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妻子曉薇是在一次聚會中認識的。她告訴我,她的父親是軍人出身,從小對她管教很嚴,母親在家里處于從屬地位。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曉薇從小就不太愛說話,喜歡把心里的想法寫出來。這種習慣一直保持到大學畢業。走上工作崗位后,她發現和別人交流時竟然莫名其妙地緊張。聊天中,曉薇話語坦誠,更讓我覺得她是一個單純、率真的女孩。
兩年后,我和曉薇結婚了。平時,我和曉薇有什么事都是通過短信來交流的。很多個早上,往往是我上班剛離開家,曉薇的短信便來了:“親愛的,你剛離開家,我已經無法控制我的想念了。揣一顆甜蜜的心,期待你10小時后的倦鳥歸巢……”看著這樣的短信,我一天的心情都會愉悅。久而久之,曉薇練就了一手發短信的高超本領。她的手機雖沒有手寫功能,但一則幾十個字的短信,從構思到編寫再到發送,她能在短短兩分鐘內完成。
一次,曉薇的單位舉辦聯歡會,其中有項內容是短信比賽。平時不顯山露水的曉薇十指飛舞,以令人瞠目的1分29秒把30多個字的信息準確無誤地發了出去,同事都稱她“短信王”。除了發短信,曉薇在家里話依然不多,可我知道,這個知性女子沉靜的外表下有顆豐富而細膩的心。
想不到的是,日子一長,我發現曉薇對短信竟有著超乎尋常的依賴。她的手機時刻不離身,做飯時手機也要放在圍裙的兜里。明明我在書房上網,她讓我過去幫忙,喊一聲就行了,可她非得發個短信給我,弄得我哭笑不得。次數多了,我終于忍不住板起臉吵了她幾句,沒想到她竟滿臉委屈。
接下來的一件事,讓我對曉薇狠發了一次脾氣,我倆有了長時間的隔閡。那天是雙休日,我起得較早,先到外面買了早點,然后叫曉薇起床。她起來后,先把手機揣到睡衣口袋里,然后揉著眼睛進了衛生間。那幾天,因為工作出了些疏漏,我受到了上司的批評,心情一直不好。吃飯時,我滿腦子還是工作上的事情。就在這時,餐桌上的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音,我拿起來一看,有些哭笑不得。原來衛生間的紙用完了,曉薇讓我到臥室柜子里拿一卷送過去。要在平時,我會很快照辦,可那天我只覺得無名火直躥腦門兒。我推開衛生間的門,指著正坐在馬桶上的她吼了起來:“你這人煩不煩,拿卷衛生紙還得發個短信,你的嘴巴難道是擺設?一條短信一毛錢,你算過沒有,你一個月光發短信得糟蹋多少錢!”
我這沒頭沒腦的一頓怒吼把曉薇給嚇住了。自從我們認識以來,她從沒見我發過這么大的火。發了通脾氣,我氣咻咻地走開了,沒再理會她。曉薇一個人默默地從衛生間出來,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眼里還含著淚花,到臥室拿了卷衛生紙,然后再次走進衛生間。那天,她沒有吃我買的早點,而是躺到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看她那個樣子,我有心過去給她道歉,可又抹不開面子。
接下來的半個月里,我和曉薇的日子過得別扭極了。雖然事后我向她道了歉,還主動給她充了200元話費,可曉薇依然不為所動,在家里有什么事情,她不再勞駕我,而是自己親力親為。我發短信給她,她拗著性子不回,讓我心里既惱火又無奈。
雖然曉薇不再給我發短信了,可她手機短信卻比以前明顯多了起來。有時別人明明把電話打過來,她也給掛斷,然后再發短信過去。看著曉薇頻頻發短信給別人,我心情很復雜。有幾次,我笑著問她短信為什么這么多,她繃著臉沒理我。看著曉薇那淡漠的神情,我被激怒了,心想,既然你對我這么冷漠,我也就不熱臉貼你的涼屁股了。此后,我下班后不再按時回家,而是找人喝酒聊天,好多次都是凌晨時分才回到家。
