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宏雨 肖 妮
試析新中國成立以來對《星期評論》的評價
楊宏雨 肖 妮
20世紀80年代以前,《星期評論》被界定為“一份不革命的刊物”,90年代之后又被譽為“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主要陣地”。出現如此巨大的反差,原因在于沒有提出合理的評價標準。本文認為,應該用“進步”而不是“革命”作為尺度來評價五四時期的刊物。《星期評論》是五四時期的進步期刊,這種進步性主要體現在它對馬克思主義和勞工運動的關注上。
《星期評論》;進步刊物;評價標準
Abstract:W eekly Reviewwas defined as“a non-revolutionary journal”before the 1990s and later it was praised as“one of the main positions forpropagatingMarxism.”The sharp contrast in its appraisalwas rooted in the absence of a reasonable criterion of evaluation.In the view of this paper,we should see whether itwas “progressive”rather than whether itwas“revolutionary”when we evaluate the journals published in the period ofMay FourthMovement.W eekly Reviewwas a progressive journal in the May Fourth period and its progressivenesswas embodied in its concern withMarxism.
以宣傳民主和科學,倡導改造國民性為主旨的新文化運動,被五四運動推上了一個新的臺階。當時各種介紹西方新思想、新文化,探討中國社會改造問題的報刊如雨后春筍,競相問世。在眾多的刊物中,除作為領軍的《新青年》外,以《每周評論》《星期評論》《晨報》副刊、《國民》《新潮》《民國日報》副刊、《覺悟》等影響較大。在學術研究中,隨著時代的變化和認識的發展,對一個刊物的評價前后稍有不同,不足為怪。但如果這種不同到了截然相反的地步,就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關注了?!缎瞧谠u論》就是這樣一種刊物。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它被稱為“不革命的刊物”,90年代以后卻被譽為“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主要陣地之一”,前后反差不僅“大相徑庭”,甚至可以說存在“天壤之別”。為什么對同一份刊物的評價會有如此大的反差?怎樣合理地評價這份由戴季陶、沈玄廬等在中國現代史上帶有負面色彩的人物創辦的重要期刊?我們今天來考察這個問題,或許能得到一些有益的啟示。
《星期評論》醞釀發起于1919年5月中旬, 1919年6月8日在上海正式發刊。按照星期評論編輯部的說法,它“可以說是五四運動的產物之一,也可以說是六五運動的產物之一”①本社同人:《星期評論半年來的努力》,《星期評論》第26期。。刊物的創辦人為戴季陶、沈玄廬和孫棣三,主要撰稿人有戴季陶、沈玄廬、李漢俊。陳獨秀、胡適、李大釗、羅家倫、蔣夢麟等名噪一時的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為刊物供過稿。該刊接受孫中山及其領導的中華革命黨(1919年10月改名為中國國民黨)的指導與經濟支持,朱執信、胡漢民、廖仲愷等國民黨的重要理論人物也有一些文章在上面發表。
《星期評論》的一大特色是研究勞工運動問題,從創刊到???幾乎每期都有關于勞工問題的重要文章。主要包括三大類:(1)關注勞工運動的發展動態,展望其發展前景,如《上海罷工的將來》《最近上海的罷工風潮》等; (2)研究和調查中國的勞工狀況,如《中國勞動問題的現狀——上海的勞動條件如何》《中國現在社會問題的意義》《再說勞動調查》等; (3)深入探討勞動問題產生的原因、特點及解決途徑,如《勞動運動的發生及其歸趣》《關于勞動問題的雜感》《上海的同盟罷工》《組織工會第一層的注意事項》《工會組織的方法》等。1920年5月1日,該刊為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特別推出了“勞動紀念號”。除重視中國的勞工運動問題外,該刊還發表了不少介紹歐美、日本的勞工運動情況的文章,分析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工人運動的新趨向,如《勞動問題的新趨向》《英國的勞動運動與三角同盟》《美國產業界的大恐慌》《國際勞動會議與日本勞動委員資格問題》《I.W.W.的沿革》《I.W.W.概要》《“薩波達舉”的研究》等。
