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戰爭史上,有數不盡的攻城與守城的戰例。城池的攻守技術在雙方攻與守的激烈對抗中不斷地發展和變化。在城池的攻守作戰中,進攻的一方并非只是單純地攻,防守的一方也并不是單純地守。對于一個高明的指揮員來講,往往采取攻中有守、守中有攻的技術,方能奏效。
準備
在古代,攻城與守城之戰往往是一次戰役的高潮或關鍵,除少數情況是臨時性的破城之外,大多都是事先有所準備的。戰國時期著名政治家商鞅曾在《商君書》的《兵守》篇里提出了“四戰之國(即受到敵人圍攻的國家)務在守城”的論點,并提出了一系列守城者必須要做到的準備工作。如發動城中全體軍民,使大家具有視死如歸的氣概;善于組織全城軍民力量,分擔守城中適宜的任務;在城外修建各種工事,堅壁清野;準備糧草,并有計劃地安排和使用糧草。
除上述準備工作外,重要的準備工作還有事先在城中設置偵聽裝置,以便在城內了解城外的情況,特別是了解城外敵軍挖地道的情況。《墨子·備穴》篇中指出,應當沿城腳挖一批井,在井內置放蒙覆皮革的陶罌,形成一個有良好共鳴作用的裝置,“使聰耳者伏罌而聽之”。
此外,還要準備用于守城的各種物資,組織制作各種守城器械的工匠,以應付在守城時可能出現的各種需要。明代呂坤的《救命書》專論守城,書中所列的“守城必用之人”就有“鐵匠、木匠、泥水匠、紙札匠、裁縫、漆匠、編竹匠”七種:所列“守城必用之物”就有“官備”與“民備”兩大類,共計四十幾種,都是為了對付敵人各種方式的進攻而必須準備的。為了解決城內的食用和對付敵人可能進行的火攻,還必須在城內多準備水。
在攻取城池的戰斗中,里應外合應當是最理想的方案之一。所以,從守城的一方來說,在戰前就必須建立嚴格的戶口制度,注意查驗入城之人,并在晚上多搞挨戶的戶口檢查,“以防奸細夾雜進入”。
從攻城方面來講,準備工作更應當充分。為了隔著高大的城墻了解城內的情況,必須準備瞭望臺,即在春秋時就已出現的“巢車”、“樓車”之類。在攻城戰斗中,最關鍵的時刻就是攀城,這需要極大的勇氣與良好的武技,必須從部隊中專門進行選拔和組織。這在《商君書·境內》中被稱為“陷隊”,亦即后世的突擊隊、敢死隊之類。
越壕
城池攻守戰的第一步是越壕,最迅速的越壕辦法是利用壕橋。《武備志》、《登壇必究》等書中都記載有這種“壕橋”,就是用木板制成長而寬的橋面,下面裝上車輪,可快速推入壕中。如果有好幾個這樣的壕橋推入壕中,下面的車輪就形成了支柱,承受橋面,人就可以迅速過壕。如果壕較寬,還可用連接式的折疊橋,待壕橋推入城壕后,就將用轉軸連接的上部倒向對岸。不過,由于這種壕橋在壕深之處無法使用,而且全系木質,容易著火,所以在古代戰爭中用得并不普遍。
最常見的越壕辦法是填壕。填壕之初,最好是先將壕中的水引走,使之成為干壕。明朝末年,清軍進攻遼陽,明軍守將袁應泰在布置守城時,特地“引水注壕”。清軍為先“塞其水源,淺其閘口”,待壕中水淺時,就“囊土運石,壅水畢,遂渡壕鏖戰”,取得了勝利。填壕的方法,可以預先制造一些車,攻城時裝滿土,直接推入壕中,這種車裝土入壕之后有如伏地之蝦蟆,故稱為“蝦蟆車”。
