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我的名字叫扎克,今年十歲。我想你可以說我一直都對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很感興趣,什么鬧鬼的房子啦、不明飛行物啦、下青蛙的暴風雨啦。所以,當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時,我大概要比那些對此不感興趣的人更容易接受一點。
此刻,我正在我們位于紐約市的家附近的動物收容所里。我從一個裝了只灰色老公貓的籠子旁走過,它的毛上面都是一塊一塊的臟斑,左半邊的胡子也沒了,讓它看上去有點歪歪的,一只耳朵的耳垂也被咬掉了。
“噓!小伙子!”有人在叫我,聲音刺耳,聽著怪怪的,“嗨!小孩兒!這兒呢!”
我轉過身來,看是誰在叫我,可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我又朝前走去,下一個籠子里有一只小小的禮服貓,渾身黑色,爪子是白的,正趴在那兒打盹兒。它長得可真是不賴,我停下來,湊過去看。
我基本上已經決定就買那只可愛的禮服貓了,可就在這時,我又聽到那個聲音對我說話了:“嘿,孩子,我在跟你說話吶,在你身后的籠子里。”
我轉過身來,那只灰色的老臟貓正用挑釁的目光望著我。
“我沖你嚷你該不介意吧,”老貓開口道,“不過你要是不挑我的話,恐怕就要大錯特錯嘍。”
“你會說話!”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朝它的籠子湊攏去,想看看它說話的時候它的貓嘴唇是不是在動。也許這只是一個惡作劇——有人在說腹語吧。我的確跟你們說過我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可這也太離譜了,連我都沒法相信。“會說話的貓?”我問道。
“對,會說話的貓,怎么樣?”老貓的語氣里多少有些諷刺。它的貓嘴唇真的在動!這不是惡作劇!
它說:“好啦,你得把我從這兒弄出去。我在這兒連一分鐘都呆不下去,耳朵邊整天是喵喵喵的聲音,鼻子聞到的都是臭烘烘的味道。去跟他們說你要收養我。”
“呃,我不想傷害你的感情,”我說,“可我已經決定收養這只禮服貓了。”正如我說過的,我是個思想開放的人,我跟會說話的貓沒什么過不去的。我只是不敢肯定自己想要和這樣一只貓生活在一起,尤其是眼前這么喜歡對我呼來喝去的一只。
“禮服貓?”它說,“你可真會選啊。它身上有跳蚤和蟲子,而且它到現在都還沒學會把大小便拉在垃圾盒里。”老公貓眼都不眨地盯著我看,它看得出來我不怎么信它的話。
“好吧,”它說,“那再聽聽這個怎么樣:要是我告訴你我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什么?”
“扎克。”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問道。我得承認,這一手確實把我給震住了。知道我名字的人不算多,知道我名字的貓當然就更少了。
“把你震住啦,啊?”大灰貓有點得意地說道,“要是我再告訴你我還是你的家庭一員呢,扎克?你覺得你還是更喜歡那只小禮服貓嗎?”
“我的家庭一員?”我更吃驚了,“怎么可能口尼!”
“嘿,從來沒聽說過有投胎這回事嗎?有人死了以后又轉世回來變成了另一個人?”老貓說,“是這樣的,我碰巧是你已故的曾外祖父,親愛的裘利斯。”
一分鐘前我還想要帶一只酷酷的黑白小貓回家,可下一分鐘一只灰色的大公貓居然告訴我它是我死去的曾外祖父。我有點不知所措了。我又朝小貓看了一眼,它正在很可愛地舔著自己的前爪。大公貓看出來我心里還惦記著那只小貓。
“咋啦?你不覺得我也很酷嗎?”它一邊問著,一邊擺了一個它以為很酷的造型。
“你……有那么點兒酷,先生,”我說,“可就是……”
我看看老公貓,又看看小貓,再看看老公貓。一家人畢竟是一家人。有意思,這可是萊阿奶奶整天掛在嘴上的話。就沖這句話吧。
“我想你是對的,先生,”我說,“我想一家人畢竟是一家人。”
“你可算說了句人話了,孩子,”老公貓說,“對了,請叫我裘利斯曾外祖父。”
等我拎著硬板紙做的貓籠呼哧帶喘地回到家的時候,在門口碰到了老爸。我的父母離婚了,所以我有時跟老爸住,有時跟老媽住。
“啊,”老爸微笑著開口說話了,“你好像已經弄了一只貓咪了。能讓我看看小家伙嗎?”
“沒問題,老爸,”我說,“不過有幾點我要事先跟你說明一下。首先,我弄來的不是小貓,我這個有點偏老了。”
“這有什么,扎克,”老爸說,“給老貓一個家,我覺得這是件好事。我真為你感到自豪,兒子。”
“喔嗬。第二,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貓,老爸。它……呃,別的不說,它會說話。”
“它會說話?”老爸似乎愣住了,然后他笑了,他決定順著我的笑話說下去,“知道了,那么,它說什么了?”
