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印花

一 一枚價值連城的郵票

刑警陸陽翻看著當天的《A市晨報》，他首先被頭版頭條關于集郵博覽會開幕的消息吸引了，尤其是珍貴的紅印花郵票將在A市首次展出，傳言這枚郵票市場價格已超百萬元，這絕對是一個極大的賣點。陸陽是個十足的集郵迷，趕上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又怎能輕易錯過?不出所料，展覽中心早已是人山人海，尤其是在大會特設的“紅印花”展臺前，更是摩肩接踵，什么叫做流連忘返，陸陽這次算是有了切身體會。

“不愧是‘郵票之王’，咱們能夠看一眼都心滿意足了，人家擁有者，那得是種什么心情呀!”

如果有可能的話，陸陽真想結識一下這位“紅印花”的擁有者。

令陸陽沒有想到的是，這位集郵大家其實就在現場，而且就站在距離展臺不遠的地方，他是A市師范大學的韓啟德教授。此時他看到自己的藏品受到愛好者的頂禮膜拜，發自內心地笑了。其實，拿不拿“紅印花”參展，他最初是猶豫不決的，但他急需那張鑒定證書，這樣，以“紅印花”作為信物抵押，銀行方面肯定認可，只要貸出了現款，那么公司所面臨的窘境就會扭轉，加之主辦單位又向他保證，一定會保守個人機密的，這樣，他才打消了最后的疑慮。

手機這時劇烈地震動起來。卻是個陌生的號碼，韓啟德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離開了嘈雜的大廳。他接通了電話。

“是韓教授嗎?看到自己的藏品受到人們的盛贊，心里一定很受用吧。”

“你是……”韓啟德的心里一動，對方怎么會知道自己是“紅印花”的擁有者，這可是一個天大的秘密，難道……好像是覺出了韓啟德的疑問。電話里傳來“呵呵”的冷笑聲。

“別疑神疑鬼的，人家集郵協會并沒有出賣你，其實這世上的事，就沒有不透風的墻，我不僅知道韓教授是‘紅印花’郵票的持有者，而且我還知道你是怎么得到那枚‘紅印花’的……”

“你……你是誰?”韓啟德此時的臉已有些灰白，全不似剛才那種愜意的勁頭，對方的話擊中了他的命門。

“不要管我是誰，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好事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全占了吧，少廢話，給你一周時間，準備好30萬，到時我再和你聯系。韓教授，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勸你不要耍花招，更不要報警，否則……”

電話掛斷了。韓啟德目光茫然地四下張望著。下意識地，他覺得打電話的那個人應該就在附近，甚至就離自己不遠，聲音雖然聽上去陌生，但他似乎感覺出誰是幕后的指使者了。

二 是自殺，還是他殺

第二天是星期天，在睡夢中的陸陽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朦朧中傳來老周嚴肅的聲音。

“小陸，西城碧水源小區報案，該小區B座10樓302室的男主人紀德運昨晚自殺身亡，我現在趕往現場，你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陸陽一下子警醒過來，睡意一掃而光。當他趕到現場時，老周早已帶領相關的技術人員在緊張地工作了。

尸體是送奶工發現的。正常情況下，他將紀德運預訂的牛奶送到時。只要按一下門鈴，紀德運便會開門，接收后會在送貨單上簽字，趕上紀德運臨時有事外出，也會提前打好招呼。可是今天，門鈴響了許久，也沒人應答。紀德運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他的那輛紅色捷達車也正停在樓下，表明他并沒有外出。可是找遍小區各個角落，也沒發現紀德運的身影。十多分鐘后，送奶工沉不住氣了，會同小區物業人員再次叫門，可依然沒有回應，就在此時，有人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煤氣味，正是從302房間里漏出來的。于是眾人不再猶豫。費了很大力氣才將防盜門打開，一股濃重的、刺鼻的煤氣味撲面而來，幸好有人迅速沖進廚房，將總閘門關上，并將門窗打開，這時，人們發現了躺在床上的紀德運，已成為一具冰冷的死尸。

這是一間典型的一居室套房，客廳很大，幾乎占據了總面積的一半。而臥室卻很小。客廳的茶幾上擺著幾樣小菜、一個酒杯。外加飲用了差不多一半的五糧液酒。很顯然，自殺前的紀德運曾經自斟自飲過。調查顯示，紀德運不久前剛剛離異，他的那套裝修得頗為豪華的公寓式住宅連同剛剛上初中的兒子都判歸了女方。這套住房是他臨時租借朋友的。同時。紀德運的物流快運公司在經營上也出現了較為嚴重的危機。事業的不順加之生活的不幸，很容易使一個意志薄弱的人走向極端，這一切看起來還解釋得通。然而，老周卻不置可否，此時他正戴著一副白手套，拿起紀德運已經僵硬的雙手，仔細地檢查著，似乎是發現了什么，不覺“咦”了一聲。臥室很小，擺放一張雙人床之外，就沒有了多少富余空間。衛生間里凌亂不堪且還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洗衣機里泡著不少換下來的衣服。看得出一個人生活的紀德運是比較懶散的。現場并沒有發現搏斗的痕跡，也沒有發現血跡等線索，因而一時難以斷定紀德運是自殺還是他殺，然而，老周此時已有了一個模糊的認識。

年輕的送奶工應該是第一次和刑警打交道。緊張、不安，甚至還有些語無倫次，這些都在意料之中。簡單的詢問并沒有什么新意，而老周卻突然以不慍不火的語氣插話道：

“小伙子，你仔細回憶一下，紀德運每次接收牛奶，簽字時用的是左手還是右手?”

“這個……右……不，左手，是左手。”“你能確定?”

“能確定。”小伙子肯定地點了點頭，而老周則若有所思地笑了。剛才在檢查紀德運的雙手時，他發現紀德運的左手食指尖上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是長期拿筆寫字造成的，他有了紀德運是個左撇子的想法，現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這時，聞訊趕來的房屋主人已被帶到了老周面前。這是一個年近50的中年人，人很富態，看得出是個衣食無憂、小富即安的人，而此時，在自己出租的房屋卻發生了這樣的倒霉事，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朋友不僅稀里糊涂地死了，而自己還莫名其妙地被警察找來談話，他心中的沮喪可想而知。

“紀德運是我多年的朋友，彼此信得過，所以我才把房子租給他。紀德運為人豪爽、夠義氣，就有一條，這個人太愛喝酒了，幾乎是逢餐必飲，每飲必醉，因為這，他老婆帶著兒子走了，可他就是不吸取教訓。說起來，我和他最初的交往，也是從酒開始的，那時我開了一家小賣部，紀德運經常照顧我的生意，我也就適當地給了他一些優惠，一來二去，我們就當朋友處了。唉，沒想到，這么年輕，他就……”

這是一個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許多年的老油條，見什么人說什么話，看來也問不出什么了。然而，就這點收獲而言，老周覺得也是不虛此行了。

“周隊。我認為紀德運是死于他殺。”陸陽說。

“噢?說說看。”老周雙臂環抱于胸，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周隊您也注意到了，否則您不會那么詢問那個送奶工。既然紀德運是個左撇子，那客廳茶幾上的酒杯和酒瓶。為什么擺放的全是靠向右手的位置?一個人在自斟自飲的時候，是習慣于將酒杯和酒瓶放在自己順手的地方，這樣就省得在每次倒酒時，還要費力地夠取。除非是兩個以上的人共飲。所以。我覺得現場是被兇手刻意將痕跡給抹去了。”

