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一直都在

#10102;

父母是工薪階層，工資不算太高，但還養(yǎng)得起一家三口。有點多余的錢，但還不夠去做任何奢侈的事。總之，我家處在那種在窮人眼中是個富人，在富人眼中是個窮人的尷尬地帶。父母工作雖忙，但總會省出周日來陪我。工作上出色的他們在父母一職上也做得相當成功。他們不但在物質(zhì)上滿足我，更能給予我精神上的幫助。他們明白一個健康的孩子需要完整的父愛與母愛。可事實上，我更愿意把這愛稱之為責任，生下了我，敬職敬業(yè)的他們便承擔了父母一職，并全力以赴。

#10103;

12歲，我上六年級，班里流行寫母愛的作文。因為語文老師是個剛生完寶寶的媽媽老師，所以以母愛為主題的作文總會拿高分并大受稱贊。有位同學在作文中講自己的母親有個上鎖的箱子，他某次不小心打開了它，發(fā)現(xiàn)里面全是他小時候的東西，老師感動得快要落淚，哽咽地說自己也有這么一個小木箱，是為她的寶寶準備的，還說每個母親都會有。

我一回到家就開始在父母房里搜找。衣櫥上，沒有;床底下，也沒有;柜子里，還是沒有。我找遍了每個角落，但每個角落都沒有小木箱。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或許母親并沒有像其他父母那么關心我。床頭柜上有本相冊，無聊地翻翻，看見了我的第一張獎狀，第一篇作文，第一張圖畫，第一次領獎照片，這些不應該出現(xiàn)在木箱子里嗎?不應該藏得好好的不被我發(fā)現(xiàn)嗎?

相冊里還有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們的結婚照，沒有白色婚紗，只是兩人的頭靠在一起，微笑著，簡單但充滿幸福，后面還有日期“1993.4.17”。另一張，他們抱著個小孩，應該是我吧，后面是同樣的日期“1993.4.17”，只是多了句話:“今天我們成了一家。”怎么會是同一天呢?而且4月17日還是我的生日，好事全在這一天啊。12歲的我感到奇怪，但由于沒有找到想找的木箱子，所以只是失望地離開，這兩張照片也被遺忘。

#10104;

初二的時候，學校里常常會有那么一兩對“小情侶”，他們會像言情書中寫的那樣談談情說說愛。不能實踐的那些人便喜歡聽些像言情小說似的真人真事的小情節(jié)，我就屬于后者。聽完了學校里的，回到家便問母親，當初為什么會嫁給父親。母親笑著，看了一眼父親，回答:“本來不想嫁的，但因為有了你，就嫁了。”

我呆住了，想到了12歲時看到的那兩張相同日期的照片，加上母親剛剛的話，我想我是明白了。難道是因為母親生下了我，所以父母才會結婚的。畢竟那年代，未婚媽媽可是個不雅之稱。一直覺得父母間沒有愛情，有的只是責任，卻不知罪魁禍首就是我。

我跑回自己的房間，不知該如何面對父母。他們在這十幾年中，可曾埋怨過我的到來?可在怪我剝奪了他們的幸福?難怪我覺得他們對我只有責任與義務呢，他們明明該恨我卻還在關心我，真是虛偽。我想嘲笑，嘲笑他們也嘲笑自己。

我開始逃避父母，不想讓他們斥責也不愿他們負責，對他們有愧疚也有不屑。而他們，一如既往地關心我，是真心的嗎?不懂。我瘋狂地參加各種活動課程，特別在周日，在這個原本是家庭小聚會的日子，我參加了奧數(shù)、鋼琴、舞蹈等課程，把一天排得滿滿的。我要讓密集的練習把我捆緊，我的神經(jīng)麻木，麻木到遺忘他們的存在。他們還溫暖地問我為什么?是啊，他們從沒要求我參加過任何課外課，我只能回答“喜歡”。

#10105;

母親接到那封信時，只一看信封就一臉震驚，然后沖我笑笑，裝做平靜地坐下，雙手卻緊緊地捏著那信，平整的信封上形成了一個凹凸的花形。有什么值得如此緊張，又有什么必要在我面前假裝，我想直接問出來，但最終并未在她面前有所表示，回房間了。

晚上，父親一回家便給母親拉回房了，然后，傳來了聲響，一陣高過一陣，我懷疑最后已經(jīng)是爭吵了。在我記事以來，我從未看過或聽過他們爭吵，小時候以為是因為他們相愛，后來認為是他們沒有愛，所以相敬如賓。

我知道偷聽不好，可在這情況下，誰會不去呢?他們似乎故意壓低了聲音，所以聽得很累。

“可小顏是他們的親生女兒。”父親的話透過門墻，變成電流擊中了我……

我不知道我后面是否還聽到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房間鉆進被窩，更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開始回味那句話。

原來……原來我并不是他們親生的，雖然之前總覺得他們對我只有責任，但我明白，這其中有濃濃的父愛與母愛。我說他們虛偽那是天下父母都有的那種虛偽，是那種在子女面前保持美好形象的不能稱作虛偽的啊。我……我錯了，我明白了，但請別這么嚇我，我真的害怕了……

我不知想了多久，也不知我流了多少淚，更不知母親是否真的來到我的床前，摸著我的頭，不說什么，但有暖暖的液體滴在我的臉上。

#10106;

照常醒來，照常吃早餐，父母已出門，但早餐還是熱的。昨晚睡得很不好，渾身酸痛。

猛然想起昨晚，心里變沉，仿佛剛吃的早餐過了量，壓在胃里令人不舒服，昨晚的事是真的嗎?做夢吧。畢竟今天很正常，父母照常上班，照常做好早餐，早餐味道也正常。

但那不確定和不安全感還是驅(qū)使我來到了父母房間。床頭柜上仍然放著那本相冊，母親還是沒有木箱子。當年找不到小木箱，我問母親為什么，母親說:“都放在床頭的那本相冊里呢，這樣我才方便天天看啊。”

