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伯姨丈
中午時分,屋頂實在熱得讓人有些難以忍受,盡管如此,小妹還是沒有抱怨,而我也沒有進屋里的打算。我心里還在猶豫,是否該叫小妹到第二根煙囪的陰影下躲避太陽,雖然那里的位置比較高,坡度也比較陡峭。當(dāng)霍伯姨丈從屋頂?shù)拇翱谔匠鲱^來,我還在盤算這件事。
“嘿,”他說,“你們要不要喝杯水,順便來個奶酪三明治啊?”
“也好。”我回答。我絕對不會主動開口要這些東西,因為我心里明白,我們?nèi)堑穆闊┮呀?jīng)夠多了,不被抓去關(guān)禁閉,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怎么敢再開口要食物和水。
“你不介意我出來陪陪你們吧。”霍伯姨丈微微前傾著身子,遞了一罐涼水給我。“小妹,”他說,“你可不可以幫我拿一下這把陽傘?”
她照辦。
“拿穩(wěn),”霍伯姨丈說,“不要滑掉了?!?/p>
他放了一只野餐籃在屋頂上,然后從窗口爬出來。
小妹和我挪了挪身子,騰出一點兒空間給他,正好讓他坐在我們剛才坐的地方,那里不那么燙。“好像坐在一塊已經(jīng)被電熨斗燙了很久的桌布上,”他說,“你們怎么受得了啊?”
小妹聳聳肩。“我想,我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說,“感覺上已經(jīng)沒那么燙了?!?/p>
霍伯姨丈從小妹的手里接過陽傘,放在他的身后,以免它滑下屋頂。他從野餐籃里取出兩個杯子,斟滿涼水遞給我和小妹。當(dāng)我們咕嚕嚕地灌水時,他又從籃子里拿出兩個包著塑料紙的三明治。他一言不發(fā),令我不得不懷疑他在耍什么把戲,如果霍伯姨丈想把我們弄進屋里去的話,勢必先要喂飽我們。
“這里實在太熱了,”他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想過要做日光浴,可是,如果真要做日光浴的話,這里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我想是吧,”我說,“從早上到現(xiàn)在,我的左腳已經(jīng)多冒出三顆斑點了?!毙∶靡搽S即抬起她的左腳比較一番。
接著,我把小妹在屋頂上所做的復(fù)雜算術(shù),以及這附近一共有多少綠色屋頂?shù)氖?,全都一五一十地向霍伯姨丈報告,而他也伸手指著商業(yè)區(qū),告訴我們藥房、銀行和戲院的位置,不僅如此,只要你隨便指出一間房子的屋頂,霍伯姨丈就可以說出那家商店的名字。他說以前學(xué)校放暑假的時候,他曾經(jīng)兼差當(dāng)過修理屋頂?shù)墓と?,所以才會對這些屋頂如數(shù)家珍。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老得沒法再做修理屋頂?shù)墓と肆藛?”
“喔,不?!笨吹剿荒橌@訝的表情,不禁令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的意思是,”我趕緊解釋,“你為什么要辭掉那份工作?”
“你派蒂姨媽不喜歡我成天在屋頂上工作,她會擔(dān)心,所以我便改行幫人油漆房子?!?/p>
“我不記得你曾經(jīng)當(dāng)過油漆工人。”我說。
“嗯,那份工作我也不做了,因為你派蒂姨媽怕我會從梯子上摔下來?!?/p>
“派蒂姨媽可真愛擔(dān)心。”這讓我想起她已經(jīng)有好一陣子沒有到屋外探頭探腦了,我還挺想念她的。
開玩笑的啦,尤其是“想念她”的那一部分,這種玩笑派蒂姨媽絕對聽不懂,因為在派蒂姨媽的這間屋子里,根本沒有任何玩笑存在,就連霍伯姨丈似乎也沒有說過什么笑話。因此,我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她現(xiàn)在人在哪里?”
霍伯姨丈要我們別太擔(dān)心派蒂姨媽,“她已經(jīng)不哭了?!彼f。
“派蒂姨媽哭了?”
“只哭了一下,”霍伯姨丈說,“然后她吃了兩片阿司匹林,在額頭上蓋了一條冰毛巾躺在床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著了?!?/p>
霍伯姨丈的話并沒有讓我覺得好過一些,“我想,她大概是怕我們從屋頂上跌下來吧?!?/p>
“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很害怕?!被舨陶烧f,“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你們一直沒有跌下來,而且也不會跌下來的時候,她就不再那么擔(dān)心了?!?/p>
“那她為什么要哭?”
“呃,薇拉,她大概是覺得很傷心吧!”霍伯姨丈似乎因為我未曾想過這個問題,而感到十分詫異。事實上我的確沒想過。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她害怕你媽媽會知道這件事,然后責(zé)怪她沒有把你們照顧好。”
“我們不會讓媽媽知道的?!?/p>
“除非你們沒有從屋頂上跌下去?!彼瘟嘶侮杺悖阉€(wěn)穩(wěn)地固定在我們的頭頂上方,“還有,如果你們中暑的話,這件事還是一樣會被你媽媽知道?!?/p>
霍伯姨丈就這樣為我們撐了約摸一個小時的傘,我想除非太陽被云層遮住,而且刮起涼風(fēng),否則他一定不會罷手?!叭绻阍敢獾脑?,我們進屋里去吧!”他說。
“不要。”我說,小妹也連忙搖頭,她也不想進去。沒辦法,霍伯姨丈只好將傘遞給我,讓我自己撐著,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子,小心翼翼地爬回屋頂?shù)拇翱?,取出他的吉他,輕輕地撥弄著。
他彈奏一首我似曾相識的曲調(diào),一首耳熟的兒歌,我希望他不要唱太久才好。然后,霍伯姨丈沒有唱出歌詞,只是利用那個曲調(diào)搭上一些數(shù)學(xué)問題,當(dāng)然,小妹馬上就掰著手指,跟著姨丈一起數(shù)數(shù)兒。這比原來的那首兒歌要有趣多了,但沒過多久,大家也就玩膩了。因此,霍伯姨丈便不再哼唱,只是彈奏一些曲子,我不知道他在彈些什么,不過聽起來倒是挺悅耳的。
聽到霍伯姨丈說派蒂姨媽哭了,薇拉有些動搖,可是最后她還是不愿意爬下屋頂。體貼又聰明的霍伯姨丈還能有哪些辦法呢?有三個人爬上了屋頂,派蒂姨媽還能在屋子里坐得住嗎?請看下期——“落單的派蒂姨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