老周贊許地點了點頭，“還有兩點，其一，是洗衣機里泡著的待洗的一堆臟衣服。一個已決定要自殺的人，是沒有興趣將自己多日攢下的臟衣服洗干凈的；其二，便是那個五糧液酒瓶。現如今市面上大多數的酒瓶都采用防偽瓶口，這種瓶口只能往外倒酒，而不能往里重新灌酒，而且在我的印象中。這種防偽瓶口使用差不多已快十年了。昨晚紀德運喝酒用的酒瓶卻是一個老式酒瓶，說明那瓶五糧液酒至少儲藏了近十年，而紀德運又是一個十足的酒鬼，因為喝酒離了婚，這樣一個嗜酒如命的家伙，讓他藏酒十年而無動于衷。簡直是無法想象的，酒鬼收藏酒瓶的例子倒有不少。所以基于以上這些發現，可以推測，紀德運是死于謀殺。昨天晚上，曾有一名紀德運十分熟悉的人，懷揣著那瓶已儲藏多年的五糧液酒，來到紀德運的住處，紀德運當然很高興，他立馬放棄了洗衣服的打算，和這個人在客廳里共飲。這個人將紀德運灌醉后，將其扶人臥室的床上，將自己來過的痕跡抹掉，造成紀德運自斟自飲的假象。在這里，他犯了一個錯誤，忽視了紀德運是個左撇子，所以酒杯和酒瓶的擺放就露出了馬腳。之后，他打開了煤氣閥門，紀德運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送了命。”

陸陽興奮地點了點頭，老周所描述的細節。雖然只是推理，但他堅信，事實的真相離此應該不會太遠。

昨晚那個神秘來客究竟是誰?這又是一起什么性質的謀殺案呢?

“周隊。既然本案可以定性為謀殺，那么這又是一起什么性質的謀殺呢?是情殺、仇殺、搶劫殺人，還是被滅口?”

“這就需要我們去調查了，不過，從現場情形分析看，紀德運的手機、現金、信用卡等貴重物品并沒有被盜，案發現場也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所以搶劫殺人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一會兒我們去紀德運的公司看看，也許會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獲。”說著話，老周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機，按了一串數字。“喂，是分局老劉嗎?您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亨遠物流快運公司的總經理紀德運，昨天晚上被人謀殺，我們需要他相關的一些資料，對，越快越好。”

盡管剛過五一，但外面已有了初夏的熱度。亨遠物流快運公司屬于中等規模，也許是已經聽到了紀德運的不幸，留守的員工看上去有些蔫頭耷腦。據大多數人反映，紀德運為人還算熱情，雖身處商海，可是卻一直堅守以誠相待的原則。盡管公司最近在經營上暫時出現點困難，可員工們堅信，在他們老板的帶領下，公司最終會走出困境的，這樣的人也許會和別人有一些小的摩擦，但不會有人要了他的性命。果然，幾名相關的嫌疑人都有不在案發現場的確鑿證據，因生意引發糾紛，進而產生殺人動機這一條線索，沒有依據，還需要換一個角度去考慮。

分局很快反饋上來關于紀德運的基本情況：紀德運，1950年生人。初中在A市醫科大學附屬中學就讀，是文革前的最后一批初中畢業生。后來上山下鄉，直到七十年代后期，才隨大批知青返鄉。先是在市運輸公司當司機，九十年代初，隨著下海浪潮的沖擊，紀德運辭職后，跑起了個體運輸，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后，創立了亨遠物流快運公司。應該說，靠著自己的努力，紀德運已躋身于成功人士之列。簡歷中并沒有可懷疑的地方，偵查工作一時處于僵持狀態。

三 又一起兇殺案

家住櫻桃花園小區的《A市晚報》退休編輯李勇，喜歡在小區內散步打拳。這天，天剛蒙蒙亮，李勇和老伴打了聲招呼后，照例走出家門。時間尚早，小區內顯得有些冷清，歲數大了，覺少了，想到這些。李勇心里有了一絲無奈。那是什么?黑乎乎的一團，像是一堆破布包袱。是誰這么不自覺，隨意亂扔這些臟東西?臨到走近了，李勇卻一下跌坐在地，小區花園的幽深地界，竟然躺著一具女尸。

老周一著急，嘴角就容易燎起大泡。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紀德運被殺一案還沒有理出頭緒，又接到櫻桃花園小區的報案。

死者是個50多歲的中年女性。歲月的滄桑已為其刻下了難以泯滅的印記。這是個日子過得不太順暢的女人，據小區物業管理人員辨認，死者叫葛衛紅，是藍天保潔公司的保潔員，專職負責本小區公共地界的衛生，一向工作勤懇，得到了許多住戶的認可。這樣一個老實人，如何引來殺身之禍?葛衛紅是死于刀傷，一把鋒利的尖刀刺穿了她的心臟，一下斃命。從死者的面部神態分析，葛衛紅對自己猝然遭到襲擊，是沒有心理準備的。葛衛紅是在毫無防范的情況下遭到突襲的。看來兇手是葛衛紅所熟知，甚至是相當信任的人，否則絕不會是這樣一副表情。有一點引起了老周的注意，案發現場并不見噴射狀的血跡，難道這里不是第一現場，是有人移尸于此?但移尸他處的目的是為了掩蓋案情，兇手為什么不將尸首運出櫻桃花園小區丟棄在荒郊野外?調查顯示，櫻桃花園小區是個高檔小區，其保安服務設施十分完善，對于進出小區的陌生人員查問得十分仔細，兇手不會冒險將尸首運出小區。那么將尸首丟棄在小區內的公共場所，即使懷疑兇手就是這個小區內的人，可小區內幾百人家，好幾千口人，又將如何去查?

法醫小陳從尸斑出現的程度分析，死者死于昨晚8點至10點左右，當然，確切的時間需要尸檢后才能得到。然而，這點引起了老周的注意。據小區物業人員介紹。葛衛紅上午要到別的小區進行保潔工作。她一般是從下午1點開始來本小區工作。大約是在下午5點鐘左右也就干完了。通常她會在差不多快6點的時候，離開櫻桃花園小區，當然，也有情況特殊的時候。藍天保潔公司對員工的管理比較人性化，允許員工在不影響本職工作的情況下，去另外兼職，于是葛衛紅便另兼了一份小時工，也因為她平時工作勤勤懇懇，所以小區里有些住戶，都愿意去找葛衛紅，有時葛衛紅便會很晚才回家。可是要想查出是誰在昨晚案發時間雇用了葛衛紅。是件不太好查的事，因為那只是顧主與葛衛紅之間的私下聯系。藍天保潔公司不可能知道，小區物業的管理部門也不可能知道，小區內的住戶則更不會去關心與自己毫無關系的小事了。

藍天保潔公司總經理吳潔如女士，聽到這個消息時十分震驚。

“周隊長，葛衛紅曾是文具廠的正式職工，后來文具廠倒閉，葛衛紅也就下了崗，來到我們公司后，工作上一直很勤勉，為人也很低調，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從沒有客戶投訴，和公司里的同事也沒發生過口角。”

“吳總，葛衛紅最近有什么反常之舉嗎?”

