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秀艷 魏 洪
(青島大學 文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嚴元照以《說文》校正《爾雅》研究
竇秀艷 魏 洪
(青島大學 文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嚴元照的《爾雅匡名》在清代上百部《爾雅》研究之作中較有特色,尤其是其以《說文》校正《爾雅》的研究方法給后人很大的啟迪。他以《說文》為參照,從古代用字角度、書體演變角度、漢字構形角度研究了《說文》與《爾雅》之間的差異,基本上澄清了《爾雅》收字情況、《爾雅》流傳過程中的訛變等問題,為后人研究《爾雅》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善本。
嚴元照;《說文》;校正;《爾雅》
嚴元照(1773-1817),字久能,號悔庵,浙江歸安(今湖州)人,是清代乾嘉時期著名的經學家和小學家,在經學、史學、小學、古文詩詞、書法等方面卓有成就,尤其長于小學,于《爾雅》、《說文》最熟。嚴元照在雅學研究方面的著作有《爾雅匡名》、《娛親雅言》,其中《爾雅匡名》是其雅學研究的代表作,也是清代《爾雅》研究的代表作之一。本文主要對嚴元照以《說文》校正《爾雅》的研究方法進行全面、深入地研究,希冀對當今雅學研究有所借鑒。
《爾雅》和《說文》是我國出現較早的兩部重要的語言學著作,自漢以來它們就成為經學詮釋、語言文字學習及一切學問的工具。《爾雅》產生于漢以前,漢代時在經典解讀和注釋中一直發揮著重要作用,正如黃侃所言:“太史公受《書》孔安國,故其引《尚書》而以訓故代之,莫不同于《爾雅》。……史公所易詁訓,無不本于《爾雅》,是知通《書》者,亦鮮能廢《雅》也。自余三家之《詩》,歐陽、大小夏侯之《書》,劉、賈、許、穎之《左傳》,杜、鄭、馬、鄭之《禮》,所用訓詁,大抵同于《爾雅》,或乃引《爾雅》明文。至于楊子云纂集《方言》,實與《爾雅》同旨。”[1](P367-368)許慎的《說文解字》比《爾雅》出現的時間要晚二三百年,雖然它的體例、釋詞方式等與《爾雅》不同,但是它“分別部居”、“類聚群分”的分類思想,顯然受到《爾雅》的影響,尤其是《說文》收字也以《爾雅》為主,或明引,或暗用,其中明引《爾雅》就有26處之多[2](P59)。因此,清邵晉涵說:“兩漢小學之書,惟許氏《說文解字》悉宗雅訓,或與雅訓互相證明;惟其得《爾雅》之傳,故能明六書之恉也。”[3]
在嚴元照撰《爾雅匡名》以前,清代學者如邵晉涵、姜兆錫、翟灝、臧琳等研究《爾雅》時,多是對《爾雅》經注的疏通、補充證明,尚未以《說文》校正《爾雅》,但也有學者已經認識到《說文》是研治《爾雅》的重要資糧。如段玉裁在《爾雅匡名序》中談到:“字有假借之用,則義不必依形,此《說文解字》于經傳、《爾雅》鉏铻不合,觸處皆是之故。雖然,舍《說文解字》,則未有能知假借者,經傳、《爾雅》所假借有不知本字為何字者,求之許書,而往往在焉。”[4](P180)阮元也說:“《爾雅》經文之字,有不與經典合者,轉寫多歧之故也;有不與《說文解字》合者,《說文》于形得義,皆本字、本義。《爾雅》釋經,則假借特多,其用本字、本義少也。此必治經者深思而得其意,固非校勘之余所能盡載矣。”[5](P2565)他們對以《說文》破《爾雅》假借的功用認識得很清楚。嚴元照精通《爾雅》和《說文》,認為《說文》是古文家學,談字的本義,《爾雅》是今文家學,假借特多;因此,以《說文》校正《爾雅》必能理清《爾雅》文字紛繁復雜的現狀。在《爾雅匡名》中,他對《爾雅》與《說文》相同者不再做具體研究,只是用“《說文》同”標出;對于《說文》中所無的《爾雅》之文,也大多用“《說文》無某字”、“不見于《說文》”、“《說文》無”、“《說文》無某字,當作某”等表示,此外,他更多的是引《說文》來考證《爾雅》,下面略作分析。