宣傳社會主義是該刊的另一項重要內容。在十月革命的影響下,社會主義在上世紀初成為“一時之趨”。在此背景下,《星期評論》發表了不少介紹社會主義①五四時期社會主義的概念很復雜,既包括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也包括無政府主義、各種社會改良主義思潮等。的文章,如《怎么樣進化?》《唯物史觀的解釋》《國家論》《國家主義之破產與社會的革命》《強盜階級底成立》《渾樸的社會主義者底特別的勞動運動意見》等?!缎瞧谠u論》在向國人介紹各種流行的社會主義思潮的同時,對馬克思本人也作了宣傳、評介,如在1920年1月1日出版的“新年號”上刊載了譯文《馬克斯傳》和《馬克斯逸話一節》等文章。蘇俄是當時唯一的社會主義國家,該刊先后發表了《俄國的近況與聯合國的對俄政策》《勞農政府治下的俄國》《俄國勞農政府通告的真意義》《為什么要贊同俄國勞農政府的通告?》等文章,對于十月革命后的俄國作了比較客觀的介紹,并主張對蘇俄友好。
婦女解放是五四時期的熱門話題,《星期評論》曾對此問題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討論。該刊曾開辟專題《女子解放從哪里做起?》,引來了多方的積極參與。此外,該刊還對當時中國青年改造社會的實踐——工讀互助團的動向給予了密切的關注。
總之,《星期評論》問世后,以其緊貼時事的內容,辛辣活潑的文字,豐富多樣的欄目,相對低廉的發行價格以及靈活多樣的發行方式,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許多進步團體將《星評》列為向廣大青年推薦的雜志之一。武昌利群書社、北京天津中華書局、杭州教育潮社、長沙體育周刊社等均為之推銷?!雹谔镒佑?、陳紹康:《〈星期評論〉新論》,《文史哲》1990年第3期。青年學生爭相購買、訂閱,“浙江第一師范有400多名學生,就訂閱了《星期評論》400多份”③中國社會科學院現代史研究室、中國革命博物館黨史研究室編《“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 1980年,第33頁。,時人把它與北方的《每周評論》并提,譽為“輿論界中最亮的兩顆明星”④轉引自姚輝、宋健《五四新文化在浙江的傳播》(《杭州師范學院學報》1990年第2期)。。
1920年6月,因北洋政府多方阻撓該刊的發行,致使《星期評論》只能“像山一樣的堆在社里……除上海一個地方以外,便失去了效力?!雹荼旧缤?《星期評論刊行中止的宣言》,《星期評論》第53期。6月6日,《星期評論》不得不自動宣布???。
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專門研究《星期評論》的著述很少,比較詳細地介紹該刊的是署名為“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研究室”編寫的《五四時期期刊介紹》。該書初版于1959年,1978年至1979年重印,對學術界的影響很大。20世紀90年代出版的《中國共產黨歷史大辭典——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通志》等,大體上仍沿用該書的觀點?!段逅臅r期期刊介紹》對《星期評論》雖有一些客觀的介紹,但總體評價不高,與共享“輿論界中最亮的兩顆明星”之名的《每周評論》相比,差距甚遠,稱其為“不是一個革命的刊物”,整個介紹有著比較明顯的否定色彩。為什么把《星期評論》定位為“不是一個革命的刊物”呢?綜觀整篇介紹,主要原因有以下幾點:
第一,刊物主編的身份。該刊的兩個主編,戴季陶與沈玄廬,“都是后來反對共產黨、反對社會主義的國民黨右派,特別是戴季陶竟成為蔣介石國民黨迫害共產黨的直接幫兇”,“他們二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是馬克思主義者”①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研究室編《五四時期期刊介紹》第1集,三聯書店,1978年,第162~164頁。。
第二,辦刊的目的。“‘星期評論’的特點則是從預防未來的社會主義革命的立場出發來研究中國革命問題和勞動問題,明顯地反映了民族資產階級的要求。”“他們千方百計地把自己打扮成工人運動的同情者與支持者和工人利益的代言人,企圖騙取進步的青年知識分子和工人群眾的信任,以便奪取對民主革命和工人運動的領導權,把工人運動限制在不致根本動搖資本主義制度的范圍內,按照資產階級的利益與愿望發展?!雹凇段逅臅r期期刊介紹》第1集,第163頁。