“這個……說實話，我和葛衛紅彼此有著太多相似的經歷，除工作外，我們一般會聊聊家常。葛衛紅畢業于我市醫科大學附屬中學，初中畢業那年，正好趕上文革，她的丈夫劉軍就是她插隊時的知青，聽說在軸承廠上班，效益也不太好，兩個人還要供養一個上大學的孩子，經濟困窘是可想而知的。近來我覺得她的家庭生活似乎是出現了不協調因素。以前的葛衛紅，雖也不寬裕，但樂觀，還經常哼個流行歌曲什么的，可是最近卻少言寡語。那次，我無意間發現她的胳膊上全是青紅的紫印，問她，她也只是一個勁兒地哭，所以就沒有再問。”

吳沽如所反映的情況，是個很重要的線索。如果家庭生活中出現了危機，一方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這是可以理解的。那樣的話，兇案最有可能的地方，應該是家里，即便是移尸，也應該是荒廢之地，在櫻桃花園小區，解釋不通。另外，葛衛紅是被人一刀刺中心臟而死，表明兇手具有一定專業知識，像劉軍那樣從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他在暴怒情況下殺人，往往是一刀不解氣，經常會一連扎上幾刀，這樣干凈利落的情況不大可能。想到此，決定走訪一下劉軍。

劉軍的面相比實際年齡要老許多，劉軍此時給人的感覺就是心如槁木。

“不，不，我沒殺人。我為什么要殺她呢?”突然，也許是醒悟到站在面前的是令人生畏的刑警，劉軍慌亂且口無遮攔地一個勁兒為自己辯解著。

“是啊，你為什么要殺她呢?”老周的話沉穩中有了一絲壓力，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出了話外之音。“可是，據我們調查，你跟葛衛紅的夫妻感情，近來好像出現了一點小問題，我們無意去探聽一個人的隱私，但是，如果這是一個事關整個案情的重要環節，那就另當別論了。我們希望你能如實相告。”

劉軍愣了一下，繼而知道這個問題是沒法回避的，否則將會使事情越抹越黑。

“我和衛紅是在插隊時認識的，那時我們的關系一般。在我們那幫知青當中。就數衛紅漂亮，是許多男知青追求的偶像，當時她根本看不上我。我們是在回城幾年后，在一次同學的婚禮上偶然碰到的，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時已經二十八九歲的葛衛紅，竟然還沒有結婚，也沒有固定的戀愛對象。于是，我鼓足勇氣，向衛紅表達了想與她交朋友的想法，起先衛紅不同意。”

“大約過了一年左右，在我已經絕望的時候，衛紅卻主動打電話約了我，答應和我做朋友，這真讓我喜出望外。婚后的日子是平平靜靜，雖不富裕，但我知足。我沒想到，在表面的平靜之下，卻隱藏著一個令我難以接受的謊言。”劉軍此時的情緒已有些難以控制，老周適時地給劉軍遞上了一杯茶水，劉軍接著說道：“大約在一年前，我們的兒子生了一場大病，需要動手術，在例行的身體檢查時，我無意中發現兒子的血型是B型，我和衛紅的血型都是O型，兩個O型血型的人，怎么會有一個B型血的兒子?我雖然醫學知識不多，可是這點常識還是有的，唯一可以解釋的是，衛紅騙了我，她和別人有了這個孩子。我知道，在我之前，衛紅身邊有人，這我不怪她，可是，在她與我結婚后，她仍然……”劉軍似乎是難以再繼續說下去，神情有些尷尬，“我想，每一個男人都是難以接受的，于是我問她，那個人是誰?可是衛紅對我的疑問，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該干什么還干什么，這就使我怒火上升，于是我酗酒，我打人，打在衛紅的身上，卻疼在我的心里，即便這樣，衛紅也還是沒有說出那個人到底是誰，而我們之間也一直僵持著，直到她……”

劉軍的敘述，肯定了老周的一個推測，可是對本案的偵破沒有什么直接的作用?難道是那個人為了擺脫葛衛紅的糾纏而……從葛衛紅的為人處世來看，她或許會對那個人舊情未斷，那個人也許是葛衛紅唯一愛過的男人。可是，葛衛紅既然后來嫁給劉軍，而且和劉軍相對平靜地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似乎說明，葛衛紅不是那種糾纏不清的女人，那……不管怎么說，搞清楚“那個人”的本來面目，對本案的偵破意義重大。

“當然，事后我也暗中進行了一番調查，雖然沒有最終結果，但是，我敢肯定，不是我們當初插隊時的那些人。我知道。衛紅在插隊前。曾經參加了一個叫做‘井岡山’的造反派組織，我想，那個人應該就是那個組織里的，衛紅的社會交往一直十分狹窄，再說歲數又一年年地增大，決不會是最近發生的事。”

老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調查顯示。案發之時，劉軍正在街頭與攤主下象棋，當時許多圍觀的群眾都可以為其作證，這樣，劉軍擺脫了嫌疑。那么，又會是誰殺了葛衛紅，他殺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四 第三起兇殺案

A市文聯在每年的春夏之交，都要在旅游勝地趙公島舉辦一次筆會，邀請本市卓有成效的作家共談創作體會，今年也不例外。

這天上午，按會議安排。9點鐘要在酒店會議室舉行座談會，主要討論本市作家賈自勝最新創作的長篇小說《逝去的紅飄帶》。《逝去的紅飄帶》是以幾個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為主人公的長篇小說，書中寫了他們當初的血與淚，特別是在改革浪潮的沖擊下，他們不懈地追求。有的達到了人生光輝的頂點，有的平庸，有的甚至走上犯罪的深淵。作品內容厚重，在全國著名的文學雜志發表后，引起了極大反響。座談會是由文聯副主席高向東主持，看看已接近9點鐘，與會者也已三三兩兩地步入會場，而主人公賈自勝卻還沒有露面。

“怎么搞的嘛，老賈平時可不是這樣的。”高向東一邊小聲嘟噥著。一邊示意會務服務人員去客房請賈自勝。不一會兒，服務員急匆匆地返回。在高向東的耳邊小聲說了點什么，高向東的面色一變，馬上站起身，隨服務員快速走出了會議室的大門。

高向東與服務員趕到518房時，大廳內的掛鐘恰好敲了九下，座談會的時間到了。高向東連著按了幾次門鈴，門里沒有絲毫回聲，賈自勝不可能一大早獨自外出。莫非……高向東的內心已有了一絲隱隱的不安，以前的會議也曾發生過不幸，在筆會期間。某位作家不幸腦溢血病發，難道賈自勝也……想到此，高向東示意服務員打開房門。

昨天還談笑風生的作家賈自勝，此時仰面倒在沙發上，一把鋒利的尖刀準確地插在了他的頭蓋骨底部和脊髓相連接的地方，那可是人致命的神經中樞。尸體已經僵硬，看樣子已死去了一些時候。高向東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想起打110。

現場保護得很好，然而，對案件的偵破幫助并不太大，兇手仔細地將點滴痕跡一一抹去，而門窗又是完好的，并沒有被撬損的跡象，這表明兇手是從大門出入的，案發現場的茶幾上擺放著兩只茶杯，里面有隔夜的西湖龍井，另有一袋開口的五香瓜子，很顯然，賈自勝似乎正在與人熱心地談論著，匕首突然刺入了要害部位，一下斃命。

“今天的座談會。主要是他發言，自然需要準備一下。所以昨天晚上吃過晚飯，他就早早地回房間了。”高向東面對老周的詢問，字斟句酌地說道。

“昨晚有誰進出了賈自勝的房間?”

“這個……”高向東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周隊長，您知道，作協是個比較松散的組織，只要創作有了一定的成績且政治可靠的人，都可以申請加入，所以除個別人外，彼此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很熟悉，就拿這次筆會來講，被邀作家平時都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乍一相聚，除了文學，并沒有多少共同的話題，所以誰也不會刻意地去關心某一個人。”

“有沒有可能是筆會中的某個人?”

