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水公園:大自然里的實驗室

萬佳歡

上海世博會系列報道

城市智慧之成都

主題為“活水文化,讓生活更美好”的成都活水公園,其原型——1998年建成的成都活水公園是世界上首座以展示“人工濕地水處理系統”為主要內容、以水保護為主題的生態公園,曾獲聯合國人居獎。

在上海世博會最佳實踐區案例展示中,該案例平面布局呈“魚”形,以“魚水”關系喻示人類與水和自然的密切性,包括人工濕地生物凈水系統、模擬自然森林群落、環境教育中心等設施,同時,還加入了四川特有的植被及太陽神鳥、川西小筑等成都歷史文化元素。

人們可以看到污水如何通過大自然修復,變成清澈的活水:最佳實踐區的雨水將被收集進地下蓄水池,再流經前置處理池、芙蓉花形的水雕塑、魚鱗般的植物塘床等工序,通過一系列沉淀、吸收的生物和化學過程逐漸得到凈化。最后,潔凈的活水將從噴泉廣場噴出,人們可以盡情接觸噴泉,切身體驗死水變活的過程。

該展例將是上海世博會城市最佳實踐區永久保留的案例之一,也是為數不多的以實物建設形式亮相世博會的案例之一。

“凈水量對府南河治理來說起不了太大作用,我們只是給人們展示一個模型,相當于一個大一點的實驗室。”成都活水公園的休閑功能和教育示范意義遠遠大過了它水處理的實際功能,它更重要的作用是向城市里的人民傳達出一種理念

無論雨天還是晴天,成都活水公園總是浸透了潮濕的味道。

公園不大,但擁有森林般極好的環境。人們可以看到城市里罕見的鳥和蟲,青蔥色的蕨類植物;一個山坡下有標志寫著,“有蛇出沒請注意”。

成都府南河在一旁緩緩流動,部分河水穿過這個魚形的公園,從魚嘴開始依次流經厭氧池、流水雕塑、植物塘床、養魚塘等水凈化系統,最終經過大自然的洗禮重歸府南河,水由濁變清。

這是個聽上去蘊含高科技與復雜自然奧秘的公園,卻因為如織的游人而帶有一絲平民化的淳樸。在這個閑散舒適的城市里,成都活水公園似乎證明著,所謂的“生態科技實驗室”并不需要營造得如同教科書一樣死板。

府南河岸的“凈水”行為藝術

活水公園的修建源于成都府南河的被污染。

府南河使成都城雙流環抱,多少年來被稱為城市的“翡翠項鏈”。但到了上世紀80年代,李白吟唱的“濯錦清江萬里流”早已消失,游泳、捉魚、淘米洗菜的時光也只殘留于老成都人的童年記憶里。城市現代化在河水里留下了難以消除的痕跡,化工原料、生活垃圾……使整座城市彌漫著府南河腐朽、酸臭的味道。在1987年新華社發表的一篇內參文章中,府南河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臭水溝”。

彼時,大多數中國城市仍陷于熱火朝天的工業建設熱情中。而成都人似乎天生對治水懷有好感——從鱉靈開金堂峽、李冰建都江堰這樣的歷史中,他們把自己的城市史總結為“因水而興,因水而榮”。1985年,龍江路小學的一群學生給當時的市長寫了一封信,建議改善環境、救救母親河。

政府終于給予了積極的回應。1993年起,耗資27億元的府南河綜合整治工程被定為當屆政府的一號工程,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城市中心地帶河流兩邊的工廠全部拆遷,沿岸十萬名居民遷到新的安居房,高高興興地離開頹敗而腐爛的府南河,據說沒有一個釘子戶。河邊擬建十幾個公園,組成環城綠化帶,加上水面,綠地面積將達到150公頃。

四年后,府南河整治工程進入尾聲。此時,美國水保護協會創始人貝西·達蒙(Besty Damon)正在成都浣花溪公園做一個河邊浣沙活動。年近60的達蒙女士是一個裝置藝術家,擅長水處理工程。聽說府南河改造工程后,她立即給成都市市長寫了一封信,建議在河邊做一個以水保護為主題的公園。之前,她向很多國家都“推銷”過她的想法,均未引起重視。

