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百萬年薪:離開德國“人體加工廠”

她是一個靚麗的中國女孩，但是她從事的工作卻令人吃驚——全球最大的人體標本生產基地的員工。她還遠赴德國，策劃和運營“人體世界”全球巡回展。她原本以為自己從事的是一項嚴肅而又高尚的職業，然而當她終于了解到，所有的一切只是打著“造福人類醫學”的幌子為個人謀取巨額私利，她做出了一個讓自己良心回歸的決定:毅然放棄國外令人咂舌的高薪工作，辭職回國……

畢業忙擇業，

進入“人體加工廠”

今年27歲的方思雨，出生于太原一個教師世家，從小就有做一名老師的夢想。 2006年從大連外國語學院畢業后，看到很多同學都進入高薪的外資企業，自己有著過硬的外語實力，方思雨也不愿降低擇業標準，決定去外面闖蕩一番。

2006年7月，在大連市高新技術園區舉辦的一次招聘會上，方思雨馬不停蹄地投遞著自己的簡歷，一星期之后，一家生物塑化公司給她發出了面試的邀請函。

直到2006年7月23日上班的第一天，方思雨才知道，中國向全球出口的不僅僅是玩具、服裝和家電，還有“人體標本”，自己工作的這家公司，竟然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人體標本生產基地，被外界稱為全球最大的“人類尸體處理中心”。雖然方思雨應聘的是翻譯職位，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抗拒感。

第一天下班后，方思雨就對合租的同學劉亞說:“我想辭職，我沒想到公司竟然是制作各種生物和人體標本的，要是傳出去，別人怎么看我呀。”

劉亞卻不以為然地說:“人體標本是很嚴肅的事業，再說了，又不是讓你去解剖。你也不想想，現在工作那么難找，你還是先做著吧，如果以后有機會再辭職也行。況且，這是政府允許和支持的高新技術，又不是小偷小摸，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思忖再三，方思雨決定先留下來，有了合適的機會再跳槽。

接下來，方思雨慢慢了解到，這家生物塑化公司的老板是一名德國人，曾經有人戲稱他為“死亡先生”。公司擁有領先世界同行水平的人體塑化技術，并且在許多國家都申請了專利。之前方思雨對生物塑化技術一無所知，現在她知道了，用這種技術可以將動物或人的軀體做成可觸可摸、形象逼真的標本。這項技術的發明被稱為醫學教學及標本保存技術的一次革命性創新，即無須再用福爾馬林溶液來保存人體及器官標本。

漸漸地，方思雨改變了最初的看法。她聽說，這里制作的人體標本被運往全球各地后，很多都進入了各大醫學院校和醫院，主要用于科研和教學，造福人類醫學。方思雨對公司老板崇拜不已，覺得自己在從事一項高尚的職業，在為人類的醫學發展做著力所能及的貢獻。慢慢地，方思雨的工作狀態也步入了正軌。

2007年11月，方思雨被調到德國總部。到了德國之后，方思雨才知道公司正在舉辦一場“人體世界”巡回展，她主要負責人體標本展覽的運營。就在此時，方思雨了解到，在中國的生物塑化公司開始運營后，人體標本制作的規模達到了世界之最，標本制作技術更是堪稱世界一流。公司目前已經形成了一個人體收購、加工、運輸和展覽一體的全球化網絡。方思雨為自己能夠進入這樣一個有著崇高社會價值的全新行業，感到無比的欣慰和自豪。

暴利的人體標本行業，

一切只為向錢看

方思雨負責的第一次展覽，在德國柏林市中心的一個展覽館舉辦，火爆場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次的“人體世界”巡回展的展品大部分是人體的標本。展品以站立、坐臥等儼如活人的姿勢擺放，將肌肉張力及內臟器官通過立體透視的手法表現出來，可謂栩栩如生。有的人體從中間劈開，讓人們了解到人體的結構。除了整具人體外，展品還包括器官和內臟，以及人體所有肌肉、皮層、肌腱骨胳、神經線等部位。

讓方思雨覺得有教育意義的，是公司推出的一具標本，這是一個晚期癌癥患者的標本，標本展示了這名患者身體器官的病變過程和病變部位，給人觸目驚心的強烈震撼感。參觀者看后紛紛在留言簿上留言，表示今后會少抽煙，甚至戒煙。這種非同尋常的教育和啟發方式，絕非一般手段能夠達到的。

