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鴉片,很多人往往會想起引發中國社會翻天覆地巨變的鴉片戰爭。殊不知,原始的鴉片至少在唐代就傳人中國,但那時基本作陣痛藥劑使用。自清朝開始,鴉片在急于扳回貿易逆差的歐洲商人的推動下,開始大量涌入中國作為“享樂”工具,時稱“阿芙蓉”、“福壽膏”。鴉片戰爭之后更是披上合法外衣,滲入了中國近代社會各個角落——比如軍隊和戰爭中,“妙用無窮”。
神效勝刀兵
隨著“煙民”日增,甚至在軍中流行,鴉片竟成了比刀槍還好使的取勝助力。
太平天國轟轟烈烈起兵,前來投靠的青壯年很多都拖家帶口,這些老弱和軍輔輜重如果單純陸路運輸,耗費之大對于時刻面臨清軍前后夾擊的太平軍實在不堪承受。因此,太平軍沿長江,自廣西向南京一路殺去,往往用簡易船只運輸,后來配置一定戰斗部隊,稱為“水路兵”、“水營”。但操船、水戰指揮、船只修造維護、江防工事攻守等對于初期的太平軍是陌生而奢侈的,戰斗除了“小船海戰術”和機智用計之外,據清人筆記所載,太平軍多次把鴉片當成買路財或者麻痹清朝守軍的工具。 水營將領從軍前多年乘船打漁經商,比起普通下層民眾多些見聞,如統領唐正財(后被封為“航王”)向楊秀清等建議“江兵或習于阜豐……多染商賈”,言下之意是江南清軍因為駐地相對繁華,缺乏吃苦拼命精神,往往“腦筋活絡”,如果代價足夠,不怕跟敵人收禮做交易。他更指出,隨著鴉片泛濫,江南清軍吸食鴉片現象相當普遍,與其拼死攻克逐個要地,不如用鴉片“探路”。反正太平天國禁止吸食鴉片,囤積在手里也是廢物。
聽取了唐正財的建議,太平軍高層也開始“腦筋活絡”。攻取堅城武昌之前,太平軍使者帶鴉片向猶豫是否增援武昌的清軍將領分別“曉以天國圣訓”。據說有“官聲不錯”的清軍將領(不知是否因為吸食鴉片弄得沒精力欺壓百姓)見識太平軍“天兵之威”,又聽說太平軍使者前來,既怕朝廷問罪,要表現一下“忠君愛國”,又不敢傷害使者而斷絕后路,“色厲內荏,頗多疑忌”。再看看送上的從大煙館沒收的“好貨色”,其反應頓時出現兩極分化——有的覺得未收錢財,“追繳煙土”,似乎不影響“清廉官聲”,于是至少沒有主動上陣拼命的意思了。甚至個別已經嚇破膽的立刻“歸化天國”,讓太平軍不費一刀一兵,得到補充和向導;有的似乎“立場堅定”,當場把太平軍使者亂棒打出甚至斬首示威,但以他們想來,未戰先行賄(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已經把送鴉片跟送錢等同起來),這等“長毛賊寇”能有什么戰斗力?輕敵之下疏于防范,偏偏他們對太平軍使者的侮辱激發了太平軍斗志,把這等將領當成立威招牌,在向導幫忙下連夜行動,清軍大潰。殊途同歸,消除這兩種清軍,太平軍攻取武昌大大減少了干擾,“阿芙蓉神效勝刀兵”。之后的石達開西征和少數太平軍長驅直逼京津的北伐途中,都曾利用鴉片減少清軍和民團糾纏。至于民國時期的軍閥和地主武裝,更是把鴉片當成堪比“銀彈”的合縱連橫利器。鴉片的巨大“軍事效果”,讓后人驚詫之余,不禁為社會風氣乃至國民精神的腐朽衰弱而慨嘆。
功可逆戰局
民國前二十年軍閥混戰,隨著國勢進一步沉淪和列強人侵進一步猖獗,鴉片在中國司空見慣,清政府、孫中山甚至袁世凱制定的禁煙法規,統統在“鴉片稅”、“禁煙懲罰金”的誘惑下變成一紙空文——反正鴉片越多收錢越多,何必禁煙呢?