一翻就翻到了那兩張照片，兩張相同日期的照片，這里夾著個信封，有捏出來的花形。

偷看他人信件是違法的，但這有關于我的身世，我無法遏制自己想知道真相的急迫心情。

信很短，也很明白。

“當年是我們對不住你們，那一萬元我們會雙倍奉還，另外，小顏的十八年撫養(yǎng)費也會如數(shù)送上，請你們把女兒還給我們……否則，我會起訴，你們當年可不是領養(yǎng)的，具體事項周日早上9:00法濃咖啡店詳談。”

我像個小偷似的慌慌張張地看著，看得很快，最后甚至連署名也沒看就逃了出來。

感覺心被挖去了，血液壓不出去，呼吸提不上來，但沒有落淚，因為早就忘記了讓大腦運轉(zhuǎn)，讓心運動，讓淚隨悲傷而落下。

#10107;

父母終于在晚上親口告訴了我這個謊言般的事實，我沒任何反應。這時候，我也只能跟著安靜的心一起沉默。

“你的親生父母回來了，想接你走，你……你怎么想?”母親的話有些哽咽，有點小心翼翼。

“你們想不要我了嗎?”害怕也不愿被拋棄。

“你是我們的女兒啊，怎么會不要你呢?只要你愿意，我們永遠不會拋棄你。”父親拍著泣不成聲的母親的肩膀，他也舍不得我嗎?

“你們當初收養(yǎng)我，全心全意照顧我，真的不后悔?你們怎么不再生個小弟弟或小妹妹?”

“照顧女兒哪會后悔?有你就足夠了，我們?nèi)瞬灰埠苄腋?”

“那，我可以不走嗎?”為自己的厚臉皮臉紅，但同時也為自己的勇敢真誠驕傲。我知道如果今天不講，這輩子也沒機會了。

父親驚訝地、會心地笑了，母親臉上還掛著淚，但嘴唇已是個美麗上揚的弧度。他們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好。是啊，我們?nèi)瞬灰埠苄腋?

#10108;

周日，九點，法濃咖啡店。

我似乎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偷聽偷看這一惡習，再次喬裝打扮坐在了父母身后。

“小顏是我們的女兒，所以她不會跟你走。”父親開門見山，這樣子，這語氣，酷。

“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我們當然要帶走她，你們有什么資格阻擋。”對面的女子會是我親生母親?一點兒也不像。

“林先生，林太太，小顏不是東西，我們要尊重她，特別是她已經(jīng)18歲了，有權決定她的父母，而且，是你們當年拋棄了她的。”母親的口才也不錯哦。

“蘇良毅，我知道當年對不住你們，可當時我們實在沒辦法了，我發(fā)誓，小顏回來后會好好彌補她的。還有，你們有領養(yǎng)證嗎?”這個胖胖的男子是我親生父親吧，沒父親帥。

“林勃，當年的事我不會怪你們，只是，別想把小顏帶走，我們戶口簿上有她的名字，你敢說她不是我女兒。”父親說完就拉著母親走了，留下的兩人無可奈何。

我走過去，只留下一張紙條，然后跑回家，必須得在父母回家前把這身打扮給換了。

紙上只有一句話:“既然你們當初無奈地選擇了拋棄我，那么就讓我自主地選擇我的父母——蘇子顏。”

#10109;

1990年，蘇良毅與林勃住在一個小院，兩人兄弟一般。1991年，林勃結婚，蘇良顏也正與縹兒交往。1992年4月17日，林勃妻子生下一個小女孩，取小名“小顏”。四人都非常喜歡“小顏”， 蘇良毅認了“小顏”做干女兒。

1993年2月，蘇良毅與縹兒分手。3月21日，林勃夫婦卷走蘇良毅的一萬元錢，并扔下這個不滿一周歲的小顏，遠走他鄉(xiāng)，杳無音訊。

蘇良毅在背著小顏走遍整個城市都沒找到林勃后，決定收養(yǎng)小顏。縹兒得知，回來與蘇良毅重歸于好。

4月17日，蘇良毅與縹兒正式登記結婚，拍下了小顏的周歲照，他們的結婚照以及他們?nèi)说牡谝粡埲腋！Ｋ麄冊谏蠄髴艨跁r，直接把小顏寫作:“女兒，蘇子顏”。

#10110;

“原來我是你們愛情的催化劑啊，沒有我，可就沒你們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了，愛我吧?想想都自豪。”我推掉了周日的所有課程。這兩年來，可把我累壞了，周日，可是家庭小聚會啊。

“那是因為我的善良，你媽看見我這么好心地收養(yǎng)了你，便也看到了我善良正直的一面，所以就回來嫁給了我。”

“不是啊，我是怕你委屈了小顏才嫁給你的。你當年可是曾把沒泡開的奶粉直接給小顏喝，差點嗆著了;還有，你連塊尿布也不會換，我是為了讓小顏沒有生命危險才勉強嫁的。”

“媽，你當年長得真好看，說不定能嫁個鉆石王老五呢。對了，下午去買衣服吧，老爸上次跟林勃見面時，穿的也太邋遢了。”

“你怎么知道?”父母的默契又來了，異口同聲地問。

“秘密。”我可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有偷聽偷看，其實這不叫虛偽，只是希望自己的形象在愛的人面前能保持美好，當年的父母也是如此吧。

10

有一種愛，不需關系紐帶，責任與愛可以同在，只要用心就能明白，原來幸福一直都在。

(325600 浙江省樂清市白象中學)

#1050833;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