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還沒那么糟

打開兩袋牛奶，餿了，忘放冰箱里。炒幾個雞蛋，沒放鹽，回鍋，鹽又加多了。倒杯開水，灑手面上，疼得打轉，涂上牙膏。不禁齜牙咧嘴。

周六早晨，真不愿起來，身心俱疲呀。媽媽去哪了?咋還沒回來?兒子一早就推醒他，打哈欠，伸懶腰，岔開話題，爸爸今天有空，想踢球嗎?畢竟是孩子，果然很興奮，躍躍欲試，他只得起來準備早餐。

簡單扒拉幾口，兒子就要踢球，里里外外，躥上跳下，費半天勁，才翻到兩人的球鞋。

兒子七歲，剛上小學，像他小時候，喜歡足球。父子倆來到樓下空場練球，可沒踢幾腳，他把腳脖子崴了。看有其他孩子加入。他坐花壇邊揉腳。

手機響，是科長的。忙接聽。

你咋搞的局長發言?結構混亂，毫無文采，關鍵數據都弄錯了，這不是你的水平，咋回事?老心不在肝上!科長的話很嚴厲。

頭有些大。讓兒子先跟小朋友玩，他顧不上腳疼，爬上樓，先打開電腦，再氣喘吁吁。一看發言稿，自己也吃驚，咋這樣就交差了呢?都是讓老婆鬧的。忙回撥，科長，不好意思，我馬上修改，下午電郵給您。科長吐出四個字。要好，要快!

來到陽臺，兒子正在幾個大孩子中帶球，有些擔心。撥通老婆電話：咱倆的事再說，你先回來照看一下兒子。我急趕個材料!

誰跟你好，讓誰照顧去!老婆仍一腔怒火，他氣得想打人。又沒處發作。

坐在電腦前，努力凝神靜氣，局長星期天出差。這是周一的會議發言。

剛斟酌個好詞，手機響了。一看號碼，心怦然一動。

你沒做錯什么，不用自責，只是我們以后不要……他說到這，電話兩端都沉默了，他仿佛聽到心被撕裂的聲音。

坐回電腦旁，他有些愣神。忘了好詞，忘了改到哪了。

爸爸，我要吃冰激凌!兒子在樓下扯著嗓子喊。

他有些冒火，跑到陽臺，看到有其他孩子正吃冰激凌。沖下喊。你等著，爸爸把錢給你扔下去。

跑回房間，找到一塊零錢。手機又響了。是科長的。急迫地說，趕快修改。局長一個小時后要看。

科里好幾個人。就玩我一個!前些日子，科里要提拔一個副科長，大家公認，論工作，論能力。那幾個捆一起抵不上他，最終副科長還是旁落。科長讓他安心再鍛煉兩年。活兒是我干的。提拔是別人的，叫誰能安心?想起就滿肚子氣，來到陽臺，兒子在招手，他狠命地把錢甩下去，甩完，一看，錢還在手里，手機扔下去了!

急忙往樓下跑。身后門“咣”一聲，下意識摸兜。沒帶鑰匙。

跺腳。先跑到樓下，手機已成兩部分。足球不合時宜地滾過來。他飛起一腳，啪，對面一塊玻璃碎了。

一手拿著損壞的手機，一手攥著一塊錢，上前。解釋，賠不是，談賠償，讓對方接受先欠著，主動將球押給人家。

兒子眼淚吧吧瞅著他，爸爸，我不吃冰激凌了。他鼻子一酸，淚差點掉下來。一揚手，手機飛進垃圾筒。拽著兒子，來到小區倉買，先給兒子挑個冰激凌。一塊錢的。拿起倉買里的公用電話，撥打妻子手機。沒人接聽，再撥，再撥，依然沒人接聽。他媽的!倉買老板大睜雙眼，仿佛不認識他。

猛然想起，自家樓下貼著開鎖公司的小廣告，告訴兒子在倉買等著，撒腿往家跑，記下號碼，撒腿往回跑。吭哧帶喘地正要進倉買，又退出來。倉買門口也貼著開鎖公司的宣傳單，好幾家的，他氣樂了。

開鎖公司的人來得挺快，是個小伙子，要求他出示身份證、房產證或戶口本等有效證件，他樂了，門都進不了，哪有證件?小伙子說，沒證件。不能開門!他這個氣，那你來干啥，看熱鬧啊?小伙子打量著他，找鄰居打個證言吧。這又把他難住了。在樓里住好幾年，鄰里間卻少有往來，不是一個不認識。比如對門，在陽臺養鴿子，禽流感流行時，鴿子在窗前飛來飛去，老婆沒少與人家吵架。再比如，去年，他家暖氣管爆裂，把樓下剛做的裝修淹了，供暖公司雖給予了兩家賠償，但樓下還是對他們的失察不滿，他也有些過意不去，老婆卻上了蠻勁，讓人家有怨氣向供暖公司發泄去!唉，最后，他想到倉買老板。帶著小伙子剛出樓門，看到樓下女主人回來，他張了張嘴，還是沒好意吱聲，樓下女主人回過頭問。大哥，有事嗎?有點出乎意外，把事一說，人家說，沒問題。有了鄰居的證言，小伙子工具箱一打，三下五除二，咔吧。開了。真專業。激動，握小伙子的手，握樓下女人的手，握得女人直咧嘴。

剛進家，電話響了，一接，是老婆的。倉買老板說，你給我打電話了?有相好的，還找我干嘛?

氣不打一處來，找你，就想告訴你，我換鎖了，想回家沒門了。說完，掛掉了電話。

然后，撥通科長手機。咋還把手機關了?科長質問。你可不要為副科的事鬧情緒!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一聽火往上撞。科長接著說，局長發言改完了吧?

沒有。他仿佛看到科長大張的嘴巴，怎么還沒弄完?局長都催了!科長急了。他說，不想寫了，愿意找誰就找誰吧!然后“啪”掛斷了電話。想著主任錯愕的神情，他笑了。

一個月后的周六早晨，妻子對兒子說，去，叫醒你爸。吃早飯了!

他起來，先打開電腦，然后，邊看昨晚沒寫完的材料。邊往嘴里扒拉食物。

妻子站在旁邊說，我還是不放心，開鎖公司動過的鎖。不換哪行啊?

他說。別嘮叨了，我要趕材料!

妻子不再搭理他，帶兒子到樓下去踢球。要真換鎖。你還能進來嗎?他想。這時，手機響了。他看一下號碼，心怦然一動，不知是該接還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