先秦時期,漢字較少,由于新生事物不斷出現、社會交際越來越復雜,文字的發明創造嚴重滯后,于是在書面表達上就出現了借用文字的音、形表義現象,諸如我們現在所說的通假字、古今字、正俗字、異體字、異字同詞等大多都是因為文字借用而產生的。嚴元照以《說文》校正《爾雅》,對這些用字現象多有揭示。
(一)以《說文》明《爾雅》之正借
文字借用是先秦兩漢時期文字應用過程中普遍存在的一種文字通用現象,《爾雅》匯集經典用字,因此假借現象特別多。可以說,閱讀經典不借助《爾雅》,則很難卒讀;通曉《爾雅》不借助《說文》,很難厘清《爾雅》被訓詞與訓詞的關系。因此,嚴元照首先把《爾雅》經文用字一一與《說文》核對,并以《說文》釋義與《爾雅》釋義相比較,定《爾雅》文字之正借,即:與《說文》合者為正字,相反為借字。嚴元照大致做了以下幾方面工作:
第一,以《說文》明《爾雅》用正字。如《爾雅匡名?釋器》卷六曰“婦人之幃謂之縭”,嚴氏則曰:“《釋文》云:‘幃,本或作袆’,……《說文?巾部》:‘幃,囊也。從巾韋聲。’又《衣部》:‘袆,蔽膝也,從衣韋聲。’郭訓‘幃’為‘香纓’,則從巾者為正,衣、巾偏旁通借,故又作‘袆’耳。”嚴氏認為《說文》“幃”之釋義與《爾雅》同,明“幃”為正字;又以《說文》證“袆”釋義與《爾雅》不相符,明《釋文》之“本或作‘袆’”只是由于“衣”、“巾”偏旁通借,為借字。在《爾雅匡名》中,嚴氏又直接以“正文”、“通借”等術語來指稱正字和借字。如《爾雅匡名?釋草》卷八曰“仍饑為薦”,嚴氏則曰:“案《說文?艸部》 :‘薦,薦席也。一曰再也。從艸存聲。’又《鹿部》 :‘薦,獸之所食艸。從鹿從艸。’‘薦’正文,‘薦’通借。”
第二,以《說文》明《爾雅》用借字。如《爾雅匡名?釋詁》卷一“纂,繼也”,嚴氏曰:“纂,《一切經音義》三引、七、又十一、又四十八皆作‘纘’。……案《說文?系部》 :‘纘,繼也,從系贊聲。’‘纂’非此義,音近通借耳。”《說文?糸部》“纂,似組而赤”,與《爾雅》訓義不符。又“纘”與“纂”古音均為精母元部,古聲同。因此,《爾雅》“繼也”義的正字應該是“纘”,“纂”是經典借用來的字。又如《爾雅匡名?釋樂》卷七“小者謂之和”,嚴氏曰:“《說文?龠部》:‘龢,調也。從龠禾聲。’讀與‘和’同,經典相承用‘和’。”段玉裁注曰:“經傳多借‘和’為‘龢’”,則《爾雅》“和”為借字,正作“龢”。
(二)以《說文》明《爾雅》為省文
所謂省文,又稱省,也是文字在應用過程中出現的一種用字現象,主要指一個字的簡寫形式,即為了書寫簡便而省去了某一構字部件,這表明了文字應用過程中人們由繁趨簡的心理,嚴氏共考證出《爾雅》省文36處,大致可分為兩種:
第一,簡省字和被簡省字的形符之異:省去形符。如《爾雅匡名?釋草》卷十三“莤,蔓于,”嚴氏:“《說文?艸部》無‘莤’字。《酉部》有‘莤’字,引《左傳》‘無以莤酒’。案:此從酉從艸,與從艸西聲者無涉。當作‘蕕’,《說文》:‘蕕,水邊草也。從艸猶聲。’郭注曰:‘多生水中,一名軒于。’案:張揖《子虛賦注》 :‘軒于,蕕草也,生水中。’《玉篇》云:‘蓒于,蕕草也,生水中。’以此證之,則‘莤’乃‘蕕’之省文。”又,明《爾雅》其它傳本用字為省文的,此主要指《釋文》之他“本或作”、他“本亦作”。如《爾雅匡名?釋草》卷十三“簜,竹”,嚴氏:“《釋文》:‘《說文》云大竹也。本或作‘易’。《說文?竹部》 :‘易,大竹筩也。從竹昜聲。’……此作‘易’者,簜之省文耳。”實際上,這類例子所謂的“省文”就是省去了“莤”、“易”賴以得聲的“猶”、“湯”的形旁,而“猶”、“湯”亦以“酋”、“昜”為聲符,因此“莤”、“易”聲不變。
第二,簡省字和被簡省字是古今字關系。古今字從形體構成上看,今字多是以古字為聲符加形符而成,是漢字發展過程中為區別詞義而采用的一種繁化現象,嚴氏稱古字是省文字,今字是被省文字。如《爾雅匡名?釋宮》卷五“在地者謂之臬”,嚴氏:“《說文?門部》:‘闑,門捆也。從門,臬聲。’……據義則此當作‘闑’,今作‘臬’,省文。”“臬”,《說文》“射準的也”,本義指射日影的木桿;后來借指門橛,因此,加形符為“闑”,以區別“臬”之“射準的”之義,“臬”與“闑”在門橛義項上就成了古今字。又,明《爾雅》他本之字為被省文字、今字,如《爾雅匡名?釋草》卷十三“朮,山薊”,嚴氏:“《釋文》云:‘朮,本或作’。案:《說文?艸部》 :‘,山薊也,從艸朮聲。’今作‘朮’者,省文耳。” 據《釋文》可知,《爾雅》傳本有“朮”和“”,嚴氏引《說文》明“”為本字。《玉篇?艸部》 :“,山薊。與朮同”,則“朮”為古字,“”為今字,“”是后起的區別字,而并非簡單的省為“朮”。
(三)以《說文》明《爾雅》為俗字
所謂的俗字,是指一個正字(規范的書面文字)的俗寫形式,也是文字應用中出現的一種用字現象。在《爾雅匡名》中,“俗字”又稱為俗寫、俗體,實際上都可以渾言為俗字,嚴氏以《說文》所收字為正字,明《爾雅》用俗字,大致可分為三種情況:
第一,嚴氏所言俗字,于《爾雅》、《說文》為正借字關系。如《爾雅匡名?釋詁》卷一:“氵位,視也。”嚴氏:“‘氵位’當作‘’。案:《說文?立部》:‘,臨也,從立隸聲。’經典相承作‘氵位’,或作‘’,皆俗體。”“”為正字,而“氵位”、“”嚴氏稱為“俗體”,其實皆為借用,是假借字。
第二,嚴氏所言俗字,于《說文》、《爾雅》為古今字關系。嚴氏把增加偏旁之今字指稱為俗字,反之為古字。這又可分為兩種形式:其一,《爾雅》為今字、俗字,《說文》為古字、正字。如《爾雅匡名?釋言》卷二:“憯,曾也。”嚴氏:“當作‘朁’。《說文?白部》:‘朁,曾也,從白兓聲。’《詩》曰:‘朁不畏明。’后人從而增加偏旁為‘噆’為‘憯’。”“噆”“噆”都是“朁”后起的今字,嚴氏統稱為俗字。《爾雅匡名?釋蟲》卷十五:“虰蛵,負蟧。”嚴氏:“《說文》:‘蛵,丁蛵,負勞也。’虰、蟧皆俗字。”嚴氏認為《爾雅》“虰、蟧”是加偏旁的俗字,而《說文》“丁、勞”是正字,其實它們依然是古今字(或區別字)關系。其二,《爾雅釋文》用古字、正字,《爾雅》他本用今字、俗字。《爾雅匡名?釋草》卷十三:“戎尗謂之荏尗。”嚴氏:“《釋文》 :‘尗,本亦作菽。’……《說文》七下:‘尗,豆也,象尗豆生形也。’‘菽’乃俗字,今通行之。”嚴元照區分這兩種情況為正、俗之字,實際上,這兩種情況在文字學上又稱為古今字(或區別字)現象。古今字是漢字在應用過程中產生的、代表同一詞義、字形上有聯系的一對漢字,嚴氏只是把這一文字應用現象認為是偏旁的增加與簡省關系,還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第三,嚴氏所言俗字,于《說文》、《爾雅》為異體字關系。如,《爾雅匡名?釋草》卷十三:“其根藕。”嚴氏:“案《說文?艸部》 :‘蕅’從艸從水禺聲,俗體從艸從耦。”“蕅”、“藕”的聲根都是“禺”,音義相同,并且以“艸”為形符,是異體字。又如“其大者蘋”,嚴氏:“案《說文?艸部》:‘薲,大蓱也。從艸賓聲。’俗體從‘頻’。”