作為守城的一方,面對攻方的填壕行動,除了集中弓弩或火器向敵軍射擊外,還可以發射火箭或投擲引火藥物。這是因為攻城的軍隊在填壕時,為求迅速,一般都使用蝦蟆車、柴草,或使用草袋、麻袋先裝好土,然后人負一袋,拋人壕中。如果守城的軍隊能把這些草包、麻袋點燃,就可以破壞攻城者的填壕計劃。古代在這方面最出色的戰例是南北朝劉宋時期的一戰。公元465年,殷琰據壽陽(今安徽壽縣)反,劉勔率軍攻討。“勔用草茅包土,擲以塞塹,擲者如云,一二日塹便欲滿。趙法進(殷琰部屬)復獻計,以鐵珠子(即熔化鐵水的小滴)灌之。珠子流滑,悉緣隙得入,草于是火燃,二日間革盡,塹中土不過二三寸。勔乃作大蝦蟆車載土,牛皮蒙之,一百人推以塞塹。琰戶曹參軍虞挹之造璃車(即拋石車),擊之以石,車悉破壞。”結果,守城一方取得了勝利。
接城
如果攻城一方越過城壕,緊接著就是要設法使攻城突擊隊迅速接近城墻。在城壕與城墻之間,一般都有一片開闊地,往往還修有羊馬城,攻城者會受到守城一方從城墻頂部、羊馬城后、城臺兩側等頂部、正面、側面而來的攻擊。守軍的各種遠射與投擲的兵器都會盡力施放,攻城的軍隊要想順利通過這段距離,一般都要采取掩護措施,而守城的軍隊則要設法擊毀進攻者的掩護措施。
《孫子·謀攻》中講到的攻城器械是:“櫓,轒韞。”曹操注解說:“櫓,大循也。轒轀者,轒床也,轒床其下四輪,從中推之至城下也。”櫓就是大的盾牌,是各人手中所執的掩護物;而轒轀則是一種四輪大車,頂部為巨木所制,面上蒙有生牛皮,其下可隱藏兵士70余人。推著大車前進,既可掩護運土填壕的士兵,也可掩護迅速接城的士兵。后來又稱這種車為“木驢”、“木牛”,并改進成為一種“尖頂木驢”或“尖頭木驢”,就是將頂部平板改為屋脊形,頂部尖斜,不易被城上投擲的木石所擊中。
守城軍隊要對付這類大車,有三個辦法:一是投擲巨石,將其砸毀;二是發射火箭將其燒毀;三是在大車經過之處預先挖陷坑或挖地道,使其下陷而不能前進。唐德宗時,朱淝叛軍圍奉天(今陜西乾縣)時,曾制造一種“云梁”,規模很大。由于這種“云梁”堅固又能防火,故而城上矢石火箭均不能使之毀壞,城中甚為恐慌。守城的渾城與侯仲莊研究之后,“揣云梁所道,掘大隧(即地道)”,并在其中裝上馬糞與柴草,使火點燒,“云梁及隧而陷”,其下煙火噴出,“云梁”中的攻城士兵大多被焚,守城的唐軍取得了一次難得的勝利。除“云梁”之外,在古代戰爭中還使用過更為巨大的大車,也使用過一些很方便的代用品。例如將小木船翻過來,加上幾根撐竿,頂在頭上,用以掩護十幾位士兵跑步向前。
攀城
攻城的軍士接近城墻后,必須毫不遲疑地用最迅速的方式攀上城墻,在城上站住腳,遂步擴大突破口,讓大批的后續部隊涌入城中,消滅守敵,奪取城市。《孫子·謀攻》稱這種拼死攀城的戰術動作叫“蟻附”,就是如大批螞蟻一樣地向上攀登。而守城的軍士則要憑借高大的城墻拼死抵擋住敵軍的攀登,將企圖攀城的敵軍消滅在垛口和城下。攀城與守垛的戰斗,是整個城池攻守戰中的關鍵和高潮。
面對著高大的城墻,單用手腳是不可能攀登成功的。古代用于登城最常用的器械就是云梯,它是我國古代著名的墨子與公輸班作“九攻九守”大辯論中的第一利器,也是古代記載最多的攻城器械。除了云梯之外,還有一種鉤梯。《管子·兵法》、《墨子·備城門》等先秦文獻中記載,鉤梯就是在長梯的頂部裝上一個彎鉤,攀城時將鉤鉤于城頭,即可向上攀登。