第三,內容的解讀?!熬褪澜缬^和歷史觀說,他們都是徹頭徹尾的唯心主義者,他們反對社會主義革命;他們所常用的社會主義的詞句只不過是為了便于欺騙群眾而披上的美麗外衣而已?!彼麄儭坝镁竦脑騺斫忉屔鐣兏铩?“宣揚所謂中國人傳統的階級平等、互助、仁愛思想來抵制階級斗爭學說”,“故意夸大所謂中國的民族特點,叫中國人選擇適合于自己的獨特的道路,也就是不要按照馬克思主義即科學社會主義改造和建設自己的國家”?!啊瞧谠u論’上所發表的對內對外的政治與經濟主張,表明它所反映的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利益、要求與幻想”?!按骷咎盏拇蛩?就是想對工人灌輸資產階級思想,腐蝕工人,使他們成為資本家的順從的奴仆”。“‘星期評論’對待勞動問題的態度是徹頭徹尾資產階級改良主義的”。③《五四時期期刊介紹》第1集,第162~181頁。
第四,??脑??!缎瞧谠u論》并沒有遭到反動當局的封禁,戴季陶等人“明明知道一九二○年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革命醞釀時期,迫切需要革命的宣傳,卻突然以‘本社言論受無形禁止’為借口”④《五四時期期刊介紹》第1集,第181頁。,宣布刊行中止。
20世紀90年代以后,學術界對《星期評論》的研究有所增多,肯定性評價也開始出現。1990年田子渝、陳紹康在《文史哲》第3期發表《〈星期評論〉新論》一文,打破新中國成立以來對《星期評論》的低調評價,稱頌其為當時“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主要陣地之一”。1991年李占才在《民國檔案》第2期發表《五四時期的〈星期評論〉》一文,稱頌該刊在后期“主旋律是宣傳介紹科學社會主義鼓吹十月革命道路”。1999年,韓善部在《徐州師范大學學報》第2期發表《五四時期的社會主義陣地——評〈星期評論〉》一文,稱頌《星期評論》高舉反帝反封建旗幟,廣泛報道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積極傳播馬克思主義理論,推動了知識分子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是“五四時期宣傳社會主義的陣地”。與《五四時期期刊介紹》的基本否定相比,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肯定《星期評論》的聲音指出:該刊在宣揚新思潮,特別是在宣傳馬克思主義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其一,它高舉反帝反封建旗幟,支持學運、工運,提倡婦女解放,主張從舊的經濟基礎上尋找社會弊端的根源,從制度革新上尋求解決社會黑暗的辦法,“把人們的認識水平提高到一個新階段,即從反對某一個軍閥到徹底鏟除造成軍閥的政治制度;從反對某一個帝國主義到反對世界上一切帝國主義。這一認識反映了當時我國研究馬克思主義的最高成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說明中國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先進知識分子在傳播馬克思主義之初,就力求與中國實際相結合”①田子渝、陳紹康:《〈星期評論〉新論》,《文史哲》1990年第3期。。其二,它“是五四運動以后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最有力的刊物之一”?!缎瞧谠u論》“主張研究問題必須先研究主義,馬克思主義是研究中國問題的指南針”②田子渝、陳紹康:《〈星期評論〉新論》,《文史哲》1990年第3期。,宣傳了唯物史觀、人民群眾主體地位、階級斗爭以及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基本原理等。《星期評論》編輯部最早約請陳望道翻譯《共產黨宣言》,有力促成了《共產黨宣言》中文版的刊行。其三,它關注勞工運動,自覺挑起了“將科學社會主義灌輸到工人中去,使無產階級實現從‘自在階級’變為‘自為階級’”的歷史重擔,努力提高工人的階級覺悟,號召世界各國無產階級團結起來③田子渝、陳紹康:《〈星期評論〉新論》,《文史哲》1990年第3期。。其四,它辨明了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與無政府主義、空想社會主義之間的區別,“把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升華到了歷史新高度”④韓善部:《五四時期的社會主義陣地——評〈星期評論〉》,《徐州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2期。。
在肯定《星期評論》的歷史功績的同時,學者們對該刊的三位主要撰稿人——戴季陶、沈玄廬和李漢俊在宣傳馬克思主義和創建中國共產黨方面的積極作用也作了較高評價。其中,對李漢俊的評價又遠高于戴季陶和沈玄廬。