“這個我不好說，按理說應該不會，雖說我們中國自古至今就有文人相輕的陋習，可是這種‘輕’可以發展到嫉妒、仇視，甚至于在報刊、雜志上相互詆毀，但是，為此而要了他人性命，似乎不大可能。再說，老賈創作的是小說。小說嘛，虛構的成分多，因而得罪某個人的可能性也是很小的，更不要說是如此的深仇大恨。”

桌子上擺放著賈自勝新創作的長篇小說《逝去的紅飄帶》，老周饒有興趣地拿起一本，隨手翻看了幾頁。

“老高，能否送我們一本?”

“本來這些書就是贈送給與會者的，周隊長要，拿去就是，如果能對破案有所幫助，那就太好了。”

老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手把書遞給了身邊的陸陽，忽然，話鋒一轉，“老高，請您給我們介紹一下賈自勝在文學創作上的成長經歷。”

“好的。老賈這個人是自學成才，他是文革前的最后一批初中畢業生，好像是……讓我想想，對，是本市醫科大學附屬中學畢業的。”

“等等。你是說市醫科大學附屬中學?”

“沒錯，這次因為我要給《逝去的紅飄帶》寫序，特意查看了一下老賈的相關資料，怎么，周隊長，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噢，沒有，您繼續說。”老周含糊地應答著。

“老賈初中畢業后，趕上文革，他像當時大多數知青一樣上山下鄉，去了邊遠地區插隊。七十年代后期，才隨大批知青回城，先是在本市儀表廠上班。業余時間喜歡爬格子，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以一篇《無悔》，一舉成名。后來儀表廠效益不好，老賈干脆就辭職不干，當起了自由撰稿人，應該說，老賈靠自己的努力，贏得了一片空間。可是，沒想到……”高向東的話說不下去了。

五 案情分析會

短短數日之內，A市接連發生三起惡性兇殺案，引起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這三起謀殺案。從被害人的性別、社會背景、職業等因素來看，相差較大，一個是個體經營者、一個是下崗女工、一個是著作頗豐的自由撰稿人。正因為這樣，恐怖的情緒才會在社會各階層蔓延開來，社會上甚至風傳，這是一個對社會不滿的極端組織所為，為的是要造成一種恐怖的氣氛。市委市政府責成A市公安局限期破案。市公安局長黎向輝親自主持三起兇殺案的案情分析會。

“今天把大家都召集來，就是想同大家一起分析發生在我市的三起重大的刑事案件，以便為下一步的偵破工作制訂出一個行之有效的行動方案。”

“那我就先說說，不妥之處，希望大家指正。”陸陽打開了拿在手中的黑色筆記本，“三起案件。以被害人的身份、社會背景以及職業來看，好像是三起各自獨立的兇殺案件。但是，三起案件的兇殺現場，給我的感覺是同一個人所為。首先，三起案件時間間隔如此之短，不是一個巧合；其次，從作案人的犯罪手法上看，兇手無疑具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現場沒有留下指紋、腳印等犯罪痕跡，特別是第一起案件。兇手還刻意偽裝了一個自殺現場，而后兩起案件，兇手一律是一刀斃命。其狠、穩、兇，個性鮮明。就目前調查的情況來看。三個被害人年紀相當且都畢業于我市醫科大學附屬中學，如果定性為仇殺，一來時間間隔過長；二來孩提時不大可能結下如此的深仇大恨，所以我認為我們目前尚沒有掌握到一個鏈條，將這三起案件串聯起來，因為畢竟這三個被害人各方面的差異太大。我認為這是一起激情犯罪的案子，也就是說。這三起案件是由于犯罪嫌疑人憑著一時的沖動而貿然出手，并沒有什么確定的目的性，只是為了宣泄犯罪嫌疑人心中的不滿，不過有可能這個人曾經和醫科大學附屬中學存在著某種聯系，否則不會有那樣的巧合，所以，我認為今后的工作應該力求在醫科大學附屬中學里面尋求突破。”

陸陽的話說完，會場上處于寂靜狀態。從事刑偵的人都知道。類似這種激情犯罪的案子是最難偵破的。因為犯罪嫌疑人往往會沒有前科。而且有些甚至還是生活中的老好人，絕大多數可能以后也不再作案，而他們所傷害的人，往往彼此并不認識，更不要說存在著過去的仇恨與糾葛了，更為難辦的是，這類犯罪又常常沒有一定的目的性。只是犯罪分子在應激狀態下的一種反應而已。也許只是因為街邊的幾句拌嘴，一時興起而失手將人殺死，總之，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甚至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犯罪，這就是人性的復雜之處，也是最讓警察感到棘手的地方。針對本案，雖然有一條醫科大學附屬中學的線索，可是，有也等于是無，因為多少年了，從這里畢業的學生又有多少?這又讓人如何去查?黎向輝局長的心不由往下一沉，本來，召開這樣一個案情分析會，他想看看存在不存在并案偵查的可能。聽了陸陽的這一番分析。雖然是達到了并案偵查的條件，但案件更加撲朔迷離。

“首先。我對小陸推論出這三起案件是同一個人所為，并且這個人曾和醫科大學附屬中學有著密切的關系，我表示贊同。但是，我不同意將這三起案件定性為激情犯罪。在座的都知道，激情犯罪有很大的偶然性，而這三起案件具有明顯的預謀性。其次，也是最為關鍵的，三個人都畢業于我市醫科大學附屬中學，都是文革前的最后一批初中畢業生，也就是所稱的老三屆，那時的情形是砸爛公、檢、法，是一個為所欲為的混亂時期。另外。據調查顯示，葛衛紅還曾經參加過一個叫做‘井岡山’的造反派組織，紀德運與賈自勝，當初參沒參加過這個組織。還要做進一步的調查，我們現在不妨先做一個假設。當初這三個懵懂無知的孩子都曾經參加了那個所謂的‘革命’組織，并且在此期間，曾經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都刻骨銘心的事，以至于事情過去了許多年，大家都還沒有忘記，而正是這件事成了他們被害的原因。”

“周隊，按您所說，四十年前的一樁公案。怎么今日才顯示出結果?”盡管陸陽對老周的嚴謹細致的推理佩服得五體投地，但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認為在這么長的時間段里沒有結果，是因為各方彼此達成了一種平衡，也就是說，在此期間，并沒有什么突發事件來打破這種平衡。至于說為什么今天突然有了結果，只能說明近來發生的某件事，一定刺激了其中某個人敏感的神經，或許是為了滅口，或許是別有目的，使得他鋌而走險。所以，我贊成三案并案偵查，也贊同陸陽所說的，從醫科大學附屬中學查起。但重點要放在四十年前，只有搞清楚那時發生在三個被害者身上的陳年往事，才能搞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兇手連殺數人。除第一起案件外，后兩起，兇手行兇，都是一下擊中被害人的要害部位，可以肯定，那是一個對人體骨骼結構相當熟悉的人所為。”老周說完，意味深長地望著大家。是啊，醫科大學及其所屬醫院內，不是有很多這樣的人嗎?而案件的集中點又正好是醫科大學附屬中學，難道這只是一個巧合?