成都接納了她的建議。1997年,成都市風景園林規劃設計院設計師駱華北被告知,自己位于府南河沿岸的“春華園”設計方案被推翻,政府準備著手在那里按達蒙的思路建造一個水處理公園。隨后,他便與來自中、美、韓三國的設計師們一起投入了新公園的設計中,具體負責總體設計、園林景觀和植物配置。

以駱華北的經驗而言,這個公園構思相對復雜,是一個前衛且新鮮的嘗試。“當時人工濕地處理水的理念是很超前的,”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但是“在污水處理上,能量消耗很少,很符合現在的可持續發展觀念”。

“貝西·達蒙是個行為藝術家”,正如他的形容,活水公園也由此成為一個巨型的行為藝術作品,將水保護、水教育的理念形象地展示在參觀者面前。

從手繪設計圖,到選擇能對污水中有機物有一定吸附作用的植物,再到尋找特定的土壤,駱華北和同事們費盡心思。一些峨眉山的植被需要很大的濕度,他們只好為此做一些噴霧器;為了做公園里的鈣化盆,工程師們還專門去了九寨溝黃龍“取經”。

最后,這個府南河整治工程的收尾之作、投資近3千萬元的公園定名為“living water garden”——活水公園。以它的竣工為整個治理工程的終點,府南河整裝上陣,這個城市開始萌生了大自然新的生機。

從“實驗室”到“實戰”

雖然人人都說府南河“比起以前已經好了太多”,但直到現在,這里的污染問題其實還是沒能完全解決。站在河邊,市民們仍會覺得水比較渾濁,還有一些垃圾沒有清理。很多人說這是由于上游都江堰的水都被引去灌溉農田使府南河缺少活水的緣故。

可能正因為這樣,活水公園成為了成都最熱鬧的公園之一。1998年剛建好時,這里一時間人滿為患;為了控制人數,公園只好每人收取一元的門票,第一年門票收入達到30多萬元。兩年后人流量逐漸減小,才取消售票、拆掉圍欄,全面對外開放。

如今,這個已有12年歷史的活水公園里,滿是遛狗的老人,每逢雙休日,廣場上更是會有一些自帶電子琴、架子鼓甚至薩克斯管的中老年民歌愛好者自發表演,臺下往往擠滿前來捧場的街坊,一曲《血染的風采》引來周圍大聲的鼓掌叫好聲。

“我們經常得過來告訴他們把麥克風的聲音弄小些,以防擾民。”現場一個城管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們對這樣的居民熱情頗為無奈。

也有很多人是“被”進入活水公園的。管理部門故意把旁邊的人行道并入公園,一是為了安全,二是為了讓過路客繞進去走一走,“享受公園的美景”。

但還是有很多人是奔著活水公園的主題而來。這里隨處可見帶著小漏網撈魚的小孩——每個角落都是他們探險的好去處;很多老師把自己的地理或是生物課堂挪到活水公園來,讓孩子們切身感受森林跟水的關系以及大自然的力量。

活水公園的定位之一即是“世界上第一座城市綜合性環境教育公園”,成為很好的環境教育范本。“經常有小學生的科技小作文是以活水公園、人工濕地為題的。”府南河管理處處長杜慶波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在杜慶波印象里,府南河整治工程完工后,他幾乎接待過所有省會城市的領導。公園還為一些外國到訪者準備了雙語解說員。

的確,活水公園的休閑功能和教育示范意義遠遠大過了它水處理的實際功能。設計師駱華北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這樣水處理方式的缺點就是占地面積比較大,每平方米只能處理零點零幾立方米的水。“凈水量對府河治理來說起不了太大作用,”杜慶波說,“我們只是給人們展示一個模型,相當于一個大一點的實驗室。”