軍閥部隊對鴉片的依賴進一步加深,士兵無論是體質還是精神面貌,都日漸低下,也給了對手更多的可乘之機。
云南貴州一帶的軍隊把吸食鴉片放在與吃飯、帶槍同等地位,號稱“雙槍兵”(一桿步槍,一桿煙槍),戰爭勝負竟然受鴉片左右。1927-1932年,諸派軍閥混戰爭奪貴州煙土產地洪江。1932年8月,以毛光翔、猶國才為首集團與王家烈之間的矛盾加劇,此時王家烈麾下主力正全力進攻遵義,駐安順的猶國材部隊趁機于1932年11月24日襲占貴州首府貴陽。王家烈大意遭敗績。12月初,蔣介石令猶國材“暫兼代貴州省主席”。
王家烈整編部隊后,1933年1月突襲反攻。猶國才與毛光翔此時還在大肆慶賀,甚至開始考慮怎么從盟友那里“過河拆橋”,基本無甚防備,聽說王家烈反攻,手下軍隊匆忙上陣,“煙槍”也顧不得了。可問題是煙癮實在難熬,據傳戰況激烈時,猶、毛麾下團長和部分老兵煙癮發作,有的直接跪地投降,有的扛槍回去找大煙。19日,王家烈軍隊偷襲人貴陽,第一件事就是派精銳和內應一起控制大煙庫房和金庫。猶國才等軍隊本來初敗逃回,士氣萎靡,聽聞大煙和餉銀斷絕,不少部隊一哄而散,王家烈部本不精銳,趁勢猛攻,弄得對手“被殺之兵滿城,而被劫之家亦不少”。王家烈自然恢復對貴州的統治。4月8日,國民政府復任王家烈為貴州省主席,猶國材“毋庸暫兼代”,但之后又援助猶國才等重建軍隊反攻威懾王家烈。
王家烈雖然贏了,但軍事和政治勢力卻被削弱甚多,南京政府貌似無力干涉,但實際上貫徹了分化瓦解之策,可謂老謀深算。問題是堂堂中央卻要玩弄陰謀手段才能制衡割據軍閥,鴉片這個罪惡之源卻變成了財富權勢之源,可見華夏國勢被鴉片侵削程度之深!
硬通貨與罪惡金
既然本應鐵血嚴明的軍隊都被鴉片如此毒害,平民百姓所受摧殘更無法用言語表述。由于吸食鴉片的人太多,鴉片已經可以像古代糧食和金銀一樣充當“商品交換一般等價物”,而這也方便了上層權貴乃至帝國主義勢力掠奪中國財富。
在東北、西北、西南諸派軍閥部隊中,鴉片往往作為軍餉發放,一些近代軍事院校的經費來源也少不了鴉片的貢獻。比如孫中山等點檢投靠革命的云南部隊時發現,云南士兵出征前直接發煙土,士兵走到各處,基本可以自由兌換成銀錢,甚至不用兌換,直接當貨幣用。還有陜西甘肅一帶的綠林武裝,很多被北洋軍閥收編,人稱“陜北刀客”。這些人很多都是官、軍、匪“三位一體”,“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往往靠打家劫舍甚至軍隊武裝販運鴉片撐起“江湖好漢義氣”,戰斗力乍一看倒是不俗,但鴉片和財源一斷,往往成了散兵游勇,這在民國前十余年西北亂戰中屢見不鮮。甚至當年孫中山等革命派為了籌集經費,也在廣東打過鴉片的主意,為此孫中山還專門跟反對的革命同志爭論解釋“權宜之計”。
鴉片的“市場空間”和利潤如此龐大,帝國主義自然不甘放棄。其實剛才提到的軍閥倒賣毒品,往往都有帝國主義勢力的背后支持或者是一條龍收購(前幾年熱播的電視劇《塵埃落定》就體現了軍閥和帝國主義勢力的鴉片扶植政策),鴉片往往被倒賣到上海江浙等地精加工,再高價出售。
這其中占了利潤大頭的是日本,侵占東北之后,設立了“鴉片專賣籌備委員會”和“鴉片地區總經銷人”,強迫售賣給東北百姓。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日本更是將鴉片作為“大東亞圣戰”斂財來源,截止1945年,東北鴉片種植面積達到20多萬畝!在華北,“蒙疆委員會”控制的今山西、河北、內蒙部分地區成為鴉片種植批發大本營,暢銷華北,“河北、山東、山西諸省販售煙店極為普遍……甚至不滿10歲兒童亦誘其吸食。偽組織中……若偶有不吸用者,即易被認為思想反日犯。”日本僅1940年就從這些地區收獲鴉片近500萬兩,壓榨血腥“罪惡金”超過6400萬元!甚至在東北、湖北、福建等地,日本還設立了“促業學校”“農業試驗所”,專門研究種植、收割、制取、提純毒品的方法,畢業學生分配到各縣教授農民如何種植鴉片……
思考
回首往事,除了憤慨地控訴為求私利而傳播罪惡者,還應注意的是,當時逆來順受甚至欣然吸食鴉片的是我們的廣大國人!今日我國禁毒形勢依然嚴峻,不得不思考,國家和民族的進步應該不僅僅指財富、體魄、技術等,還有更多深層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