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8年的9月份,我上高一了。
我在三班,徐小淺在五班,張朵在四班。因為初中便是同學的緣故,所以三個人即便是上了高中仍舊粘在一起,每天中午放學,人手一根烤腸,在放學的路上招搖過市看帥哥。
像所有學生一樣,剛進入新學期的我也信誓旦旦地要好好學習,然后奮發圖強考上一本,可我的努力只限剛開學的那個星期。開學第二周我開始遲到,后來又不知是搭錯了哪根神經,上課總是看小說,一次,物理老師刺耳的聲調打碎了我的美夢:“于安同學,這題怎么解答?”我扭扭捏捏站起身,推推同桌示意她給我答案。沒想到這位比我更絕,揉揉矇眬的雙眼:“啊?吃蛋撻?”絕望之時身后傳來一張紙條,上面龍飛鳳舞的字體透露出作者急切的心情。我得意洋洋地在老師爆發的前一秒念出正確答案,然后沖身后的藍軒擠擠眼睛。
藍軒也是我的初中同學,和徐小淺張朵都認識。他可是個好學生,從不遲到,上課認真聽講,課后認真完成作業,老師說一他從不想二……如此聽話的孩子,居然也是我的朋友。
下午放學騎車回家,看見藍軒在前面,我蹬到他身邊問:“你也走這條路回家?”
“是啊。”
“那每天下午放學我們一起走吧。”
我順理成章說出的一句話讓藍軒白皙的臉頓時通紅,但他依然點點頭說:“嗯。”
[2]
成績全班倒數12名!班主任按考試名次排座位,成績差的同學靠墻坐,我不幸淪為這蠻荒地區的一員。好學生是不屑和差學生有交集的。看他們蔑視的眼光,我咬牙切齒,決心要好好讀書,壓壓他們的威風!于是我沒日沒夜地看書,不懂就向別人請教。正當成績有一點起色的時候,徐小淺告訴我,張朵生我的氣了。
我這才記起昨天張朵苦著臉說于安你下課從不來找我!我打電話給她,連忙解釋:“張朵對不起,這段時間忙著看書沒有去找……” “是于安啊,”她輕咳一聲,“其實也沒什么……” “那就好,你不生我的氣了?”我欣喜地說。
電話那端小小的沉默過后,又響起了她平靜的語調:“沒什么,就是不想和你玩了。”就是不想……和你玩了……玩?腦子里所有的東西因為她的一句話剎那間無影無蹤,和我共喝一杯水共唱一首歌的死黨說我們的友誼只是玩!我木訥地握著聽筒,覺得再多的解釋也是多余了,只能有氣無力地輕笑一聲:“呵,這樣啊,那就算了。”
12月份的天氣已經是很冷了,我的心也因為張朵的離開冷了好多。中午放學時路過學校的車庫,很意外地見到藍軒支著車站在車庫門口。“你怎么還不回家?”我問。 “哦,”他笑了笑,抓抓腦袋,“我等人。”我點點頭:“那我們走了。Bye——”他的嘴邊依舊掛著淺淺的笑:“Bye——”
暖暖的笑容反而讓我感覺莫名地愧疚,走了一段路,我問徐小淺:“藍軒會不會是等我?”徐小淺壞壞地笑著:“我也是這么想的。”
一陣風刮過,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我縮了縮脖子。
[3]
在寫了N份檢討后,班主任終于鄭重警告我,要是再遲到就在檔案上記過。我還是沒當成好學生,既然不是好學生,那么就壞個徹底吧。我開始逃課,理由很簡單,你在上課的時候進教室會被老師批評,那還不如等幾十分鐘,等下了課沒有老師的時候再溜進班級。早上遲到的話我便在校門口的面館吃一碗豬血面,吃完面再在校外溜達兩圈,最后算準了時間翻墻進學校。一切就是這么順利。如果這還不夠資格當一名壞學生的話,那加上“不寫作業”“和老師抬杠”兩條,怎么也能毀了一個學生在老師心目中的形象吧。
可你要成為一個壞學生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的成績成了全班50名。簡單說,就是倒數第4。
[4]
后來我上課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睡覺,老師也不會再叫醒我了。不知道又昏睡了多久。醒來時身邊只有藍軒一個人撐著腦袋看我。我推推他,嗓音因為剛睡醒的緣故帶點兒沙啞:“我知道我難看,你也不至于這樣觀察吧!”他輕輕地笑,溫和地摸摸我的腦袋:“回家吧。”
用藍軒的話說是因為沒見過奇丑無比的女孩睡覺,想多觀察一會兒,所以沒叫醒我。真是的!我給他一拳。我知道自己丑,但也不至于奇丑無比吧!善良的藍軒沒記我的一拳之仇,而是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說:“就算是奇丑無比,剛睡醒的時候也是容易感冒的。”
[5]
有一陣子藍軒突然不理我了。仿佛我和他從來就不認識。我不能把這件事歸咎于“天氣改變人的心情”。一個星期,艷陽高照刮風下雨都經歷了,藍軒依舊對我不冷不熱,全然沒有了以前的貼心。