整個參觀過程，如同給參觀者上了一堂解剖課。大部分觀眾都表示，近距離欣賞人體的奇妙構造之后，對人生有所領悟，不再懼怕尸體，不再害怕死亡。觀眾還把這次人體展覽視為認識人體、學習常識、探索生命奧秘的機會。這讓方思雨覺得很有成就感。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門票卻貴得驚人，這讓方思雨覺得無法理解:既然是為了造福民眾，昂貴的門票豈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2009年3月，在英國的一次展出中，有位殘疾人福利學校的老師找到方思雨，請求她能不能用便宜一點的價格讓可憐的孩子們參觀一次。方思雨出于同情，一口答應下來，但讓方思雨沒想到的是，她的提議竟然遭到了經理的堅決反對，理由就是這會讓公司的經濟利益受到損失。最終方思雨還是婉拒了那位老師的請求。看著老師失望地離開，方思雨開始懷疑自己做這件事的意義。

工作幾個月后，方思雨覺得這些人體標本并不是像先前所說的那樣，主要用來做科研和教學，而是用作了商業展覽，追求的是經濟利益最大化。最讓方思雨無法理解的是，在展覽現場，公司經理要求員工們極力說服，甚至用欺騙的手段讓參觀者簽署遺體捐獻協議。在他們的“鼓動”下，在德國、英國和日本等地，有上千名參觀者簽署了死后自愿捐獻遺體的文件，供“人體世界”保存和展出。一名來自英國的75歲的參觀者尤琳達主動找到方思雨說，自己死后將把尸體捐贈給公司作標本。她說:“人總有一死，在我死之后，我還能夠造福別人，那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看著老人那真誠而又富有愛心的表情，方思雨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負罪感。

其實方思雨很明白，如果說服別人自愿捐獻遺體，就可以解決公司制作人體標本的人體來源問題，可以為公司節省大量資金;有了越來越多的人體標本，就可以舉辦更多更大規模的人體標本展覽，公司就可以賺到更多的錢，公司所謂高尚的人體標本事業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暴利行業。想到這些，方思雨開始心生厭惡。

方思雨回想起自己剛進公司時，公司領導對大家的最初說法:讓死去的人為現代醫學服務、為活著的人服務，是一個醫學工作者天經地義的職責。但自己看到的，卻是公司一些人為了實現這一“職責”大大地發了一筆“死人財”。每次公司有人面對媒體時聲稱會造福于民，只不過是為撈錢披上了一層華麗的外衣。

方思雨還從同事那里了解到，之所以把制作人體標本的工廠設在中國，而把運作人體標本的公司留在德國，是因為這樣一來，精明的德國商人既有了標本制作技術，更能利用中國相對空缺的規章制度和廉價的資源。

隨著對內幕的進一步了解，方思雨才知道，公司的“人體世界”全球巡回展早在1996年就在日本、韓國開展，此后回到歐洲，在曼海姆、巴塞爾、柏林、科隆和布魯塞爾展出，每一次展覽都引起了巨大轟動，也有越來越多的媒體批評公司靠此賺取了至少10億美金，而很少把這些大部分來自無償捐助的人體標本真正用于科研與教學，存在明顯的欺騙行為。

為了嘩眾取寵，能夠吸引到更多人前來參觀，公司的人體標本展覽越來越離譜。其中的一個人體標本，突顯歐洲人那碩大無比的陰莖赫然勃起。他們還特意把這件人體標本命名為“早起之鳥”，其實這個作品只不過闡明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生理現象。眾多參展的人體標本中還包括正在自慰的巫師等等奇形異狀的造型。有人批評說這是一種怪異荒誕的文化，毫無教育意義。

公司達到了他們的目的。“人體世界”全球巡回展轟動了整個世界，公司的名氣更是一路高漲起來。目前，在中國制作的所有人體標本均被用在了世界性的商業展出和銷售方面，也不再免費為所謂的“現代醫學”服務。

憤然離職，

不賺昧良心的錢

2009年8月，公司還長期租用了一個場地，展示其塑化尸體的設備以及各種生物標本，更具爭議的是，公司還打算出售部分人體標本。據悉，商店的開業時間將長達15個月。一個小小的人類大腦的橫截面切片標本被標價1500歐元，而整個人體的橫截面標本更加昂貴，差不多是大腦價格的10倍。