除以上器械之外,還有個別以大量木料直接修筑木橋上城的戰例。如明正德年間,寧王朱宸濠叛亂后圍攻安慶,就曾“于北濠結木為棧,與城接,挾兵而進”。此外,也有個別直接堆土于城下而攻城的。
面對著城下以各種方式蟻附一般地攀城,城上的守軍當然要拼死阻止,堅守垛口。守軍殺傷攀城敵軍的主要方式,除了射箭之外,還可從上向下投擲大木塊和石塊打擊敵軍;或拋撒石灰、糠糍傷害敵軍的眼睛;或投擲糞炮罐,其中裝滿熬干了的人糞與石灰、皂角粉、砒霜等的混合物。據說,這種混合物沾人皮肉會很快引起潰爛。為了節約城頭的大石塊,還可以將大石塊穿上孔,系上粗繩,反復使用。
為了對付攻城者的云梯、飛梯搭城,在垛口處可以設置浮籬。就是將一塊塊的竹籬捆于向垛外伸出的兩根竹竿上,再在上面壓以磚石、石灰。敵方的云梯等要想搭城,必須先搭在竹籬上,竹籬和竹竿都承受不了云梯的重量,云梯一搭上,竹籬上的磚石和石灰就會紛紛下塌,打傷敵軍的身體,損傷敵軍的眼睛。
攀城與守垛是城池攻守戰的關鍵,雙方所使用的各種武器花樣繁多,時有變化。一般來講,只要攻城的一方陸續登上了城頭,守城者就很難在城頭進行有效的反擊,破城也就是必然的結果,以下的戰事就轉入了巷戰。但是,攻的一方如果無法攀上城頭,則并非表明攻城者無法入城,因為入城還有其它的手段。
城門
城門是城池的對外通道,也是攻守戰中的要害之處。守城的一方必然要在城門的防守上下功夫,戒備森嚴。所以,在古代戰爭中,要攻入對方的城池,攻城的一方是不容易于城門突破的。
古代重要的城市在城門之外大多修有專門保護城門的“甕城”或“月城”。攻城者要想破門,首先就得攻入甕城。可是,攻入甕城之后如果不能迅速攻破城門,則會受到很大的損失。因為守城的一方可以從城上向面積不大且毫無掩護的甕城之中投入大量的柴草等易燃物,很容易將進入甕城的敵軍全部燒死燒傷。
在管狀火炮發明之前,一般的武器是難以將城門打開的。古代攻城者基本上都是使用火攻,將城門燒毀。為了對付攻城者可能使用的火攻,除了事先準備好大量的水袋、水囊投下滅火之外,還可以在城門上涂上厚厚一層泥土,以防火燒。有的城門上還預先修有“七星池”,即城門頂上的一個水池,池底有眼孔數個,平時用木塞塞緊,屆時拔去木塞,池中的水就會噴淋而下,將火澆滅。但是,攻城者往往知道城上早有這類準備,所以在向城門發動火攻時,不用一般柴草,而用油脂。
如果城門被敵人燒壞,守城的軍隊事先沒有準備的話,城池當然就洞開無阻了。但守城的準備工作一般都做得比較周密,還有以下幾種方法可以對付:一是預先在城門以內挖掘巨大的陷坑,上復偽裝與機橋,抽去機橋的軸端插銷,入城敵軍便會跌人坑內,無法前進;二是將預先造好的巨型“塞門刀車”推入門洞,抵御敵軍入城,然后用土袋等物繼續加以堵塞;三是使用插板,這是比較迅速有效的辦法。插板是和兩扇城門一樣大的厚重木板,上面用鐵皮或生牛皮蒙護,再釘上一排狼牙釘,頂上有粗索系吊,平時就懸吊在城門后面的門洞之上。門洞頂上預先設置一槽,供插板起降之用。當城門被敵軍攻破時,就可以拔去固定插板的釘拴,使之在一瞬間猛插下來,插住敵軍通道,并可以打死若干敵軍。戰爭中使用插板最著名的一例,是明初的建文帝二年(1400年),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役”,奪取帝位。當他圍攻濟南時,城中“悉力防御,令軍民詐降,開城門候文帝(朱棣)入,急下鐵板,幾中”。這里的“鐵板”就是插板。如果不是“幾中”,而是打中了的話,朱棣肯定身死,明代的歷史就得重寫了。