嚴元照擅長書法,對各種書體均有研究。《爾雅》成書于“文字異形,言語異聲”的時代,難免打上時代的烙印,嚴元照較早注意到《爾雅》經文有書體的變化,其作《爾雅匡名》以《說文》為宗,多能從書體演變角度考訂《爾雅》文字,指出某字為隸變之字、籀文、篆文、古文等。
(一)《爾雅》為隸變之字
隸變就是由小篆向隸書演變,隸變之后的文字形體已經接近現在所使用的漢字,比古文字更加容易認識了。嚴元照考證出《爾雅》中隸變之字99例,其中大多數是以《說文》來斷定的。如《爾雅匡名?釋水》卷十二:“鬲津。”嚴氏:“《說文?水部》:‘,水渡也。從水聲。’(段注)隸省作‘津’。”又如改變偏旁,《爾雅匡名?釋言》卷二:“諈諉,累也。”嚴氏:“《釋文》云:累又作糸田田田,字又作絫。……段氏玉裁曰:‘(《說文》)兩宋刊本、趙氏葉氏兩影鈔宋本及《類篇》,皆作糸田田田。’案:古本當作‘絫’,古重累(上聲)、波累(去聲)字皆作‘絫’,‘絫’之隸變作‘累’,糸田田田者大索也,淺人絫、糸田田田
不能分別,故訛為累耳。”嚴氏以《說文》證《爾雅》非為《說文》之“累”字,《爾雅》本字當為“絫”,今《爾雅》用“累”,是“絫”的隸變異體字。
(二)《爾雅》為籀文
籀文又稱大篆,春秋戰國間流行于秦國,字體與小篆相近。今《說文解字》中還保留約223個籀文,在《爾雅匡名》中,嚴氏引證《說文》指出《爾雅》之文為籀文,這些籀文與《說文》及今楷書相比,或另造字形、或簡省偏旁、或更換偏旁。如另造新字的,《爾雅匡名?釋詁》卷一:“‘,利也’。《釋文》云‘’《詩》本作‘略’。案:《說文?刀部》‘,刀劍刃也。’籀文,從從各作,古通借作‘略’。”嚴氏引《說文》明《爾雅》“”為籀文,《詩》用“略”為借字。又如簡省偏旁的,《爾雅匡名?釋天》卷八“天氣下地不應曰雺”,嚴氏:“案《說文?雨部》:‘霚,地氣發,天不應。從雨敄聲’,籀文省作‘雺’。”籀文簡省了得聲字的形旁。還有更換形旁的,如《爾雅匡名?釋鳥》卷十七:“鴟鸮,鸋鴂。”嚴氏:“《說文?隹部》 :‘氏佳,……從隹氐聲。’籀文從鳥作‘鴟’。”又“生噣雛”,嚴氏:“(《釋文》)又云:‘雛,字或作鶵。’案《說文?隹部》 :‘雛,雞子也。從隹芻聲。’籀文從鳥作‘鶵’。”《說文?隹部》:“鶵,籀文雛從鳥。”
(三)《爾雅》為小篆
小篆是秦朝統一后使用的文字,屬于古文字范疇,主要保留在《說文》中,《說文》9353個字主要采用小篆為字頭。《爾雅匡名》所言之篆文也就是小篆。如《爾雅匡名?釋鳥》卷十七:“如鵲,短尾,射之,銜矢射人。”嚴氏:“《說文?矢部》‘身矢’從矢從身,篆文從寸作‘射’。”段注:“‘射’者小篆,則‘身矢’者古文。”又《爾雅匡名?釋水》卷十二:“濟有深涉”,嚴氏:“《說文?沝部》,從沝從步,篆文從水作涉。”《說文》 :“,徒行濿水也。從沝步。涉,篆文從水。”又《爾雅匡名?釋器》卷六“肉謂之羹”,嚴氏據《說文》“羹,小篆從羔從美”指出《爾雅》之“羹”是小篆。
(四)《爾雅》為古文