會議達成一致共識。案件將圍繞醫科大學附屬中學查起……

六 塵封往事

A市醫科大學附屬中學。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有一定的知名度，這主要源自她極高的高考升學率。

校長梁恩琪女士五十多歲，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顯得既文靜又有一股學者的風度。聽了老周他們的來意。梁思琪先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繼而沖老周抱歉地笑了笑。

“周隊長。文革初期距離現在已經四十多年了，學校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人也換了好幾撥，在現在的教師隊伍當中，已沒有人能準確敘述那些陳年往事了。這樣吧，我帶你們去學校圖書館查查，看看有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另外，我再幫你們聯系一下孫偉老師。也就是我中學時代的老師。她是我校的老教師，或許能給你們一定的幫助。”

“那就太謝謝您了，梁校長。”

“別客氣。”梁思琪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之后在前面引路，把老周和陸陽帶到了學校圖書館。

在圖書館里，老周他們并沒有找到令人滿意的東西，只是對醫科大學附屬中學的發展軌跡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梁思琪為他們聯系好了孫偉老師，定在第二天的上午，到孫偉老師的家中面談。

孫偉老師已近八十高齡，滿頭銀白的頭發神采奕奕，老人腿腳已有些不太利落，是保姆開的門，把老周他們引到了會客廳。

“時間過去得太久了。”一番寒暄客套后，老人打開了她塵封了許多年的記憶閘門。“讓我想想對那幾名同學的印象。那個叫葛衛紅的女孩子，我還是有印象的，那時候她年輕、又漂亮。學習成績在班里總是名列前茅，要不是那場混亂，她一定能夠考上大學。”老人說著，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其他幾位同學我已沒什么印象了。當時這個女孩子十分的狂熱，不僅荒廢了學業，還參加了一個叫……對，叫‘井岡山’的造反派組織。當時那個組織在全市多如牛毛的造反派組織當中，根本數不上，但是，對于當時住在家屬區大院里的老住戶來說，卻有著慘痛的記憶。”老人這時深深地嘆了口氣。

“孫老師，您知不知道，其他兩人是否參加了那個造反派組織?”

“這個我說不好，不過，應該是參加了，因為當時我們大院內好像只有這么一個造反派組織。”

“噢。”老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示意老人接著往下說。

“記得當時距我住的宿舍僅隔一幢樓，就是專家公寓。里面住著一位從美國歸來的醫學博士，叫……叫什么來著，對，叫蔡慶國，那可是當時我市最著名的胸外科專家，當時也就五十多歲，雖然名氣很大，可是為人卻很隨和，據說為了回國建設新中國，他連在那邊兒的家都不要了，除了一家三口人，就是幾大本的郵票。”

“郵票?”陸陽忍不住問了一句。

“對。是郵票。忘了告訴你們，蔡教授的祖上清朝曾任我省的郵政大臣，其家世代是集郵大家。”

“那孫老師，您見沒見過蔡教授集的郵票?”陸陽的語氣當中不乏興奮，引得老周不由望了他一眼。

“沒有見過，不過令人奇怪的是，自那場凄慘的變故之后。蔡教授的幾大本郵票就不見了。當時誰也沒有拿這當回事兒，集郵在那個年代，還沒有現在這樣普及，那只是個別人的愛好。”說到這，老教師沖陸陽笑了一下，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說起那件事，至今還讓我們嘆息，蔡教授本來和和睦睦的一個家庭，一夜之間便妻離子散，自己也悲慘地死去。其實，那時盡管已有關于批斗蔡教授的大字報，但是并沒有什么實際行動沖擊蔡教授，這主要是因為蔡教授醫術精湛且醫德高尚，他救人無數卻從不圖回報，這樣一個好人誰會忍心去打擊他呢?那是一個雨夜。我記得很清楚，我已躺下準備睡覺了，忽然，外面一陣亂哄哄，有人高喊：‘打倒蔡慶國，打倒反動權威’。當時我還很奇怪，批斗會一般都在白天開，今天怎么移到晚上了?而且還是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事后我們才知道。那是抄家，是井岡山造反派組織的幾名成員搞的突然襲擊。鑒于當時的政治氛圍。我們誰也不敢出去勸阻，膽子稍大一點的也只是從窗戶上偷偷地觀望。因為那時我們自己也是‘臭老九’了嘛。”說著，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

“說心里話，我們都為蔡教授擔心，他當對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狀態都不是太好。突然，傳來教授夫人一聲凄厲的喊叫，我當時嚇得渾身就是一顫，感覺到蔡教授可能遭遇到了不測。我愛人那時再也坐不住了，蔡教授曾經給他治過病，他一直是心存感激的，所以他馬上穿上衣服，想過去看個究竟，我不放心，也趕忙穿上外套，拿了把雨傘就跟了出去。可是，當我走出樓梯口的時候，我猛然間發現了那個叫葛衛紅的女孩子。”

“什么!您能肯定?”陸陽抑制不住內心的驚喜。

“能肯定，她是我班里的學生，再說那晚實際沖擊蔡教授家的紅衛兵只有三個……不，四個，盡管是雨夜，但葛衛紅的身材我熟悉。她似乎沒有看到我，只是一路跟著另外三個人向大院門口奔去。我當時也顧不上多想，趕忙隨我愛人一同趕往蔡教授的家中。屋里的情景讓我們嚇壞了，就像是遭到了洗劫一樣，翻箱倒柜，東西亂糟糟的，而蔡教授一臉灰白地倒在地上，兩眼空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教授夫人眼里已沒有了眼淚。呆坐在地上。往常那樣一個有風度、有學識、令人敬仰的女學者，此時卻披頭散發，一臉的癡呆模樣，看著就讓人心酸。其實蔡教授是死于心肌梗塞，如果當時能夠搶救及時的話，根本不會死。”老人說著，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么，孫老師，除去葛衛紅外，其他三個人，您看清楚他們是誰了嗎?”

“沒有，剛才我已經說過了，就是葛衛紅，我也是從身后看她的背影及其一貫的做派認出來的，那天晚上下雨，他們都穿著雨衣，行色匆匆，根本就看不出來。”

老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后來呢?”

“后來?蔡教授的死。對教授夫人的打擊很大，她的精神狀態徹底崩潰了，兩天以后，趁別人沒有注意，她從五層樓的樓頂上跳了下去，真慘呀，本來一個幸幸福福的家庭，瞬間便消失了。”

“那么，孫老師，剛才您說，蔡教授回國時，是一家三口，那另外一個人……”

“她是蔡教授的獨生女兒，名叫蔡詠，文革那年剛滿20。那時并沒有在蔡教授的身邊。好像是被下放勞動去了。蔡教授的家里出事后，她曾回來料理過后事，之后聽說離開了本市。我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子。”

“噢。”老周點了點頭，在他的黑皮本子上記了點什么，之后抬起頭，“孫老師，還有一個問題，關于那個名叫‘井岡山’的造反派組織，當初它的頭頭是誰?這您清楚嗎?”