地道
地道戰是我國古代傳統的戰術之一。2700年前,我們的祖先就已經掌握了較高的挖掘隧道的技術。1972年,在湖北大冶銅綠山發現的從殷代到戰國時期的銅礦遺址中,已發現至今猶可參觀的豎井、斜井、平巷和斜巷。其中,西周的豎井深達20余米,春秋時的豎井深達64米,戰國時最深的達98米。
同任何新的技術進步一樣,開掘隧道的技術必然很早就運用于戰爭之中,成為地道戰。《墨子·備城門》中將當時攻城之法歸納為十二種,其中的“穴”、“突”、“空洞”指的就是地道戰。挖地道毀城的戰術在《商君書·境內》中也有記載:“穴通則積薪,積薪則燔柱。”
東漢末年,在著名的官渡之戰中,袁紹“為地道欲襲操(曹操),操輒于內為長塹以拒之”。三國時,諸葛亮圍攻魏的陳倉(今寶雞市東)時,“亮又為地突,欲涌出于城里”;守城的魏軍卻“于城內穿地橫截之”。雙方的戰術與官渡之戰一致。在明代,火藥廣泛運用于戰爭之中,破城往往用挖地道于城下,再用火藥炸開缺口的辦法。
我國在城池攻守中運用地道戰的最高峰當推太平天國的起義軍。太平軍金田起義時就有大量礦工參加,“總數估計在3000人左右,約占金田起義時太平軍人數的1/8”。太平軍的重要領導人燕王秦日綱本人就是礦工。后來,以這些礦工為核心,又加上后來加入的大量湖南礦工,組織了太平軍中挖掘地道的專門隊伍“土營”。在南京時人數共達28000余人,因立大功而被封為將軍、指揮、師帥的有1400多人。從廣西的全州到漢陽、武昌、廬州(今合肥)、江寧(今南京),都是挖地道炸開城墻而破城的。
在談到地道攻城守城時,有必要談到古代曾出現過的一次特殊的防范措施,這就是明代為了保護北京內宮城的安全,防止任何人用挖地道的辦法攻城或暗中入城,在修建宮城(今天的故宮)時,特地花了很大功夫,將宮城城墻內外的墻根用“雪花漿”(江米汁加石灰水攪拌而成)澆灌,使之堅實。又將各主要宮殿四周的地下全部挖空,埋人特制的山東臨清大磚,一層豎、一層橫,共七層橫磚,八層豎磚,總厚一丈七尺二寸五分。這就是有名的“橫七豎八”。“橫七豎八”過去只是傳聞,現在已經挖掘證實,就埋在今天故宮的地下。
巷戰
攻破城墻,并不等于攻下了這座城市,還要經過巷戰。
巷戰對攻城者來說,往往是乘勝消滅敵人,擴大戰果,接收物資,取勝的把握很大。對防守的一方,勝利的可能則不大,但如事先有所準備,挖有內壕、陷阱,筑有柵門、高墻,屆時能充分組織軍民,隨機應變,因地制宜,利用自己熟悉城內地形地物的有利條件,以墻頭屋頂為垣垛,窗口壁縫為懸眼,磚頭瓦塊為矢石,有時也能取得勝利。明正德六年(1511年),劉六、劉七領導的農民起義軍進攻樂陵(今山東樂陵南),吃了一次大虧,就是敗在入城后的巷戰之中。當時樂陵縣的知縣叫許逵,此人頗有謀略,他鑒于樂陵城墻是臨時新筑,不夠堅固,所以事先作了進行巷戰的準備。農民軍攻入城中以后,受損失很大,無法立足,使用火攻又因若干高墻隔火而不能延燒,最后只能退出了樂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