為什么對同一份刊物的評價會出現兩個截然相反的觀點?為什么對同樣的文章的解讀會出現如此巨大的差異?筆者認為,主要的原因是時代背景不同。《五四時期期刊介紹》一書編寫于20世紀50年代,當時的學術領域,階級斗爭和階級分析的方法占主導地位,評論人物就是正面、反面;評論刊物就是革命或不革命;評論事件就是對和錯。把紛繁復雜的客觀世界簡單化、絕對化,形成“好的一切都好,壞的一切都壞,好人必然做好事,壞人必然和壞事相聯系”的思維模式?!缎瞧谠u論》的三位主要撰稿人,兩個(戴季陶、沈玄廬)后來成為國民黨右派,一個(李漢俊)在1922年脫離中共。從人物的階級和政治立場來反觀其辦刊的宗旨和目的,進而以挑剔的眼光或帶著有色眼鏡看待他們的文章,自然得不出正面的評價。他們在辦刊時的一些積極性貢獻被說成是在當時的形勢下為了推銷他們的改良主義主張的一種偽裝,他們的文章和言論中的缺點被人為放大。90年代以后,隨著政治在學術中的地位相對客觀,研究者們重視刊物的內容,不再過分關注刊物的創辦者和撰稿人的身份,自然就會得出比較積極的、與過去反差很大的結論。
在充分肯定90年代以來對《星期評論》所作的積極評價的同時,也應該看到,在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學術研究中,對《星期評論》的評價無論是肯定的也好,否定的也罷,都集中在人物的進步性、動機的革命性以及內容的正確性(是否宣傳了馬克思主義、肯定蘇俄和十月革命等)這三個焦點上,這有相當的道理,卻也存在著一定的問題。
第一,應不應該用革命與否來評價《星期評論》。一般而言,報刊可以分為大眾性的和學術性的?!缎瞧谠u論》顯然是大眾性的期刊。對一個公開發行的大眾性政治期刊,一般而言,不能以革命與否來強求,論其進步與否似乎更為妥當。因為革命的要求是以暴力推翻現行的政府及其政治制度,一個大眾性的刊物如果直接宣傳這種主張,對刊物的創辦者來說是要以生命和自由為代價的,對刊物而言面臨隨時可能被查封的命運。所以,嚴格地講,五四時期絕大多數刊物,如《新青年》《每周評論》《星期評論》《國民》《新潮》等都只能定義為進步期刊,而不能定義為革命期刊。
第二,用什么標準來衡量刊物的進步與否。90年代以后的大部分研究文章肯定《星期評論》,主要是因為它宣傳馬克思主義,頌揚蘇俄和十月革命,關注勞工運動。而50年代《五四時期期刊介紹》否定該刊,是因為它宣傳的社會主義很龐雜,不少是非馬克思主義的,甚至是反馬克思主義的,頌揚十月革命但又怕中國走上十月革命的道路。很顯然,雙方用的是同一個標準:對馬克思主義、十月革命以及與此相關的一些問題,如對工人運動、無產階級專政等的態度。那么能不能用對待馬克思主義和十月革命的態度作為衡量一個大眾刊物進步與否的標準?所謂進步,一是要求改變現狀,二是符合歷史發展的要求。具體到近代中國,凡是有助于改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狀況,實現國家的獨立富強、人民的自由幸福的思想和思潮都是進步的。依此,筆者認為,在五四時期,宣傳馬克思主義,頌揚十月革命的刊物固然是進步的;宣傳各種西方資產階級思想,要求在中國發展資本主義,建立資產階級民主政治的思潮也帶有進步性。恩格斯說:“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而其中每一個意志,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互相交錯的力量,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因此就產生出一個合力,即歷史結果。”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697頁。形成推動歷史進步的合力的各個力,應該而且必然有程度上的差異和方向上的不同,只要不是反向的,都應該得到肯定。五四時期,自由主義、實用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無政府主義、馬克思主義、世界主義、民粹主義等等各種西方思潮大量涌入中國,形成一股合力,沖垮了中國封建文化的萬里長城。它們相互辯論、激蕩,大大解放了人們的思想,為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和中國進一步的社會變革創造了條件。倘若不是一股巨大的合力,單憑某一種思想或思潮,要達到這樣的效果是難以想象的。