“它說它是我的曾外祖父裘利斯。”
“我覺得你都不記得你有個叫裘利斯的曾外祖父。”老爸有點樂不可支了。
我所記得的是聽萊阿奶奶提過她的父親裘利斯,說他好得簡直是個圣人。然后她每次都補充說裘利斯和她的公公,也就是我的曾祖父莫里斯是多么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莫里斯是家里公認的敗家子。
就目前來看,裘利斯在我眼里可不那么像個圣人。我打開了貓籠,曾外祖父裘利斯和我的老爸大眼瞪小眼地對看了起來。
“啊,它當然很……大,”老爸說,“你好,裘利斯外公,還記得我嗎?我是丹啊。你過去總是說我是你最喜歡的外孫。能打個招呼嗎?”
曾外祖父裘利斯好像要張口說些什么,可結果只是用它的后腿撓了撓耳朵背后。
“它好像不是很愛說話啊。”老爸說。
“你該在動物收容所里聽它說話的。”我說。
老爸笑著走開了,一邊還搖著腦袋。 “你為什么不跟我老爸說話?”我責問道。
“我自己想說的時候才說,”老貓說,“可不是別人叫我說就說。嗨,扎克,有什么東西弄點來吃吃嗎?我已經餓得連老鼠都敢吃了。”
我身邊正好有動物收容所免費給的一聽貓糧。我把它放到地板上的碗里,裘利斯聞了聞,然后皺起了鼻子。
“咦!”它滿臉厭惡地說,“這是什么玩意兒啊?你能不能給我來點帶酸奶油的青魚?”
我告訴它我們沒有那樣的東西,可它一點也不愿將就著吃面前的貓糧。
“我這么跟你說吧,孩子,”裘利斯說,“要么馬上給我來點帶酸奶油的青魚,要么我就給你家的沙發抓出一條口子來。”
“你是在開玩笑的吧?”我說。
“不信就試試吧。”它答道。
你們要是問我的話,我會告訴你們,曾外祖父裘利斯的脾氣比我以往聽說過的任何人都要大得多。(從下面開始,指代老貓的人稱“它”將漸漸轉為“他”一譯者注)
幸運的是,街角的熟食店里有賣帶酸奶油的青魚。我買了點拿回家給裘利斯。
“這還像點話,”他看見之后如是說道,然后,他三兩口就把青魚給干完了,“味道還不錯,真不錯。不過明天,扎克,請務必告訴熟食店的伙計,放酸奶油的時候別那么摳門兒。”
天哪,他可真會支使人!
“聽好了,我可不會每天都給你買酸奶油青魚,”我說,“我每個禮拜的零花錢只有三塊,感恩節周末的時候我可沒法給你買了——我連人都不在這兒了。我要到芝加哥去,去看萊阿奶奶。”
“我們要去看萊阿奶奶?”他興高采烈地問道。
“是我要去,”我說,“你留在這兒,有個鄰居會照顧你。”
“你們去芝加哥,卻不帶我去看我的親女兒?如果萊阿知道我投了胎,卻沒去看她,她非氣瘋了不行呢。”
“好吧,”我說,“那讓我問問老爸吧。”
“扎克,”老爸說,“你要想把玩笑開下去也沒關系,可我們都知道,貓是不會說話的。我承認,我也有點想把它帶到芝加哥去,就想看看你告訴萊阿奶奶這只貓是她老爸的時候她臉上會有什么表情。”
“老爸,我是真的想把他帶到芝加哥去,我覺得這對他很重要。”
“那索性就這樣吧,”老爸說,“你要是能讓它跟我講話,就可以帶它去芝加哥。”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我的曾外祖父裘利斯正用爪子翻弄著我收集的棒球卡。“你老爸說了我可以去芝加哥了嗎?”
“他說那得有個條件,你得跟他開口說話。我覺著他不相信你會說話。”
“就這么點條件?好,那就去說吧。”
裘利斯用四個腳爪啪嗒啪嗒地走進了客廳,我跟在后面,老爸正在客廳里看報紙。
“老爸,”我說,“裘利斯老外公有話要跟你說。”
“是嗎?”老爸放下報紙,朝老貓轉過身來,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
裘利斯老外公朝老爸不出聲地看了一會兒,然后他抬起頭,開口說道:“對我來說,我想最不方便的就是在貓籠上沒有可以隨手鎖上的門。怎么樣?我夠格兒去芝加哥了嗎?”
老爸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像是快要從眼眶里掉出來似的。
“我覺得夠格兒了,”我說,“你覺得怎么樣,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