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殺機的牛肉

人善人欺，馬善人騎，這話挺對。對牛來說，它跟人俯首帖耳，讓往東不奔西，結果一輩子逃不出田間地頭，臨了還得上餐桌，真慘。在宋朝，這種慘尤為突出。馬克思告訴了我們真正的答案:利潤是鋌而走險和踐踏一切人間法律的最大動力，如果一個買賣有300%的利潤，任何罪行，甚至絞刑架都不能阻擋人們趨之若鶩的步伐。

據記載，宋徽宗大觀四年(公元1110年)，一頭牛的價格在5000到7000文錢之間浮動，而牛肉能賣到每斤100文錢。按此計算，殺一頭?？傻门Ｈ?00到300斤，暫且取中算250斤，整頭牛的肉就能賣到25000文。小學生都看得出來，通過把活牛變成牛肉這種簡單的勞動再加工，能讓價格至少飆升3倍，太值了。而且，這還屬于粗算賬，只考慮了牛肉，像牛身上別的寶貝——牛皮、牛筋這些能拿去換錢的都沒計算在內。

當時，不消說普通百姓，就連本該是朝廷政策忠實擁躉的宗室之家，在巨大的利潤面前也難以把持，把姓趙的帽子拋在身后，拾起屠刀“屠牛以綱市利”，做起了殺牛賣牛的買賣。還有一些官員的家屬，在權力的保護傘下積極投身到屠牛大業中來。個別官員子弟甚至仰仗著家里的勢力，屢次觸犯屠牛禁令，卻絲毫不以為意。

大宋朝的時評家驚嘆于這種社會現象，像拍電報一樣濃縮出12個字，分析了利潤的可怕力量，他們說:“利入厚故，人多貪利，不顧重刑?！币馑际?，在巨額利潤的刺激下，人們一窩蜂地在后面追逐，根本不拿法律當回事。

為了掙錢，以殺牛賣牛為業的屠戶和個別把人家活?？闯膳Ｈ獾耐稒C分子，成天變著花樣的琢磨怎么名正言順地殺人家的牛。這些人在史書里一概被定義為“不逞之輩”，因為他們心黑手辣，招招要牛命。

江西婺源曾多次出現謀殺牛的案件。一些屠戶偷偷溜入人家牛圈里，從牛肋骨處插入一尺來長的鐵針。根據“插入牛脅皮中”的記載，這針應當不是垂直插入牛身，而是類似于輸液的針頭，順著皮側著扎進去。因為鐵針浸了毒藥，只需側插扎入皮下血管即可。凡是被這一針扎上，一天不到牛就會死掉。這么殺牛，十分隱蔽，牛不流血，人不流汗，直到牛倒死在地，農戶也想不到它是死于謀殺，兀自認為是遭了什么邪病，只能自認倒霉，趕緊趁著牛肉尚鮮找屠戶來宰剝。

這種屠殺方法還有一個好處，雖然牛被毒針刺死，卻“食之無害”，因此不影響牛肉價格，時人稱其為“良殺”。反之，還有一種滅絕人性的辦法，姑且稱之為“惡殺”。

據《夷堅志》記載，南宋時有給牛快速增肥來賣高價的妙招。如果是填鴨式的送水喂飯，倒也是正經生意，可惜，奸商不會那么干。他們的偏方是殺青竹蛇入藥，再磨成碎末與稾桔攪拌后喂牛。

這玩意比消食片勁兒大，能讓牛胃口大開，成天胡吃海塞，只消十來天的工夫就能讓體重增加一倍。這時候過秤，銀子是翻著跟頭往錢包里鉆哪。只是這樣的牛肉略帶毒性，人們吃了肚子發脹身體發熱，有明顯的中毒癥狀。那奸商可是不負責售后服務的，等發現“問題牛肉”，他早已經背著錢袋子溜之大吉了。

這段故事告訴我們，不論在什么時代，扭曲的價值觀都是一劑毒藥，它毫不留情地注射到人們的生活里，讓食物和空氣變得面目猙獰，就像那暗藏殺機的牛肉，給一切幸福美滿帶來不盡的隱患。

(選自《城市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