第三,研究的態度是否可取。在《星期評論》的研究中備受批評的就是戴季陶的一段《訪孫先生的談話》②戴季陶:《訪孫先生的談話》,《星期評論》第3期。。在談話中,對于孫中山的提問:“你是想要直接去指導他們呢?還是站在研究的批評的地位,做社會思想上的指導工夫呢?”戴季陶回答說,自己創辦《星期評論》的意圖“還是屬于后者,因為我對于這個問題,現在知識還很淺薄。所以打算努力做研究的工夫,拿我的研究所得,發表出來,供他們各方面的人的參考資料。”戴季陶認為“無組織無教育無訓練又沒有準備的罷工不但是一個極大的危險,而且于工人本身也是不利的。”如果那些做煽動功夫的人,“拿了一知半解系統不清的社會共產主義的人傳布在無知識的兵士和工人里面……發生動亂來,真是一塌糊涂,沒有辦法了?!睆纳弦倪@些話可以看出,戴季陶等人辦《星期評論》固然帶有宣傳社會主義的色彩,但重點顯然落在“研究”上,對于中國的勞工運動,他們并不打算簡單地支持,而是希望在研究的基礎上,形成系統的理論,逐步探索,逐步引導,防止產生“動亂”、“過激”等流弊。五四時期,“社會主義流派,社會主義意義都是紛亂,不十分清晰的”③瞿秋白:《餓鄉紀程》,《瞿秋白文集》(文學編)第1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年,第26頁。,對這些眾多打著社會主義旗號的思潮,做一番細致的研究,尋找最合適中國、最能解決中國問題的理論,是當時中國有識之士的共同行為。盡管他們最終的選擇并不相同,但出發點是一致的。就此而言,戴季陶等人把《星期評論》的主旨定位在研究社會主義和勞工運動上,也有一定可取之處。
第四,如何看待該刊的不足。研究歷史是從今天看過去,故能洞若觀火,但對創造歷史的當事人來說,就不可能這樣幸運。他們面對的是未知的未來,他們不是先知,故只能不斷探索,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不斷試錯,不斷校正。所以,對于他們的不足,一定要有寬容的態度?!缎瞧谠u論》“在宣傳社會主義思潮時,仍殘留不少資產階級民主思想”,“不善于將馬克思主義和其他社會主義思潮作嚴格的區別”,“在宣傳唯物史觀的同時,又糅雜著‘互助論’的思想”①田子渝、陳紹康:《〈星期評論〉新論》,《文史哲》1990年第3期。,這是時代的局限性,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初期無法避免的問題,是當時在中國傳播新思潮的刊物,包括領軍刊物《新青年》在內共有的不足。以此來貶低《星期評論》顯然是需要論證的。至于批評《星期評論》“還不善于將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②田子渝、陳紹康:《〈星期評論〉新論》,《文史哲》1990年第3期。,這更是苛求于人,苛求于歷史。因為當時整個中國還處于宣傳和研究馬克思主義階段,還沒有人能夠將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革命的實踐妥善地結合起來。中國共產黨到1922年才在列寧的幫助下初步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綱領,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革命實踐的首次結合,但即便是這時候,恐怕也還不能說中國共產黨已經善于把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了。
當然,應該承認,《星期評論》創辦者此時心中的理想仍是建立一個真正的資產階級共和國,沒有要仿效蘇俄建立社會主義國家的意思,但對當時的中國而言,要求建立一個真正的資產階級共和國是對半殖民地半封建狀態的一種否定,是一種歷史的進步。從1922年到1926年年底,中國共產黨也一直是把建立一個真正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作為自己的奮斗目標的。③參見于風政《理想與現實之間——中國共產黨的社會模式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37~75頁。因此,把人物和刊物放在“五四”前后具體的、歷史的條件下,才能得出相對合理的評價。
(本文作者 楊宏雨,復旦大學社會科學基礎部教授;肖妮,復旦大學社會科學基礎部碩士研究生 上海 200433)
(責任編輯 劉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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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 Hongyu&Xiao 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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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3815(2010)-04-003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