“唉。其實這也正是最讓蔡教授傷心失望的，那個所謂的‘司令’，實際上就是蔡教授最為得意的學生。聽說本來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因為年齡與蔡教授的女兒蔡詠相仿，他們平日又很談得來，看蔡教授的意思，大有任他們發展下去的想法。可是沒想到，當運動初起的時候，他……對，好像是叫韓夢復來著，這個人卻率先同蔡教授劃清了界限，這無疑是對蔡教授的一次沉重打擊。”

“謝謝您，孫老師，您為我們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線索，今天打擾您了。”

“周隊長。您太客氣了，協助警方破案，是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一直在旁邊傾聽的梁思琪校長，此時站起身來，代孫偉老人送客。

大街上，老周和陸陽各自沉悶著，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周隊，我有一個想法。剛才聽孫老師介紹。蔡慶國教授家的祖上，曾經任過清朝時省郵政大臣，這說明他們家有機會，也有能力接觸到一些有價值的郵票。我們不妨設想一下，當初沖擊蔡教授家的行動，實際上是沖著那幾大本郵票去的，孫老師也說過，所謂的‘井岡山’造反派組織，其頭頭韓夢復，其實就是蔡教授的得意門生，而且他與蔡家獨生女蔡詠的關系又非同一般，那么。以當時韓夢復的知識水平，他深知那些郵票的價值，加上他與蔡家的那種特殊的關系，他是有可能看到那些郵票的，一個人內心的私欲很難說清，再加上當時社會的混亂形勢，他完全有可能乘亂，鼓動幾個頭腦發熱的紅衛兵，精心策劃了那場以搶劫為目的的抄家活動。而蔡教授親眼看到自己祖上傳下來的東西被人掠走，而主謀竟然就是他的得意門生，他所受的心理沖擊可想而知，從而引發心肌梗塞死去。”

老周贊賞地點了點頭，是的，陸陽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可是，又是什么原因促使近來連發三案呢?似乎是看出了老周的內心所想，陸陽微微一笑。

“周隊，如果我們把搶劫郵票作為那場陰謀的動機的話，那也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得出為什么最近會連著發生三起兇殺案了。我的推論是，當初搶劫成功后，他們進行了分贓。韓夢復會給另外三人分一些郵票。但是，一般搞收藏的人都知道。一件精品往往會抵得上一堆次品，韓夢復將郵票中的精品據為已有。而將一些相對的下等品分給另外三人，以他們三人當時的眼界及知識水平，應該看不出其中的差別，孫老師不是說了嘛，那時的集郵活動并不普及，所以另外三人也就樂于接受了。如今他們或許知道了當初他們受騙了。于是平衡被打破了，周隊，別忘了，現在本市正在舉行全國集郵博覽會，這正是集郵知識大普及的絕好時機，別的不說，就那枚現身本市的‘紅印花’，能頂上幾大本郵票……”

說到這，兩個人都愣住了，一個清朝時的郵政大臣。當然有可能得到當時印發的紅印花郵票，并作為傳家寶而一直流傳下來……那么。許多疑問就都可以解釋了。

“走，去市集郵協會。”老周當機立斷，兩人便驅車朝市中心而去。市集郵協會在A市最為繁華的街道上，在集郵協會，協會秘書長王茵女士接待了老周他們。當老周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希望得到協會的大力支持時，王茵女士顯出一絲為難之情。’

“周隊長，我們答應過收藏者，要為其保密。”

“這牽涉到一起大案，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并且我們保證，相關的情況絕不外泄。”

從王茵那里獲悉，本市紅印花郵票的持有者，乃是師范大學教授韓啟德。韓啟德?韓夢復?兩個人是一個人嗎?老周決定第二天去師范大學了解一下韓啟德教授的相關情況。就在這時。傳來了韓啟德教授在其所居住的櫻桃花園小區意外死亡的消息，這實在出乎老周的意料。

七 他也是被殺的?

第二次來到櫻桃花園小區。老周的心里頗不是滋味，葛衛紅被殺一案尚沒了結，居住在這里的師范大學教授韓啟德又是非正常死亡。老周他們趕到時，小區里的居民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不時地竊竊私語。

小區花園的中心地帶，有一個設計精巧的噴水景觀，采用循環設計，這樣既節水，又美觀。前兩天，下了本市入夏以來的第一場大雨，使得蓄水池里的水比往常深了許多，但至多也就半米多一點的樣子，正常情況下，根本不會存在危險。可韓啟德的尸體就是在蓄水池里發現的，當時他俯身趴在水池里，被打撈上來時，其面部呈青紫腫脹狀態，兩眼充血。瞼球結合膜有出血點和水腫……這些都是溺水而死的征象，一個連小孩子都淹不死的蓄水池，怎么就將偌大一個男人給淹死了?

韓啟德的家庭結構比較簡單，其妻子兩年前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韓啟德至今沒有續娶，不過現在正和一位名叫王茵的離婚女士交往火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的國慶節，兩人將喜結連理。王茵?當老周聽到這個名字時，心里不由一動，難道就是集郵協會的那位既講原則。又熱心助人的大姐?原來兩人還有這樣一層關系!這實在是出人意料。調查還表明，韓啟德的兩個孩子。一兒一女。現都在國外，一個搞研究，另一個正在攻讀碩士學位。昨天，韓教授在家宴請賓客，主要是其公司的骨干成員，韓教授退休后，創辦了一家文化傳播有限責任公司，經營幾年頗有成效。誰承想，年初的時候，因投資不慎，公司一時陷入資金周轉困難的窘境，如果不及時扭轉這種被動局面的話，公司將會破產。好在韓教授在此危難時刻。順利地從銀行貸到現款。使公司邁上了一個新的臺階。經歷了一場起死回生的驚險，劫后余生的韓啟德教授欣喜若狂，所以大宴賓客也就在情理之中，而其一醉方休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昨天來的人很多，大多數都是老韓公司的下屬。”果不其然，此王茵就是彼王茵。她此時眼泡紅腫。看得出剛剛痛哭過。經歷過一次婚姻的不幸。在即將再次邁進婚姻大門的時候，卻出現了這樣的不幸事件，怎不令人扼腕嘆息?“昨天本來我不想來，可老韓一再堅持，再說老韓又不大會做飯。”

“等等，對不起，王女士，打擾一下，既然韓教授請客。為什么不去飯店呢?”

“這個……”王茵女士笑了一下，“這倒并不是錢不錢的事，老韓喜歡家宴的這種氛圍。其實昨晚的氣氛一直很融洽。大家是盡歡而散，分手時是我和老韓下樓送的客，本來看到他喝多了，我不讓他下樓，可他一定要堅持，并說要在小區里轉轉，所以我也就隨了他。待客人都走光后，我又陪他在小區里遛了遛，看到老韓確實是沒事了，我也就直接打車回家了，沒想到，老韓那是故意裝給我看的，其實他的酒勁并沒過去，他這樣做，只是為了讓我早點回家……”王茵有些說不下去了。

“王女士，您昨天晚上就沒再上樓，返回韓教授的家中?”

“沒有，本來我想陪老韓回去的，可老韓執意不讓，并說時間不早了，太晚了他會不放心，老韓為人處世一向比較古板，我也一樣，沒辦法，畢竟歲數大了，不像現在的小年輕。”

看來，昨晚韓啟德教授是在昏醉的狀態下，在小區花園里散步時不慎失足落水的，這也就可以理解了，為什么那樣淺的一個蓄水池，竟會將堂堂一個大學教授給淹死了。“那么，王女士，能具體談談參加昨天晚上家宴的成員嗎?”

“大概有十多人，有公司副總裁張強，財務總監劉輝……”

現場勘察工作已經完畢。韓啟德的尸體也被抬上運尸車。法醫小陳的工作很細致，老周看見他特意取了一個玻璃瓶子，在水池里取了一些樣本。

“王女士，請您回憶一下，韓教授近來情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這……老韓最近總是顯得心事重重。我以為是為公司里的事煩心。后來老韓順利地從銀行里貸出了現款。情緒也就好多了。”

“據我所知，現在從銀行貸款，不太容易，一般都要有信物抵押，那韓教授……”

“我估計是以房產做抵押，也有可能是那枚紅印花的郵票。”王茵說著，神情不禁有些悵然。

“那么王女士，既然我們說到了郵票，我知道您與韓教授業余時間都喜歡集郵，集郵的話題在你們之間是不是很多?”老周突然間轉換了話題。一個看起來與韓啟德之死毫無關聯的問題。搞得王茵也不由一愣。

“是的，老韓是個多年的集郵迷。我集郵的時間沒有他長，藏品也沒有他的豐富。關于集郵的話題，他是百說不厭，我也曾經看到過他的部分藏品，主要是一些文革時期的郵票，按當前的市場價格，還是值不少錢的，另外，老韓和我都是市集郵協會的會員。”

“噢，原來是這樣。”老周的語氣頗有些羨慕之意。

王茵不易覺察地苦笑了一下，“說起來，我與老韓的交往，媒介還是郵票呢!我們最初是在集郵協會認識的。”

說著話，幾個人已經來到了韓啟德教授的家中。家里的擺設豪華而不媚俗，很能體現主人的文化品位，特別是幾大本的郵票精品，陸陽算是足足過了一把眼癮，老周也在一旁饒有趣味地觀看，不時還和另外幾人商討，完全是一副虛心學習的樣子。

在回局里的路上，老周突然問陸陽，“小陸，關于集郵，你比我知道得多，你看完那些郵票有什么感受?”

