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人們都知道,供學者發表論文的傳播媒介很多,其中有些是很難發現的,例如鮮為人知的各大學出版的年報、紀要等等。如果和我的理論相同的理論已經在這些刊物上發表過,我該怎么辦呢?
我害怕的也正是這一點。萬一發生了這種事情,不但自己理論的創造性會在瞬間消失殆盡,還可能被指責為“剽竊”,這對一個研究工作者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事實上,不僅在化學界,在整個自然科學界,此類事例屢見不鮮。不錯,一個研究工作者在發表自己的理論時,必須盡最大努力去收集情報,以便了解該理論是否已經問世,然而無論怎樣警惕,也總有一個限度,不知什么時候,什么地點,料想不到的陷阱在等待著你,這種事情難道還少嗎?
學者這種職業注定總要生活在不安與互不了解之中,而且這種不安多少有些難于表達。雖然我很幸運,迄今為止發表過的許多論文還沒有上述遭遇,但我仍然無法百分之百地打消這種不安。
當然,如果把這種不安排除在外,我對自己的想法還是很放心的。為什么呢?因為這個理論已經為我自上大學以來一直堅持學習的物理學式的思想表達所證實了的。
什么是物理學式的思想表達呢?就是今天,我在閱讀理論性極強的物理學論文時,仍然感到很親切,并且可以很自然地游覽,這大概是年輕時學習的好結果吧。在物理界,每當考慮某物和某物的相互作用時,很自然地就想到粒子在其中的運動,所以我在考慮化學反應的時候,也順理成章地想到了電子在其中的運動。我的模型也是這樣產生的,這很自然。也許化學界還把這種思想表達看作是一個飛躍,但是若用物理學的眼光看,早已不是什么新鮮東西了。我所以有信心就是這個道理。
總之,多年來反復學習的物理學基礎科目終于以這種形式給了我回報。也許這和喜多老師當年所說的“基礎學習”不完全一致,但它至少在關鍵時刻,在創造前線軌道理論上,立下了大功。
一九五二年,也是我發表第一篇論文的那一年,幾乎是同時,美國芝加哥大學的慕利肯教授(一九六六年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發表了有關“電荷移動理論”的第一篇論文。論文從理論上說明了下面這樣一個觀點:在容易授電子的分子和容易受電子的分子同時存在的情況下,負電荷從前者移向后者,使前者持正電荷,后者持負電荷。由于正負電荷的相互吸引,兩分子結合,產生了“分子化合物”。盡管慕利肯教授的理論不是把化學反應作為對象的,因為化學反應往往伴有化學結合上的重新編排,但該理論從總體上給以后的全部化學帶來了極大的影響,因為它的確是分子間電子滲出的一種,是從分子化合物這方面指出分子滲出現象的重要性。無疑,這篇論文的理論說明方法給說明我的反應理論幫了一個大忙。在這一意義上,我的論文能和慕利肯的論文幾乎同時發表可以說是幸運的。
次年(昭和二十六年),慕利肯教授應日本化學協會的邀請來日,并在演講中引用了我的論文。教授一眼就看出我的研究工作與他的研究項目密切相關。目光之銳利令人欽佩。前線軌道理論從誕生的那天起,直到獲得世界的承認,整整度過了十年歲月。慕利肯教授的演講使我的論文首次為國內的一般化學工作者所認識,從而引起了廣泛的注意。
不錯,前線軌道理論成功地解釋了用電子理論難以說明的碳氫化合物的反應性質,但是,因為前線軌道理論是具普遍性的理論,因此首先必須能夠很好地說明電子理論能夠說明的反應,換句話說,它也必須是能包括這樣的分子反應,即分子中具有正電荷或負電荷的分子反應。結果如何呢?不出所料,在順利的情況下,分子內密度最高的位置大抵是最高占有軌道密度大的位置:電子密度小的位置也大都是最低空軌道密度大的位置,所以上述反應也發生在前線軌道密度大的位置。得出的結果和電子理論的結論并不矛盾。
(待續)
——摘自《學問的創造》 戚戈平 李曉武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