在《爾雅匡名》中,嚴氏除提到“籀文”、“篆文”、“隸變之字”外,還多次提及“古文”。據我們研究分析,嚴氏所謂“古文”,或為這三種書體以外的六國文字。如《爾雅匡名?釋獸》卷十八“其足蹯,其跡禸”,嚴氏:“(《釋文》)又云‘禸’,《說文》:‘獸足蹂地也’,古文為‘蹂’。…案:《說文》十四下‘禸,獸足蹂地也。象形,九聲’。篆文作蹂,從足柔聲,非古文也。”段注:“以蹂釋禸,以小篆釋古文。”可見,嚴元照與段玉裁都認為“禸”是古文,“蹂”是小篆。又《爾雅匡名?釋木》“棃,山梨”,嚴氏:“《釋文》云:‘棃,字亦作梨。’案《說文?木部》:‘棃,果名,從木禾聲。’禾, 古文利。”由此可知,“棃”是“梨”的古文。
《說文》因形說義,談造字本義,其中形聲字約占80%強,因此,嚴元照《爾雅匡名》還從《爾雅》、《說文》之字形旁、聲旁通用即“偏旁通用”的角度探討《爾雅》文字問題。大致可分兩種情況:
(一)形旁通用
形旁是漢字構成中表示詞義指向的部分,在《爾雅匡名》中“形旁通用”多是指相關事類的形旁通用,少部分是因形旁相似訛混而通用。
第一,相關事類的偏旁通用,如衣與巾、艸與木、氵與酉、黽與魚等,這類通用的兩個字往往是通假、正俗、異體等關系。如《爾雅匡名?釋木》卷十四“時英,梅”,嚴氏:“《說文?木部》:‘柍,梅也,從木央聲。’《系傳》引此文為證。案:古字艸木偏旁通,則‘英’即‘柍’無疑。”《爾雅?釋草》:“草謂之榮,不榮而實者謂之秀,榮而不實者謂之英。”《說文》:“英,草榮而不實者。一曰黃英。”可見,“英”與“柍”一為草,一為木,并且二字古雙聲疊韻,因此二字為通假關系。又如《爾雅匡名?釋草》卷十三“蕨,鱉”,嚴氏:“案《說文?黽部》:‘黽,甲蟲也。從黽敝聲。’俗體從魚作‘鱉’。”《廣韻?薛韻》 :“黽,魚鱉,俗作鱉。”則“黽”是正字,“鱉”為俗字,二字是正俗通用的異體字。
第二,形旁訛混通用,如木、手混淆。如《爾雅匡名?釋詁》卷一“樓,聚也”,嚴氏:“《釋文》云:‘摟’從手,本或作‘樓’,非。案:石經、單疏皆作‘樓’。《說文?手部》:‘摟,曳聚也。從手婁聲。’六朝俗書手、木易溷。”嚴元照據《說文》明《爾雅》“樓”因與“摟”形旁相似而訛變。
(二)聲旁通用
第一,指以聲根及以此聲根為聲旁的形聲字通用。如《爾雅匡名?釋草》卷十三“蓾,蔖”,嚴氏:“《說文?艸部》無‘蔖’字。元照案:古從且從虘之字往往通用。如:樝棃,亦作柤棃、女虘驕也。嵇康《幽憤詩》‘愛肆姐’,‘姐’即‘女虘’也。則此‘蔖’疑即‘苴’字。郭注曰:作‘履苴草’者,作‘履苴之草’也。《說文》:‘苴,履中艸。’”“虘”以“且”為聲旁,從母歌部,“且”精母魚部,“從”與“精”準雙聲,“歌”與“魚”旁轉疊韻。“虘”與“且”因聲旁相同而借用,因此,“蔖”與“苴”為通假字,“姐”與“女虘”異字同詞。
第二,因聲旁形似而訛混通用。如《爾雅匡名?釋木》卷十四“棫,白桵”,嚴氏:“《釋文》云:‘桵本或作木委。’案《說文?木部》:‘桵,白桵,棫也。從木妥聲。’別無‘木委’字,《爾雅》文字當依《說文》栞定,然竊謂此字實當從‘委’。《說文》從‘妥’疑屬傳訛。何以言之,《說文》無‘妥’字,《纟部》之‘綏’從‘妥’,徐鍇曰‘當從爪從安,云從妥者誤也’。案……凡從‘委’之字,俗書多改從‘妥’,如餧餒、捼挼之類是也。”據嚴氏所言,求之其它字典辭書可證,偏旁“妥”、“委”因形似多通用,如《集韻?脂韻》 :“桵,木名。或從委。”又如《集韻?戈韻》 :“捼,《說文》 :‘捼,推也。一曰兩手相切摩也。’或作‘挼’。”《爾雅?釋器》曰:“魚敗曰餒。”《說文?食部》并引《爾雅》:“餧,饑也。從食委聲。一曰魚敗曰餧。”由此可證,則“木委”與“桵”在“木名”意義上通用,嚴氏所言不誤。