“郵票是不錯，應該稱得上是精品，反正比我的那些強多了。”說著話，陸陽笑了一下，“不過，周隊，我有一個怪怪的感覺，一個擁有紅印花郵票的人，為什么除此之外，只有零散的幾張解放前發行的郵票，而絕大多數都是建國以后發行的，這似乎有點不正常。如果說是韓教授后來自己買的那枚紅印花郵票，我想以韓教授的經濟實力。就是現在都買不起，何況以前?據我所知，紅印花郵票在解放前就已經是一票難求了，更何談現在?而如果是世代收藏，為何又只此一枚而不見其他，哪怕是稍后發行的郵票?所以，周隊，在剛才看郵票的時候，我就有一個想法，這個韓啟德會不會就是那個韓夢復?他把那日搶來的郵票分給了另外三人，而獨獨留下了那枚絕世珍品——紅印花。”

老周贊許地點了點頭，看來這應當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如果兩人就是一人的話，那么就說明，韓啟德曾經跟蔡教授學過醫，懂得人體的復雜結構。這與兇手的特征極其相似：另外其居住的櫻桃花園小區最近又曾發生過葛衛紅被殺一案，這些絕不僅僅只是個巧合，韓啟德的個人經歷有待進一步查實。韓啟德的死實在太是時候了，簡直像電腦程序那樣準確，不管是意外死亡，還是畏罪自殺，似乎都是一個句號。然而，老周的心里還有一絲隱隱的不安，按一般常理分析，大凡兇手要殺人滅口，其目的都是為了自己能夠更好地生活，怎么可能在殺了別人之后。在案情未明了之時，自己就先……

兩天后，小陳親自將尸檢報告呈送到老周面前。很清楚，韓啟德是溺水而死。

“其喉頭、氣管、支氣管，乃至肺泡，都有大量溺液、泡沫液，肺臟有明顯的水腫、氣腫，肺臟漿膜下的葉間溝周圍。有大量的出血斑點……”老周從尸檢報告上收回目光，這應該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需要的是另外一份材料。

“周隊，韓啟德是溺水而死，這是沒有什么問題的，可是，我把從韓啟德肺部及氣管中提取的溺液，與小區蓄水池中的積水進行了水質比較分析，我發現兩者之間存在著很大差別，這是兩種水源，韓啟德體內的溺液，其實就是普通的自來水。”

“什么?!你能確定?”

“能確定，而且我還發現，韓啟德身上沒有任何臨死前掙扎的跡象。按理說，如果他是在蓄水池當中淹死的話，那么他在掙扎的時候，手、腳，乃至嘴里總會有水藻、苔蘚一類的東西，而韓啟德的尸身卻什么也沒有。”

“這說明……”

“這說明韓啟德是被人先在家中用自來水嗆死后，乘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再移尸到蓄水池當中，造成韓啟德因醉酒而誤人蓄水池被淹死的假象。”陸陽興奮地說著，無疑，在那天的晚宴中，只有王茵最具殺人時間，其他人告辭回家的時候，都知道王茵沒有走，鑒于她與韓啟德的特殊關系，她到底什么時候走，到底走不走，誰也說不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冒險出手，雖然王茵是個中年女士，廝打起來不會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脅，可一旦其放聲喊叫起來，在那樣一個寂靜的夜晚，是很容易驚動小區里其他人的，那后果……可調查的結果顯示。那天晚上王茵并沒有受到任何驚嚇，但如果是王茵說了謊話，她在陪韓啟德送客人走了之后，并沒有打車回家。而是隨韓啟德重新回到了家里，并乘著韓啟德重度昏醉的時候，實施了罪惡的謀殺。

“周隊，那我們……”

老周示意陸陽靜下來。他在細細地梳理著自己的思緒。是的，王茵有殺人時間，可是動機呢?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去殺人，這其中一定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

“小陸，你記得孫偉老師曾說，蔡教授有一個女兒，名叫蔡詠……”老周似乎是自言自語的樣子，并沒有期待陸陽的回答，此時他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王茵就是蔡慶國教授的女兒蔡詠的話(兩者的年齡相當)，其改名換姓重新回到曾經生活過的這座城市里，目的就是為了尋找當年殺害自己親生父母的兇手，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做到了，并因此而實施了報仇計劃，這樣的話，其殺人動機也就可以解釋了，但是……

“周隊，我從死者韓啟德的手里提取到三根頭發，斷端呈波浪形，因為彈性的作用而伸長變細，我再將這三根頭發分別進行脫脂、脫水處理，發現在毛球部以及附近非角質的毛根部，顏色都呈淡紅色，這表明，這三根頭發是用暴力揪下來的，可經過檢測，這三根頭發絕對不是死者韓啟德的。”法醫小陳接著補充道。

“噢。”老周的雙眼一亮，這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發現，一旦可以確定這三根頭發是誰的，對案件就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很明顯，這是兇手在實施謀殺行動時，韓啟德拼死抵抗時，從兇手的頭上揪下來的，而由于當時形勢緊急，兇手并沒有發現，這也正是兇手的一個致命疏忽。想到此，老周會意地笑了。

“走，小陸。我們現在就去王茵的家里看看。”老周說著，已率先走出了辦公室。陸陽隨后緊跟著。他當然明白老周的意思。

再一次的相見，老周依然可以感受到王茵那抑制不住的悲痛。這一次，老周并沒有過多地談及案情，以路過為由，一來是向王茵女士表示慰問；二來，是向這位集郵協會的秘書長請教一下關于集郵方面的知識。特別是關于紅印花的。

“王女士，據我們調查，韓教授向銀行貸款，其信物抵押是送去參展的那枚紅印花郵票，我不明白的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怎么會這么值錢，甚至超過了韓教授這套公寓的價錢。”

“其實。我也不知道老韓是拿那枚紅印花郵票去作抵押的，說起這枚紅印花郵票為什么這么值錢，那就要從我國的集郵歷史談起了……”

王茵畢竟有著豐富的集郵方面的知識，她侃侃而談，老周和陸陽聚精會神，除了佩服之外，就是嘆為觀止，其間，陸陽去了一趟衛生間，出來之后，神情輕松。直到兩人走出了王茵所住的住宅樓。老周才微微一笑。

“怎么樣，小陸，搞到手了嗎?”

