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康》記者 鄂 烏魯木齊、喀什報道
深圳向東 喀什向西
文|《小康》記者 鄂 烏魯木齊、喀什報道
“東有深圳、西有喀什”成了這座位于中國最西端古老城市的目標,依托國家批準設立“中國-喀什經濟特區”的特殊扶持政策,喀什這個曾經火熱的名詞,能否重新煥發光彩呢
當地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不到新疆不知中國之大,不到南疆不算到過新疆,不到喀什不知南疆之奇異。”對于中國大部分內地人來說,喀什的確很遙遠,《小康》記者從北京起飛,向西航行近4個小時才到達烏魯木齊,前往喀什,還要接著轉機往西南方向再飛行大約1個半小時。
喀什,維吾爾語“喀什噶爾”音譯的簡稱,意為“各色磚房”、“玉石集中之地”或者“初創”。歷史流轉到今日,無論現代化的交通多么便捷、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與交流多么暢通,喀什,卻依然是東西方經濟交流、文化交匯和傳統與現代文明碰撞繞不開的地方。
“內地的相當一部分人對于南疆的了解非常有限,因為宣傳的少,大家都沒有概念,憑著想象與猜測,約摸知道這里很亂,可能會遇到殺人、恐怖之類的事件,再就是這里很苦,生活比較困難。”作為山東省第六批援疆干部,曾曉黎在2008年7月來到了喀什,在這之前,他只到過北疆,卻從未踏上過南疆的土地。
因為剛剛召開過的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議上,確定設立喀什經濟特區,所以這里一下子熱鬧起來,前往喀什實地考察的企業和個人絡繹不絕,一批媒體人士也從四面八方聚集于此。 自從3月 30日,全國對口支援新疆工作會議在北京閉幕后,喀什地委組織部援疆辦副主任王素娟就忙碌了起來,新一輪對口援疆計劃有兩個顯著特征:著力民生;著力南疆。在承擔對口支援新疆任務的19個省市中,山東省、廣東省、上海市和深圳市都承擔起了對口支援喀什地區的重任。“幾個省市之間也相互比著呢,大家都卯足了勁,想通過幾年的時間讓喀什的面貌得到徹底改變。”
上個世紀50年代,王素娟的父母從內地進疆,所以王素娟也就成了“新疆二代”,作為喀什人,她經常熱情地向不了解喀什的人宣傳這座城市,“2008年以來,喀什的市容市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相信通過新一輪的援疆,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之后,喀什真的能成為‘西部明珠’。”
喀什的“特區情結”由來已久,“東有深圳、西有喀什”則是喀什人沉醉多年的夢想。1987年,新華社在一篇專稿中斷言“喀什將成為西部的深圳,它在中國,還將改變全西部經濟貿易的格局。”
23年過去了,喀什為什么沒有創造奇跡?在新疆社會科學院的幾位專家看來,生態環境脆弱,資源緊張,周邊國家經濟不發達,出口結構單一等,都是制約喀什發展的因素。
翻閱喀什的城市檔案,可以發現在“1959年喀什地區大事記”中記載:7月1日,在原喀什外貿經理部、海關、商檢處基礎上,成立喀什外貿局。那時候外貿局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執行國家計劃,即將新疆出產的羊毛、長絨棉、葡萄干等向當時的蘇聯國家出口,然后再進口冰箱、汽車、機床等中國急需的工業制成品。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外貿局的工作人員們開始向中亞國家輸出新疆境內國有企業制造的積壓產品,并大量收購工業原料,有人用新疆產的運動鞋,換回了300多噸鈦,很快就被軍代表高價收走了,僅此一項,就為喀什外貿局贏得數百萬美元的利潤。2005年以來,喀什地區出口額由5000萬美元上升到16億美元,但去年受金融危機影響,又回落到10.17億美元。
喀什人普遍萌發著復興的憧憬。一向以干旱著稱的喀什地區進入6月后,竟陰雨連綿,于是當地人開玩笑稱這是“梅雨江南”,意味著老天爺也要讓這里生機再現。
“骯臟、破爛、陳舊”,喀什老城區在新疆社會科學院院長吳福環腦海里刻下的印跡,竟是這三個具有貶義色彩的詞匯,但這并不影響他對喀什老城改造的評價,“改造的不錯”,這位研究歷史學的教授對贊譽同樣毫不吝惜。
喀什是南疆傳統的維吾爾族聚居區,走進以伊斯蘭文化為特色的迷宮式老城市街區,猶如置身新疆維吾爾族民俗風情的生動畫卷,但那里的居住條件令人擔憂。1902年喀什大地震后的廢墟上修建起來的老城歷經百年滄桑,近一半喀什居民生活于此。老城區主要街巷有28條,街巷道路最寬處只有6米,最窄處不足1.5米。老城區核心區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高達3萬人左右,建筑密度達70%以上。居民住房近60%是土木建筑,居民危房達23597戶,基礎設施建設更是嚴重滯后。
2009年2月26日,被當地人稱為“喀什史上最大民生工程”的“喀什市老城區危舊房改造綜合治理項目”正式啟動,這一投資30億元人民幣的改造行動將歷時5年。來自官方的消息稱,8平方公里老城區中,大約1平方公里的迷宮式街巷將得到整體保護,其他部分將會被拆除或改造、加固。
實際上,和王素娟的感受一樣,喀什從2008年起就逐漸在改變,按照“拉大城市框架、構筑城市風骨、培育城市靈氣、打造城市靈魂”的城市建設思路,喀什的老城越來越美了,新城則越來越亮了。
