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 野
電影《孔子》上映,引起不少話題。筆者遠在加拿大,未能目睹,但作為一名儒教徒,有一點不吐不快。電影將孔子定位為一位悲劇人物,“在生前一直是一個政治上的失敗者”。這是用現代人的價值標準衡量圣人,是在變圣人為凡人。
若說悲劇人物,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要比孔子悲劇無數倍了,但在其追隨者眼中,這位圣人卻與悲劇無關。耶穌生在馬槽里,人家說那叫圣子的謙卑;被野蠻的酷刑折磨致死,說是為了救贖人類的原罪。
電影《孔子》編劇之一的何燕江將孔子定位為“一位在悲劇人生中不斷尋找自我的人”。一位觀眾在豆瓣上也說:“看完胡玫的《孔子》,真的有種看喪家狗的感覺,發哥白發蒼蒼地回到魯國,踉踉蹌蹌地下車來對著城門跪拜,泣不成聲。”電影對孔子人生失敗者的定位令人無法認同。筆者不質疑創作者的藝術與市場的出發點。藝術有自己的屬性,市場有自身的規則,市場藝術自然就有超越歷史事實的必要了。但是,面對這樣一個宏大的主題,突出文化精髓與精神實質是必須的。
思考方向上的偏離,根本原因在于,我們自己的眼睛只盯著物質成果和社會地位。就物質成就和政治地位而言,孔子的確是一位失敗者。孟子開篇即道: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以利欲論圣人,是上世紀以來我們這個民族的可悲之處。孔子被定位為失敗者、沒落的貴族,政治抱負屢屢碰壁,更驚人出格的稱謂便是“喪家狗”。恐怕這些人對孔子的定位有個默認的語境,就是在物質成就和社會尊重的大前提下討論圣人,以利欲論圣人。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用利欲的眼光來評價歷史巨人,很多圣賢往往不及常人。蘇格拉底為堅持自己的理念死于民主的判決;斯賓諾莎為理念放棄財產,因磨鏡片的職業病而早逝;舒伯特死于貧困;梵高卒于窮苦與失落。這些精神世界巨人的名字不勝枚舉。他們的創造,或標榜史冊,或創造了不可逾越的頂峰,或塑造了挽救世界的精神。唯有超越了物欲,才能有如此成就。是他們創造了歷史,而不是那些為歷史洪流所席卷的帝王將相和商業巨賈。中國人生哲學有審美的情調,講求與當世的協調共生,所以孔孟老莊等圣人的事跡沒有西方圣賢的悲壯,但在困境中對精神的持守卻是一致的。
表達儒教的核心思想可能是一部電影無法承載之重,但對圣人精神層面的刻畫應該是電影的靈魂之一。對于孔子拋棄家鄉的榮華富貴,選擇了周游列國的顛沛流離與處處碰壁,電影可以不理解不結論,卻不能給人一種孔子押錯了寶、走錯了路的感覺。演繹圣人的藝術作品,必須體現人類最珍貴的精神。當我們的電影人在演繹孔子大權在握之時與困境難熬之際,是否感喟到了體現這種精神的必要呢?▲(作者是加拿大華人學者。)
環球時報2010-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