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勤(雕塑家,女,生于上世紀50年代):武則天從反叛中國的傳統文化道德,以不惜殺死自己親生兒女,耗盡畢生精力最終達到政治權利的高峰為起點,到她生命的盡頭,而以回歸中國傳統文化道德為終。因為她發現一個女性憑自己生來具有的智慧可以改變權利的歸宿,但是難以改變傳統道德文化的根基,當然武則天指的是歷史對中國女性的定位和規范。
上千年來在強大的中國傳統道德規范之下,中國婦女精心地、自覺地、殘酷地塑造著自己的生命和身體,創作了一個個輝煌及悲哀的“節烈牌坊”和世界惟一的“三寸金蓮。1970年美國藝術家朱迪·格格唯茨將自己的名字中夫姓去掉,改用出生地芝加哥為姓以表示對受男性支配的社會和意識形態的脫離和反抗,并從此展開了女性藝術的創作。中國女性的姓氏問題早已解決,“節烈牌坊”“三寸金蓮”的時代早已成為過去式,但是作為一個民族的文化根基還深深地刻畫在社會意識形態之中。在物質欲望膨脹,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今天,當代社會以消費主義的方式在塑造著當代女性,也塑造著女性藝術。
今天的女性不應該是等待什么人來解放自己的群體,而是具有創造自我生活方式,不盲從他人、權利、傳統意識,具有思想判斷能力的個體。生命就是權利! 生為一只鳥就要展翅飛向藍天,生為一棵杜鵑就要向世界綻放最燦爛的花朵,生為一匹駿馬就要奔馳在遼闊的大草原,生為一個人就要自由、快樂的活著,擁有最壯麗的人生!
只知道犧牲的女人是悲哀的!

張穎川(當代藝術評論家,女,生于上世紀50年代):女性創造的文化意義在于獨立于男人,對不對?我從來不認可女性等同于女權,面對女性與男性的差異和思考關于女性文化的獨立意義并不等于討論女權主義話題。當然說句實話,作為一位女性,我很少靜下來認真思考自己的性別身份意義與自己的職業關系,也沒有把研究方向定位在“女性”藝術創作方面。在我的藝術評論實踐工作中,我發現當代藝術創作從方法論上肯定了偶發性、非確定性和感性化與日常化語境的時代文化意義,這給女性“經驗”的表述開辟了更多的可能性,也拓寬了女性藝術評論的寫作平臺,由此當代女藝術家群體和她們藝術創作活動越來越多,越來越富于勃勃活力。如近幾年出現的一批單純語言形式,其中女性的創作有獨特的閱讀深度,動人力度。但當我面對一位女藝術家時,我始終堅持要首先把她作為一個藝術家來看,然后根據她的特點深入研究比較與其他人不同的個性差異,這個“其他人”有她同時代和不同時代的女性同胞,也有男性同行。這可能與我個人的女性身分有關,我更愿意做這樣的呼吁:在主流藝術史、藝術評論的寫作中要以多元化藝術的平等民主態度,而不是第一和第二性上下性別排列關系上給予女性創作更多的關注。從伊甸園走出來的一對男女,他們由于不同性別身份而互相有獨立要求,也自然而然相依生存,是他們與她們的互動合作共同創造了人類文明。沒有一位女人會簡單地僅僅是為了“獨立”而去爭取“獨立”。因為我們的生活中不可能沒有男人,因為我們的傳統文化中還帶有太多的傳統男權意識,我們女人才必然和必須去正視面對自己性別行為的獨立價值!
趙莉(雕塑家,女,生于上世紀60年代):女性創造的文化意義無可質疑在于獨立于男人,只有首先有獨立意識,才能有創造。“女性藝術”是一個有別于男性藝術的獨立存在載體,我們有自己的視角,有自己的經驗領域和判斷標準,有自己特別關注和感興趣的事物,對于這個世界的感知方式、經驗方式和思維方式也都與男人有別。我的丈夫錢斯華打石頭每次都會在草稿或泥塑小稿上反復推敲,很嚴謹,滴水不漏,是一種深層次的實驗思索,很理性。他說“打動我的是細節”。我很感性。我說,石頭是有生命的,我能感到它強烈的血液涌動。是的,我是被石頭召喚而來。我是它的言者。當你借用肉身面對石頭,借助鐵質工具去剝離、切割,千百次磨礪、感知石頭的堅硬時,強烈的快感產生了,幻想顯現出來,此時的無意義揭開了被遮蔽的真相!
但有時我們女性面臨的困境正像克里斯蒂娃所說“我們無法在男權文化的蒼穹下創造出另一種語言系統來”,所以不停地勞作,逾越業障。我一直思考關于女性看似簡單的重復行為與荷馬史詩中西西弗斯的懲罰的聯系。西西弗斯以自己的整個身心致力于一種無效的事業——推動一塊無法到山頂的巨石。他的生命就在這樣的懲罰中慢慢消耗殆盡。這是他為了對大地的無限熱愛必須付出的代價。他的有意識的痛苦超越了他自己的命運。他比他搬動的巨石還要堅硬。西西弗斯讓我們看到他身上的重負,然后告訴我們,最高的虔誠是否認諸神并且搬掉石頭。因此他是幸福的。
沈允慶(雕塑家,女,生于上世紀60年代):我不是漂亮時尚女人,在一群女人當中,我不會即刻亮麗出眾,但相處一些日子就會發現我給人的親近、平和、舒服、輕松的感受,就象我的作品一樣,不扎眼,但耐看,觀眾都想用手去觸摸它的溫度,觸摸時就有了參與和感想:女人的狀態,虛掩著、深埋著。女人的體態,豐姿綽約,清新流利。美在簡單,美在舒坦。最近我做了一些材料轉化實驗,用紙做雕塑,在原模型用紙的數層來復制人像,結果成形的是由于消減細節而更加渾然一體的感覺。還有用暖色的透明水晶樹脂來翻制女人體,在燈光下或在陽光下突顯女人細膩的肌膚感,達到了我想要的感覺。這樣的方式一般男性藝術家不會去選擇。

王芃 《嫉妒》

李仲如 《月光》
我用十年的時間在傳統的鐵匠鋪里做鍛鐵雕塑,所以在刊物上發表的大多是我的鍛鐵作品,不認識我的人會認為是出自男性藝術家之手。“女性也可以雕塑剛強”,是一家媒體報道我時用的標題,我很喜歡這句話,這說明女性與男性在藝術創作中沒有高低之分,只是每人關注的視點不同罷了。
鄧柯(雕塑家,女,生于上世紀70年代):女性,一個溫暖的名詞,我們常把這個詞與細膩敏感的情思、柔軟善良的內心聯系在一起,女性的獨立、雕塑的獨立,我認為,從根本上是來自于獨立的思考。“獨立的思考,安靜地面對”,這影響著我的創作,而我也是這樣地來對待生活的。
雕塑讓我與泥土更為親近,回歸了天性的浪漫與真誠,聽見了泥土的喘息。
用泥痕對話時間,童年、家鄉的記憶就成了一種情結出現在作品里,這情結像大樹的根,糾結著,自然而然地,讓所有憂傷并著歡樂,親密伴隨距離,寧靜包裹熱情,去觸碰心靈。當泥土撫摸形體,光影在人體雕塑上流動,其間的含蓄與微妙讓我常常欣喜不已。一個多么愉悅的過程!即使是用雕塑撫慰悲傷,也想讓視覺觸到悲傷而騰升出溫暖與力量。
這也許就是在女性身份的含蓄、內斂背后,飽含著的熱情與沉著有力的聲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