杜慶波認為,除了水處理,活水公園更重要的作用是向成都人民傳達出一種理念。“人的思想改觀以后,后面的事就好辦多了。”

國內已逐漸有一些公園以活水公園當做樣板進行仿建,如上海的夢清園、南京的南湖公園等。世博園西區的后灘公園也采取了生態凈水水系統模式,將來自黃浦江的劣五類水凈化成為三類凈水,除了提供給世博公園做水景循環用水,還能滿足世博公園與后灘公園自身的綠化灌溉及道路沖洗等需要,其日凈化量達到每天2400立方米。

未來,活水公園的模式還能用于小區和公園建設里,生活污水處理干凈后可用來灌溉綠地。

在成都,活水公園樣本也上升到了實用階段。2007年,北郊的鳳凰二溝建成了一片同樣原理的人工濕地,“活水公園現在處理的污水是300噸,鳳凰二溝已達到2萬噸。如果說前者是模型,后者就是實戰了。”杜慶波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領先入選世博

2008年4月2日,成都方面正式接到活水公園入選上海世博會城市最佳實踐區案例的通知。

與其他主動申報的城市不同,活水公園是最早進入城市最佳實踐區遴選專家們視野的案例之一,其“入會”的過程可謂一路坦途。

2007年,城市最佳實踐區總設計師唐子來在做總體規劃時發現,成都活水公園利用植物的生態和濕地的生態條件進行城市的水體凈化,非常符合城市最佳實踐區案例的特點,因此主動聯系了成都方面。在親自訪問過活水公園后,他建議成都方面進行申報。而當時杜慶波甚至還不太知道世博會是個什么事兒。

成都方面立即投入前期工作,準備了詳細的申報資料,前往上海與遴選委員會的專家會談。就這樣,在全球108個案例“為了獲得一個展區而爭得頭破血流”時,成都卻穩穩入選,并且一舉進入實物建設案例,國內與其得到同等待遇的僅有上海、澳門、寧波與西安四個城市。

正式入選后,成都開始組織各單位進行設計,原任府南河綠帶總設計師的林農擔任案例的總設計師。他對《中國新聞周刊》這樣描述自己當時的設計思路:“首先當然要表現活水公園的核心理念。而十多年過去了,案例里應該有不同于原來活水公園的東西,還要考慮新的建筑用地、周邊條件和氣候,實際上是一個重新設計的過程。”

比如,原來公園里十多米高的川西風格建筑就由于世博園的整體高度要求壓到8米,戲水環節也比原來的公園互動性更強、更生動活潑——采用紅外線設計,人一踩,噴泉就出來了。

而領導們補充的要求是,案例不能僅僅表達活水公園,還要結合展示成都特有的風貌,加入文化歷史發展內容,并能體現現代成都的發展,甚至反映它是世界統籌建設的試點城市,以及市政府打造 “世界現代田園城市”的最新構想,等等。

如何在案例展示中充分表現這些,成為最令林農頭疼的問題。在請教過文史學家后,設計師們做出了相應的努力:除了魚頭廣場的地面鑲嵌了代表古代藝術發展的“太陽神鳥”圖案,成都的市樹銀杏也被栽進案例區,“八角井”上還做了八個浮雕,包括杜甫草堂、武侯祠、川劇臉譜等。

此外,他們還準備以影像呈現的方式展示現代成都的發展——在請傳統民間匠人建造的“川西小筑”墻上,增加了電子屏幕。

3月31日下午,距離4月20日開園試運轉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林農依然在參加領導小組會議,討論“如何進一步展示成都”的問題。他的想法是,“也不能裝太多的歷史文化方面的東西,因為主題還是水的生物凈化。就怕太雜。”

在小小的空間里做出大而全的、恨不得涵蓋所有風采的展示,這似乎是整個中國對于“展覽”的一貫傳統和喜好。“領導當然都想表達成都,設計師也希望能把二者結合得很好。現在看來,不是十分完美。”林農說。

目前,成都活水公園案例的呈現形式仍在不斷討論、完善和修改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