[6]
2009年9月,我上高二。
晚上回家把成績單給父母看。媽媽忍不住笑出聲:“上次物理考八分,這次九分。不錯不錯,下回能突破個位數了。”
我咧著嘴,想笑。眼淚卻猝不及防地落下。從第一次沒考上八十分,媽媽拿著掃把追我打到現在笑著接受我的個位分數,才不過兩年的時間。她雖然笑著,但心里定是無奈難受的。我忽然發現——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地逃避現實的打擊罷了。
殘忍的答案往往是真實的,我接受了這個答案,至少困惑了一年的問題得以解決。第二天我告訴徐小淺,我要去讀初三。因為高中實在是混不下去了,我要重新打好基礎,再來高中拼搏。
連降兩級是需要勇氣的,然而面對我那比迷茫更加混沌的未來需要更大的勇氣。我終于選擇了逃避,以一種隱忍卻積極的方式,重新生活。父母對我的決定很欣慰,這條路很早以前他們就和我商量過了,但我一直不肯答應。而現在我終于能認清自己了。班主任說,這樣對于安也是好的。雖然他面無表情,但我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對我深惡痛絕的班主任在以我看不到的方式雀躍!徐小淺則沒表什么態。知我者莫過徐小淺,她知道我在干什么。
這一天我沒有逃課,即便是聽不懂老師高談闊論我還是端正地坐在位子上,以此祭奠我荒蕪的高二。
課間時藍軒的目光射到我身上。我轉過身,不想理會。這樣會不會太絕情了?我問自己,怎么樣也得告別一聲。腦子里一個聲音慫恿我走向藍軒,正猶豫著,上課鈴響了。
[7]
晚上回到家,媽媽說:“剛才有個男生打電話給你,問他是誰只說是你的同學……”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是藍軒?再聯想到他今天欲言又止的眼神……我查看通話記錄,果真是他!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泛起一片苦澀,可同時又希望電話鈴聲再次響起。老天終于讓我成了一回幸運兒——鈴聲果然響起。看準了號碼,抓過聽筒:“喂。”
“喂……你要轉學了么?”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很久沒見面卻依然用彼此熟悉的語氣。
“嗯。我去讀初三,高中實在是混不下去了。”
“那你在那邊好好學習。”
“哦。”
接下來便是沉默。他的呼吸漸漸加快,終于說:“對不起。”
“啊?”
“其實那段時間是因為家里出了些事,心情不好。”他輕輕地咳了一聲,繼續說,“后來想找你的時候又怕你已經討厭我了。就這樣一直耽誤了……對不起。”
“這樣啊……也不用說對不起,反正我沒怪你。”
掛電話時我看了看通話時間。十五分鐘的通話,大段大段的沉默,即使我小心翼翼將它們鋪開,還是有大片的空白刺得我眼睛生疼。
原來我們,還有那么多空白。
[8]
2010年1月,我背著書包邁進初三的教室。
看著一張張嬉戲笑鬧的陌生面孔,我突然想到自己曾經也這樣無憂無慮地荒廢比金子還貴的光陰。
徐小淺告訴我,在我轉學之后張朵打電話問我轉去了哪所學校;藍軒在每次聽到“于安”這個名字時都會怔一怔……
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向遠處望去,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走在一起,女生不小心絆了一跤,男生連忙扶住她,嘴巴一張一合滿臉的關心。我深深吸了一口二氧化碳含量明顯過高的空氣,眼前浮現出這樣的場景——
女生和男生并排走在一起,一輛摩托車飛速從女生身邊擦過,男生眼疾手快把女生拉向自己。于是女生不知所措地被男生抱了一下,女生反應過來立即跳開了那個自己偷偷幻想了很久的懷抱,女生是個純粹且忠實的白日夢者,可白日夢成真時自己卻沒了幻想中的那份鎮定。
吸入身體中的氣體很快被呼出體外,看不見但卻可以感覺到,就像藍軒給我的那個短暫卻安心的擁抱、就像我在轉學之前寫給張朵卻最終被自己燒毀的信。
[9]
我那不堪回首的高中生涯被畫上一個潦草的句號。我說過,于安現在面對的是新一頁的人生。那么曾經那頁尚未完成的故事,打上省略號吧……
結局被誰擱淺?是被那些感動過卻已遺忘了的想念么?如今放在眼前,或許我能發現,有些愛過很久才會浮現。
330200江西省南昌縣蓮塘一中
#1050833;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