來的迷茫和對現實的失落。然而由于他“死蠢”,盡管遇到的失敗一個接一個,但他不改他單純又樂觀的天性,把日子過得簡單而自然,讓他的生活充滿了瑣碎的快樂。麥兜在香港造成的轟動,也正說明很多港人在麥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2.行為表現的不同
在總體上看,阿甘、郭靖和麥兜的行為上都表現出與人為善,執著向上等共同特征,但是除了這些共同特征,由于受各自不同文化的影響,三者的具體行為又表現出相當的不同。
阿甘的行為體現出一種美國式的夸張和豪邁。比如當阿甘看到中尉丹真的實現諾言,來和他一起創業時,他一高興竟從船上縱身跳到水里,直接游了過來(相似的情節還有當阿甘聽到母親病危時的表現);阿甘和中尉丹一起抗擊暴風雨的情形;還有當阿甘在精神上遇到困惑時,他選擇了長時間的長跑,而當他覺得沒有必要再繼續跑下去時,又沒有任何預兆地突然停止長跑,讓一幫跟隨他的人措手不及。還有用迪斯尼卡通漫畫般夸張的手法,表現阿甘在跑步、打乒乓等方面的天賦。這些情節如果沒有美國文化的背景,是很難構思出來的。
郭靖身上體現的是儒家的浩然正氣。在《射雕英雄傳》里郭靖的行為是光明磊落,一絲不茍的。有些在阿甘身上發生的行為,放到郭靖身上是難以容忍的。比如,難以想象郭靖晚上躺在床上看《花花公子》——哪怕即使是只看一眼,讀者都難以接受。郭靖的這些行為是符合金庸先生對“俠”的解釋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然而,郭靖又不是一個被神化的英雄,他的“傻”,他的誠樸忠厚、簡單執著的性格使得他的高大行為成為可能。《射雕英雄傳》里的郭靖不是樣板戲里的完美無缺的正面人物,他是個有血有肉的“傻小子”。
而麥兜的生活里沒有阿甘式的奇跡,沒有郭靖般的浩然正氣,他的生活里遇到的是實實在在的瑣碎困難。香港的“無厘頭”在這里便體現出了魅力,它讓平淡無奇的生活變得有滋有味,趣味盎然。“無厘頭”式的搞笑在麥兜的行為里比比皆是:比如麥兜在茶餐廳點菜時,反復出錯;麥兜下定決心、竭盡全力學會卻是“搶包十二式”這個只帶有點娛樂性的技術。他獨創的語言更是讓人忍俊不禁:“大難不死,必有鍋粥”,“聞雞起筷”,等等。也許“無厘頭”正是讓無奈的生活變得有趣些的一劑良藥。
3.結局的不同
我們知道,美國夢既是宗教的,又是世俗的。所以阿甘在“傻人有傻福”的同時,在經濟上也有了豐厚的回報,他是如此的富裕,以致他的聽眾以為他在信口雌黃。美國又是一個暴發的國家,人們向往奇跡和速成。于是阿甘的生命里出現了如此多的奇跡,他擁有眾多令人瞠目結舌的才能,以至于一個天才在他面前也會自愧不如。
而郭靖,嚴格地說,是要到《倚天屠龍記》中才有了最后的結局——郭靖、黃蓉夫婦在襄陽城保衛戰中雙雙戰死沙場。其實這個結局是必然的,《射雕英雄傳》中就看得出端倪:當時蒙古人已經勢不可擋,而郭靖的民族氣節絕不會讓他對蒙古人俯首稱臣,即使沒有戰勝的希望,他也一定會戰斗到最后一刻的。儒家的“不可為而為之”的入世精神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
麥兜生命里沒有奇跡,他長大后還是平凡——他變成了“很胖,力氣也算大,勉強可以,負資產”的“大朋友麥兜”。但是卻仍非常樂觀,充滿希望。影片以回憶麥太的烹飪食譜為結尾,告訴人們生活本身就是簡單和充滿樂趣和希望的。這種在淡淡的哀傷里依然能輕松地娛樂生活的能力,給了辛苦追求物質而疲倦困頓的人們一種溫情的力量。
三、三個“傻子”所反映的文化
《阿甘正傳》誕生于20世紀90年代,人們在這時開始對二戰以來的各種潮流進行反思。該片以一個小人物的經歷來反映美國的社會變遷,在反映美國光怪陸離的各種思潮背后,其實是對美國傳統道德與文化的呼喚和回歸。《阿甘正傳》無疑像一縷清風,撫慰了人們驛動不安的心靈,在長久的歲月中給人溫暖。該影片的成功,反映了人們對傳統的重新認同和皈依。正如該片導演羅伯特·澤梅基斯所說:“在我看來,這部影片的獨特之處在于:它重新肯定了舊的道德及社會主體文化,宣揚了20世紀60年代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7}
“金庸小說的特殊之處則首先不是在于藝術品質,更大程度上是在于作品對于民族的具體歷史、文化問題所進行的理性思考。”{8}在《射雕英雄傳》中,郭靖這個形象是作為儒家價值規范的典范存在的。儒家思想本身的屬性,使得作品無法避免對道德和政治的關注。因此郭靖作為一個文化象征,必定是道德高尚的、積極入世的。
麥兜作為香港的一個“特產”,他反映了香港的混雜文化,成了香港含混多義文化的投影。香港社會的現實投射到這頭“小豬”身上,人們看到了自己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很容易找到共鳴,以致有的人甚至會感動得落下淚來。《麥兜故事》首映于2001年,香港回歸后各方面的變化和對新千年的好奇都讓人們更多地關注現實社會,該片的成功是人們對自身開始關注的一個必然結果。
四、結論
本文從主題學研究的角度,分析了阿甘、郭靖和麥兜這三個歷久彌新的“傻子”形象。通過本文的分析可以看出,由于創作背景的不同,相似的藝術形象會呈現出不同的局部特征。這些局部特征的形成不是創作者天馬行空的想象,而是深深植根于它們所依賴的文化“土壤”,是這些文化、思潮的必然產物。這些特征又會反過來影響有相似“期待視野”的觀眾,讓他們受到教育和感動。
通過本文的分析,還可以看出主題學研究的普適性和主題學研究應用的空間巨大,不僅是在比較文學領域,在別的領域(諸如音樂、繪畫等)主題學研究也是大有作為的。
作者簡介:史靜怡,碩士,南通航運職業技術學院人文藝術系講師;范利東,碩士,南通航運職業技術學院人文藝術系講師。
① 曹順慶等著:《比較文學論》,四川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62頁。
② 樂黛云主編:《中西比較文學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222頁。
③ 端木義萬:《美國社會文化觀》,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65頁。
④ 朱崇科、張穎妍:《后殖民語境下的香港寓言》,《華文文學》,2007年第5期。
⑤ 吳君玉主編:《香港電影回顧2001》,香港三聯書店,2003年版,第84頁。
⑥ 金庸:《射雕英雄傳》,上海三聯書店,2004年版,第1450頁。
⑦ 魏麗娟:《電影〈阿甘正傳〉的英文原版臺詞賞析》,《電影文學》,2007年第21期。
⑧ 關士禮:《人物塑造·敘事立場·濟世情結》,《名作欣賞》(下半月刊),2006年第9期。
(責任編輯:張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