可我畢竟還是很在乎曉薇的,她漂亮、文靜,說不定還真有人喜歡她呢!想著想著,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想看看曉薇到底給哪些人發短信,可曉薇對我防范很嚴,連洗澡時都用塑料袋包著手機放在旁邊。我還悄悄跟蹤過她幾次,都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老婆在外邊沒“情況”,卻又和別人聊得火熱,我憋屈極了。
2010年元旦后的一天晚上,我約好友吳均到一家湘菜館吃飯。吳均看我情緒低落,問我發生了什么事。我猛灌了一口白酒,把近期和曉薇之間的事情一股腦兒傾訴出來。吳均聽后沉思了一會兒,說:“曉薇性情內向,不愛與人交流,這我也了解,但她過分依賴手機短信,關閉了其他溝通渠道,多少有些不正常,是不是她心理方面出了什么問題?”我仔細回想了與曉薇平時在一起的情況,覺得吳均說得有道理。
聽從吳均的建議,我找到了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陳一櫻女士,向她求助。陳女士聽我講述了曉薇的情況,笑著說:“你妻子這種情況倒很少見。一是她可能在社交方面存在一定的障礙,羞于在別人面前表達自己的想法。二是她本人有著情感宣泄的需要,而她又長于書寫,通過發短信這種渠道,可以滿足她與人溝通的渴望。但過分依賴短信溝通就有些問題了,具體什么情況,還得她本人前來才能準確作出判斷。” 我清楚曉薇的性格,她肯定不愿意隨我一起去見心理咨詢師。看我為難,陳女士嫣然一笑,說:“以她最擅長的方式和她溝通嘛,我也可以幫你勸說她。”
果然,通過短信溝通、勸導,曉薇終于答應去見陳女士。在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倆一起來到了陳女士的心理咨詢室。陳女士首先讓我和曉薇做了一份心理測試題,對我們兩人的性格特征及在婚姻中的相處方式進行整體把握,接下來,她和曉薇進行了單獨談話。
一個多小時后,陳女士把我叫進去,把她對我們婚姻遇到障礙的判斷說了出來:“因為兒時父親的嚴厲,母親的順從,使得曉薇與人交往時不太自信,性格內向的她有著豐富的感情世界,于是,她選擇了寫作這種方式來表達。參加工作后,手機短信、網絡的出現,滿足了曉薇書寫的需要,她不可遏制地迷戀上了短信這種與外界溝通的方式,進而對手機短信形成了嚴重的依賴。夫妻是最親密的伙伴關系,兩人本應該心靈契合,但你們的交流方式卻很單一。身為丈夫,你對妻子最為了解,卻未能豐富你們之間的交流方式。生活中遇到摩擦后,沒有合適的溝通渠道,婚姻遇到障礙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聽了陳女士的分析,我頻頻點頭。
這時,陳女士向坐在一旁沉思的曉薇說:“如果現在讓你離開手機,你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曉薇臉紅了一下,坦誠地說:“沒有手機,我會覺得整個世界寫滿了孤寂,我會有被世界拋棄的感覺。我知道自己這樣不好,但又無力改變。”
為了改善我和曉薇之間的狀況,陳女士分別對我倆面授機宜。
此后,我開始嘗試著幫曉薇擺脫手機短信,改用其他方式進行溝通。在單位時,我會每天撥兩個電話給她,在電話里和她聊幾句。在家里,如果她手機來了短信,我鼓勵她打電話過去與對方交流。不但如此,我還經常邀請朋友到家里玩,讓曉薇以主人的身份搞好接待。曉薇清楚我這是為了改善婚姻關系做出的努力,也盡力配合我。
三個月后,曉薇不再像以前那樣事事處處離不開手機了,尤其是有了身孕后,她更要與手機、電腦等有輻射的東西保持距離。為了孩子,曉薇決心做個開朗、達觀的母親。每當有了困惑,她就會主動撥個電話,找那些當了母親的朋友請教。
曉薇身懷六甲,也給了我好好表現的機會。在我殷勤細致地照顧下,曉薇對我的感情更深了。我故意問她是發短信好還是打電話好,她深有感觸地說:“再發達的通信方式,也比不上肢體語言。”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