“沒問題。”說著，陸陽晃動著手中的一個塑料袋。那里面裝著幾根細細的長頭發。

上車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道：“小陸，我們去一趟韓啟德的公司。”

陸陽有些莫名其妙。案情是明擺著的，只要把頭發拿回去，分析一下不就全0K了嗎?為什么……

八 真相

審訊室里，那三根頭發的分析結果擺在面前，王茵先是驚慌，后來對自己謀殺了韓啟德教授的罪行供認不諱，談及作案動機，王茵一時難以壓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是的，是我殺了他，他這個惡棍早就該死了。沒錯，周隊長，你們猜的一點沒錯。我就是蔡慶國教授的女兒蔡詠。這些年來忍氣吞聲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我冤死的父母報仇。我父母當初對他多好啊。父親幾乎把他的所學全部傾囊相授，母親也早已把他當作家庭里的一員來看待了，可沒想到，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在運動初起之時，卻率先反目成仇，并且為了我家世傳的那幾本郵票，竟然……竟然……”王茵有些說不下去了。

“王茵，我還是叫你蔡詠吧，當時你正在下放勞動，并沒有在蔡教授的身邊，你是怎么知道慘案發生的真相的?”

“這也怪我。”蔡詠說著，凄慘地一笑，“當初我與這個惡棍幾乎已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是我告訴他的，我家有世傳的‘紅印花’珍品郵票，事發后，我檢查了家里，發現不僅其他幾大本郵票不見了，就連那枚‘紅印花’也沒有了。”

“你是說紅印花郵票，是與其他郵票分開放的。而這只有韓啟德一個外人知道?”

蔡詠沉重地點了點頭。這也就可以理解了，為什么看起來溫順善良的蔡詠，時過這么些年，至今還對那件慘案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

“也是天理昭昭。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我和他在市集郵協會意外地相逢了，主要是因為我是集郵協會的秘書長，和許多會員有著廣泛的聯系。說實話，當時我并沒有認出他來，畢竟已過去了四十年了，何況他又改了名字，換了專業。可是，這個惡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拿著父親的畢生所愛，堂而皇之地參加全國集郵博覽會，又得名又得利，真是狂妄至極。當時我就有所懷疑，因為紅印花郵票畢竟是太稀少了，全國存世量也不過那么幾枚，幾乎不大可能在我們A市存在兩枚?那么，這枚紅印花郵票就極有可能便是父親的遺物了。有了這個想法，我就主動接觸韓啟德。韓啟德自認為經過改名與更換專業的偽裝后，就可以將過去的一頁永遠掩蓋，可是，一個人固有的生活習慣、脾氣稟性卻很難改掉，幾經接觸，我就斷定他就是那個韓夢復。于是，想法殺了他，奪回父母的遺物，也就順理成章，”

“不。其實你并沒有親手殺死韓啟德?”老周冷冷地說道，就連陸陽也不禁一愣。

“不，是我殺的，我愿意一命抵一命。”蔡詠情緒激動地喊道。

“還是不要再說謊話了吧。”老周的語調不慍不火，這多少有些令人奇怪。“我們都注意到，韓啟德雖然算不上高大魁梧，可畢竟有著一米七幾的個頭兒，即便是在重度昏醉的狀態下，當生命遇到危險時，他也要反抗，而且經驗表明，這種臨死前的掙扎，其力度之大是可想而知的，恐怕不是你所能控制得住的；第二，就算是你強按住韓啟德的頭顱，使其在浴缸里溺死，但是，從20層的樓上運尸到小區花園里的蓄水池當中。又豈是你一個人所能辦到的?還是由我來詳細地說說整個事件的真相吧。”

“其實，這起案件是一個案中案。當你發現韓啟德就是當年帶頭沖擊你家的那個韓夢復時，你并沒有急于動手，因為你并不清楚另外三個幫兇，如今都在哪里生活。你需要由韓啟德為你領路。最好是能夠借刀殺人。于是你或許是通過匿名電話，或許是信件的方式，總之，是對韓啟德進行了敲詐。而韓啟德果然上當了，他真的是驚慌失措了，在他的印象里，知道四十年前那樁慘案真相的。無非就是紀德運、葛衛紅、賈自勝三人。他首先想到的是這三個人知道了‘紅印花’的真正價值，感到當年他們是受騙了，是他們實施的敲詐行動。為了能夠獨占‘紅印花’，同時也為了使那樁慘案的真相永遠掩蓋，如今的韓啟德，應該說是名利雙收，他不想因為多年前的一件丑事而身敗名裂，失去所擁有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你在內，于是他實施了罪惡的三起謀殺。”老周此時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在那被害三人當中，唯有葛衛紅是最令他感到惋惜的，葛衛紅當初絕對是懷著一顆火熱的心去參加的所謂‘革命’行動的，然而卻稀里糊涂地卷進這樁慘案之中，當時還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葛衛紅，不僅對‘革命’充滿熱忱，而且還為韓啟德所吸引。不但沒有要那些事后‘該得’的郵票，并且還為其付出了少女最可寶貴的東西，而且這種感情一直保持到知青回城后的好幾年時間，她一心想要和自己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她沒有想到的是。韓啟德一直拿她當作玩物，當作發泄欲望的工具。直到葛衛紅為韓啟德懷上了一個孩子，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之下，她才被迫嫁給了劉軍。可就是這個韓啟德，對一直深愛著自己的女人卻……至于那個自由撰稿人賈自勝，韓啟德則是通過作協了解到，那幾天在趙公島舉辦筆會，于是他以一個普通游覽者的身份上島。并于當晚實施了犯罪。此外，老周拿走的那本賈自勝的新作《逝去的紅飄帶》，給了老周一些啟迪，在書中，賈自勝以極其隱諱的手法，間接描寫了一段類似的慘案，這對老周是有一定幫助的。

“當時三案連起，引起了社會各方的關注，你當然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一切都按照你的預想在進行，剩下的就是如何解決韓啟德了，這就需要幫手了，對首惡元兇，你當然要親眼看著他死，你所選中的人就是韓啟德公司的副總裁張強。”

“不，不是的。”蔡詠有氣無力地分辯著。

“你選中張強無非是有兩個方面的原因。”老周絲毫不為所動，“經過調查，我們發現，第一，張強是你未來的女婿，親人之間畢竟比別人信得過；第二，也是最為關鍵的地方，你發現張強對現有的位置并不滿意，他早就覬覦著韓啟德公司一把手的寶座。于是你們一拍即合。那天，你們故意將韓啟德灌醉，之后張強假意隨同大家一起告辭，其實他只是做一個樣子，他在外面轉了一圈之后。就從櫻桃花園小區的另一進口重新回到韓啟德的家，你們合伙謀殺了韓啟德，并將其移尸到小區花園的蓄水池里，造成其因醉酒失足落水，被淹死的假象。之后你們又將犯罪現場，也就是韓啟德的家收拾停當。自認為萬無一失后，你們連夜離開了櫻桃花園小區。”

蔡詠兩眼無神地、呆呆地望著老周，對老周的話似乎是無動于衷。

“蔡女士，我真的為你感到遺憾，本來，你完全可以通過正當的途徑，重新得到你父親的遺物。可是，仇恨迷失了你的方向，你想過沒有，造成目前這種局面，表面看起來你好像是大仇已報，可以笑慰九泉之下的父母了，然而，你那個剛剛步入社會的女兒，她今后還有漫長的路要走，你讓她一個人將如何去面對?”

“小芳，是媽媽害了你。”蔡詠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小芳”是她獨生女兒的小名。

盡管幾起案件一同偵破，可無論是老周。還是陸陽，心里都沒有一絲輕松的喜悅，剛才，蔡詠的那一聲震撼人心的喊叫，仿佛還回響在房間里，使每一個人都有了一種壓抑感，人們啊，當你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時，你將作出怎樣的選擇?老周在心里自問著。

插

圖 王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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