另外，公司還打算開網店出售生物標本，以便全球各地有需要的客戶都能如愿買到自己想要的標本。

盡管對公司的批評聲音仍然不絕于耳，但公司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對這些都置之不理。公司認為以前的人體標本的展品都過于常規化，于是，就把人體標本制作成各種各樣的姿勢。

2010年1月，在科隆的一次展出中，公司將塑化人體標本擺出一男一女進行性愛的場景。雖然這種效果很明顯，但是，卻前所未有地引來一片指責聲。一位來賓指著方思雨的鼻子大罵他們公司用尸體賺錢，“你們的行為與那些食人族沒有差別，嚴重侵犯了人類的尊嚴。”甚至還有人組織抗議示威活動，想通過給政府施壓，來達到取締此類人體標本展覽的目的。但是執法者一時又找不到取締此類展出的法律依據，就這樣，人體標本展得以大行其道。為了賺取巨額黑心錢，他們想盡辦法鉆法律的漏洞。

2010年2月，方思雨的一個初中同學打電話給她，說他現在在一家醫學院工作，想購買幾具人體標本做教學用。他還希望通過方思雨的溝通，在價格上能夠便宜一點。讓方思雨沒有想到的是，當她向公司詢問此事時，公司回復說，公司生產的標本，目前還不打算出售。在方思雨的再三追問下，工作人員才說出了實情:原來公司生產的人體標本都用來做巡回展了，即全部用來當作商業用途了，之前所說的用來做科研和教學，只是掩人耳目，以減少社會輿論對公司的壓力。

就在方思雨產生疑惑的時候，2010年4月，公司為了賺到更多的錢，在倫敦還當著付了門票的觀眾的面，解剖了一個72歲德國人的尸體。這是倫敦170年來首次公開解剖，引起了媒體的廣泛興趣，電視臺甚至進行了實況轉播。雖然公司堅決反駁了公開解剖只是為了賺錢的指責，但是批評之聲仍不絕于耳。

隨著了解的深入，內幕讓方思雨不禁心驚膽戰。公司為了擴大人體巡回展的規模，想盡一切辦法弄來更多的尸源。更駭人聽聞的是，公司竟然通過非法渠道購買尸體已有數年之久。起初把公司選在中國，也正是考慮到中國人口眾多，每天都有無人認領的尸體。沒過多久，公司收到兩具年輕男女的尸體，他們可能是被處決的，因為死者的身上留有槍眼。后來有人追問這件事時，公司把責任推給了專管尸體收購業務的雇員身上。最后迫于各方面壓力，公司只是象征性地開除了兩名員工，這場風波就這樣不了了之。方思雨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拿著同胞的尸體標本在為外國人賺錢。

方思雨好幾次都動了辭職的念頭，但是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到今天，好不容易有個出國工作的機會，就有點舍不得。方思雨時常想起《資本論》中的著名論點:資本家為了賺取更多的利潤，甚至可以鋌而走險。這樣想起來，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方思雨痛定思痛，決定放棄現在這個待遇優厚的出國工作的機會。

就在方思雨下定離開的決心后，公司極力挽留，并許諾在年底前為方思雨辦理留在德國的綠卡，薪水再加20%，年薪高達百萬。方思雨國內的同學朋友聽說后，都不禁驚嘆，也都勸她，國外那么優厚的條件放棄了，實在是可惜，再加上國內就業形勢嚴峻，回來后，一時半會恐怕也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可方思雨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始終沒有忘記小時候母親經常給她說的那句話:昧良心的錢，再多也不能要。

目前方思雨已經回國，終于擺脫在德國痛苦不堪的工作經歷。回想起以前每天面對著人們的指責，面對著被欺騙準備無償捐獻遺體的人們善良的眼神，方思雨良心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煎熬，方思雨更加堅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如今的方思雨正積極準備踏上教師崗位，在圓自己兒時夢想的同時，她要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學生，做正確的事，做正直的人，否則，再高薪的職位也不會讓人有幸福的人生。

如今的方思雨依然關注公司的消息，如有需要，她會為公司違背道德甚至違法的行為提供證詞。2010年5月，公司接到法院開出的禁令，被禁止以“尸體”和“性”為主題進行“生命輪回”展覽。沒過多久，巴伐利亞州的奧格斯堡法院以“尸體展覽”侵犯了人類尊嚴為由，明令禁止了公司在該城市的展覽。這也讓方思雨感到欣慰。

(責編/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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