將深圳樹為自己的榜樣,喀什在城市面貌上也就隱約有了深圳的影子。但多年來在發展過程中欠下的賬,讓這座城市流失了不少人才。原新疆大學黨委書記、新疆經濟學會會長鮑敦全從人口經濟學的角度對這一問題進行了詮釋:城市和人才本身是拉力和推力的關系,拉力不足,實際上就只剩下推力了,“喀什如果能吸引來人才,有朝一日,‘深圳夢’肯定能夠實現。”
當地官員認為,2005年是喀什發展史上的一個節點,首屆“喀交會”在那年成功舉辦,這得益于引進的一批援疆干部。在疏勒縣主導創建的南疆齊魯工業園也跟著起步,疏勒縣原史志辦主任鄭文軍驚訝地發現,招商引資力度竟然可以達到不到9天就有一個項目落地、一天之內舉辦9個項目開工典禮的程度。而喀什在老城改造中的“拆遷速度”,竟也快過深圳,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官員都驚訝不已。
喀什地區行政公署行署副專員王勇智現在除了要接待各省市的代表外,一有機會,就不斷邀請四海賓朋參加第六屆喀交會,“工業強區”戰略實施后,僅2009年,喀什就實現工業增加值54.3億元,增長22.7%,并帶動2萬多人就業,工業的發展和地緣優勢資源的有效發揮也使得喀什地區的外向型農業發展水平不斷提高,農產品銷售逐年順暢,農民由此得到實惠。喀什還提出了打造在中亞南亞經濟圈重心地位的發展戰略,而在王勇智看來,喀交會無疑是開展各方面交流與合作的平臺。
“現在喀什大街上的景象就和兩個月之前截然不同,街上流動著全國各省市的車輛,大家都慕名而來。除了援助喀什地區的兩省兩市政府組織企業家、企業集團前來考察、調研外,還有一些民營企業的老總也自發地來了,目前已涉及紡紗、棉紡、農產品深加工和礦產資源等項目。”王勇智說。
歷史上的喀什,是無論來自中國的還是西方的行者都要停留的地方。
100多年前,曾三次到中亞探險的英國人斯坦因在談到“古代東西方文明是怎樣翻越千山疊嶂進行交匯”這個問題時,指出了兩條路:一條是“南路”,自巴達克山越瓦罕山谷,向東到瓦戛吉爾,取道帕米爾至塔什庫爾干,經深山幽谷地,穿南北橫亙山嶺,向東到喀什噶爾;另一條是“北道”,自古代大夏國中部溯克孜勒蘇河,越伊爾克什坦,沿喀什噶爾河至喀什噶爾。
無論南路和北道,喀什都是一個繞不開的地方。這和喀什特殊的地理位置有關。喀什有888公里長的中國陸地邊界,與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5國接壤,與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和哈薩克斯坦3國非常接近。如果說這8個國家組成的是一個弧形經濟圈,那么喀什恰好就站在這個圓弧的圓心位置上。有人用“五口通八國,一路連歐亞”來形容喀什獨一無二的區位優勢,其中“五口”指的是卡拉蘇、紅其拉甫等5個把中國與中亞、南亞十幾億人口連接在一起的口岸,“一路”指的就是絲綢之路。
前進 喀什人民廣場上至今仍保留著1967年效仿內地西安火車站“毛主席揮手我前進”的塑像。
現在這條路重新成為喀什的希望之路。在新疆社會科學院社會學所副研究員吐爾文江看來,喀什地區外貿收益的增長空間還是很大的,“周邊國家的日常生活用品幾乎都來自中國,如果能在外貿上對新疆實行更加寬松的政策,對喀什乃至新疆的邊貿促進作用都會很大。”
“我們提出了許多涉外政策,比如口岸。雖然有些航空口岸能為我們所用,但還有些陸路口岸是不能對第三國開放的,我們下一步要積極申請。”王勇智說,“從喀什到周邊國家一般都是用汽車運輸,下一步在中吉烏鐵路和中巴鐵路建設上,我們希望得到國家支持,這些通道一旦打開,對我們經濟的刺激和促進作用就更大了。”
航空口岸也是喀什積極爭取的。王勇智說,實際上喀什機場的定位是國際航空港,應該是對外開放的。以前運營過從烏魯木齊經停喀什到伊斯蘭堡的航班,2008年為了奧運安保,從4月1日開始停飛,2009年因為國慶大典,也沒有恢復,“我們現在也在申請。”
從前,老外們只能從《馬可·波羅游記》中了解喀什的風土人情,如今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和喀什向西開放通道的日漸暢通,在喀什每天都可以看到,來自印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俄羅斯等國的商人。今年開通的喀什至巴基斯坦伊斯蘭堡間的國際道路旅客運輸線路,其中中方境內424公里,巴方境內965公里,這條線路的開通,將進一步提升喀什在中亞、南亞經濟圈的重心地位。
無論地理位置、生態環境等“先天條件”,還是人才、科技等“后天條件”,相較于深圳,喀什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喀什的發展終究不同于東部和深圳的發展,深圳開放的窗口主要是向內的,而喀什的窗口則是向外開的,開拓中亞、南亞市場才會大有作為。
在追趕“深圳速度”的同時,喀什骨子里的精神和血脈卻還依然堅挺流暢。凡是來過喀什的人,依然能一眼認出艾提尕爾清真寺,這是喀什市中心最顯眼、最具有伊斯蘭建筑風格的地方,也是喀什城的象征。當地人說,“安塞拉甫——哈依魯木比乃——那吾來——”,這一聲聲悠長的呼喊總是打破清晨的寧靜,在這座城市的上空回響,幾個世紀以來從未改變。
(《小康》實習生郭晨琦、李雅男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