以上我們對嚴元照《爾雅匡名》以《說文》校正《爾雅》的大致情況作了初步研究,從文字應用、書體演變、文字形體構成角度探討了《說文》與《爾雅》的關系,我們認為,嚴元照以《說文》校正《爾雅》,實質上就是破《爾雅》文字的假借,因此,這也是《爾雅匡名》在清代眾多雅學著作中獨具特色的原因。嚴元照以《說文》校正《爾雅》,基本厘清了《爾雅》千年流傳過程中的文字訛誤現象,為《爾雅》研究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善本,拓寬了《爾雅》研究的方法和思路,對于我們今天研究《爾雅》版本、文字、校勘等都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清代及現代學者對嚴元照《爾雅匡名》評價較高,如清末學者孫詒讓在《〈爾雅匡名〉補義》中說:“近代《爾雅》之學,以邵郝兩家為源棷,而考正文字則歸安嚴氏《爾雅匡名》致為精審,三家驂靳并行,觀古辨言,殆無剩義矣。”[6](P179)黃侃先生稱:“考《爾雅》殊文者,莫詳于是書,雖偶有闋遺謬誤,又往往佚毫失墻,然于大體顧無害爾。”[1](P389)
[1] 黃侃.爾雅略說[A].黃侃論學雜著[C].北京:中華書局,1964.
[2] 竇秀艷:中國雅學史[M].濟南:齊魯書社,2004.
[3] [清]邵晉涵.郭璞序正義[A].爾雅正義[M].續修四庫全書第187冊.
[4] [清]嚴元照.爾雅匡名[M].嘉慶二十五年唐西勞經原刊本.
[5] [清]阮元.爾雅注疏校勘記[A].十三經注疏校勘記[M].北京:中華書局,1991.
[6] [清]孫詒讓.籀庼述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2002.
責任編輯:潘文竹
A Study of Yan Yuanzhao's Correction of Erya in Light of Shuowen
DOU Xiu-yan WEI Ho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The correction of Erya in light of Shuowen by Yan Yuanzhao is a method with its own characteristics and greatly enlightening to later researchers. He illuminates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works in terms of diction, chirographical evolution and forma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 providing a version for reference in the study of Erya.
Yan Yuanzhao; Shuowen; correction; Erya
H109
A
1005-7110(2010)06-0049-05
2010-08-30
竇秀艷(1968-),女,蒙古族,吉林白城人,文學博士,青島大學文學院教授,主要從事漢語史及文獻學的教學與研究;魏洪(1986-),男,山東壽光人,青島大學文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