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遺產

范大宇

他不僅還了自己的債，還給孩子留下一份遺產……

以死相逼

河北滄州一帶，十里八鄉的，一提起劉永久，人人都蹺大拇指，他是劉家鴛鴦腿傳人，有一身好武藝，為人又厚道本分，可要是說起他的兒子劉建設，卻人人搖頭。這個劉建設坑蒙拐騙偷，樣樣都干，老婆一氣之下跟劉建設離了婚，把兒子也扔給了他，這孩子比他爹有出息，在學校是三好生，在家里，他天天和爺爺相依為命，為爺爺分擔憂愁。

劉建設也跟著劉永久學過三拳兩腳，但把這武藝都用在歪門邪道上了。最近，劉建設又纏上劉永久，天天堆著笑臉，要老爹把鴛鴦腿絕招教給他，但任憑劉建設如何死磨硬泡，劉永久就是一個字：不!這樣一來，父子間的“粱子”越加深了，平時連話都懶得說，劉建設十天半月不沽家，誰也不知他在哪兒鬼混。

這天半夜時分，劉建設在外面喝得臉紅紅的，一到家就和他爹較上了勁兒，這回他不要鴛鴦腿絕招了，要遺產!

劉永久搖搖頭，說：“我能有什么遺產?笑話!”

劉建設瞪著血紅的大眼珠子，說：“你以為我是傻子啊?我都聽到了，我媽臨死之前跟你說的，要你把那份遺產交給我。”

劉永久仍是搖頭，說：“沒有!”

劉建設氣得“呼呼”直出粗氣，一扭頭出了屋，在院子里就著月光“嗞嗞嗞”地磨起了刀，過了好半天，劉建設提著刀回到屋里，把刀“啪”地往地上一扔，說：“老家伙，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后，你要是再不給我遺產，別怪我不認你這個爹!”

也不知咋回事，劉建設在他爹跟前耍刀，還威脅他爹三天里交出遺產的話，一下子在村里傳得沸沸揚揚，第二天，劉永久的好幾個徒弟就找上門，拍著胸脯，說要保護師傅的安全，劉永久揮揮手，讓他們都回去，說：“這是我家里的事兒，你們別攙和了。”

話雖這么說，劉永久也不能不防。他天天活動筋骨，并要孫子去親戚家躲一躲，但孫子堅決不去，說就是死也要和爺爺死在一起。

心債難還

到了第三天晚上，吃過飯，劉永久拴住院門，把孫子叫到身邊，說：“你去把燈全打開!把屋門關好!”孫子神情肅穆地一一照辦，然后站在爺爺面前。劉永久慈愛地摸摸孫子的腦袋，微微嘆了口氣，說：“過了年，你該12歲了。”

孫子說：“是的，爺爺，我已經很大了!”

劉永久點點頭，說：“我要把遺產交給你!”

劉永久正說著話，突然愣了一下，幾乎同時，孫子也支棱著耳朵，說：“爺爺，屋頂上好像有聲音!”

劉永久笑著搖搖頭，說：“沒事，那是一只貓!”隨后往上瞄了一眼，輕輕從炕席下抽出一卷東西，臉一沉，壓低聲音說：“孩子，這就是你爹老想要的遺產!”

“這就是?”孫子將信將疑湊上前，劉永久把那卷東西一層層剝開，露出包在最里層的十幾張紙片，這些紙都已經泛黃了，顯然過了好多年頭，劉永久拿起一張紙，舉起來，就著燈光，緩緩地說：“要說這事兒，已經35年了。35年前，你奶奶生下一個孩子，這孩子很苦命，一出生就大難臨頭，不僅患有嚴重的貧血病，而且有先天性心臟病，很難活下來。醫生說，要救活這孩子，光手術費起碼就要十萬塊錢。孩子你可知道，在那個時候，十萬塊錢可是個天文數字，是咱家三輩子也掙不下的錢呀!”

孫子有點明白了，問：“那孩子就是我爹吧?”

劉永久點點頭，繼續說：“萬般無奈之下，我們準備放棄了。沒想到，這當口我們遇到了好人，一位記者知道了你爹的事，就在報紙上登了出來，社會上的人知道后紛紛捐錢，這些人和咱們沒親沒故的，憑啥呀?就是憑你爹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人家捐了錢，但沒有一個留下名字。我跪下求人家留下名字，好日后相還，可人家全不肯，說這是應該的。我只好用這些紙記下一筆一筆的錢數。后來，咱家的經濟好轉了，我就想著怎么還人家的錢，可那些好人既沒留下名字也沒留地址，得，那找就把這錢也捐出去吧!這些年，我給慈善單位捐了幾萬塊錢，但還遠遠沒有達到給你爹救命的那些錢數。我就和你奶奶商量，把這筆沒還上的錢，作為咱家的‘遺產，一代接一代地還下去。人活在世上，不能味了良心啊!有恩不報，生不如狗!本來，接下來該你爹來還了，可你爹，他不爭氣啊!”

孫子聽得連連點頭，說：“爺爺，我明白了，你是要我繼承這份遺產，讓我替我爹還債?”

“對!這是一筆特殊的遺產，不是什么財富，而是一筆債務。你爹還不了，你就有義務接著還這筆錢。你愿意嗎?”

孫產重重地點點頭，說：“爺爺，你放心。我長大以后，一定幫我爹還債!”

奪命絕招

這時，外面突然有了響動，有人在“啪啪啪”地拍院門，劉永久對孫子說：“你爹來了!”

孫子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問：“你怎么知道是我爹?”

劉永久笑了，說：“他今天是來者不善，是想動硬的，把‘遺產搶到手。剛才他就在屋頂上偷聽來著，不過，他沒有揭瓦破頂而入，而是從院門進來，看來他最后一點良心還沒被狗吃掉。估計他剛才偷聽了咱們的對話，醒悟了，現在，他是想要咱劉家鴛鴦腿的絕招呢!”

孫子不太明白，問：“那怎么要?”

劉永久說：“咱劉家鴛鴦腿是武林一絕，祖上傳下的規矩，這絕招輕易不能傳人，哪怕是親生兒子，如果行為不端，也不能傳授，他如果堅持想學，可以用真功夫逼著長輩使出來，長輩如果還是不想他學到手，就可以在這個時候用絕招取了他的性命。看來，他現在想用這個老規矩，逼我在他跟前使出絕招啊!”

劉永久說完，站起身，晃了晃身板，扎緊腰間的板帶，從容地走出屋子，又回頭看了眼緊跟上來的孫子，示意他后退幾步，接著，劉永久猛地咳嗽一聲，突然“呼”地一下打開了院門，說時遲那時快，幾乎是劉永久開門的同時，就見一道白光風也似的迎面劈來，好個劉永久，他身子猛地朝后一仰，身體幾乎貼著地面，一個翻轉，避過了奪命的刀鋒，緊接著，他凌空出腿，照著對方小腹下方輕輕一點，只聽劉建設一聲慘叫，重重地倒在地上。

劉永久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輕輕地對孫子說：“你去把隔壁的叔叔們喊來，把你爹抬進屋子里……”

接下來，劉建設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他心中明白，他爹腳下留情，沒有要他的性命，也沒有把他弄成殘廢，還讓他見識到了鴛鴦腿絕招。這三個月時間，他躺在床上，來來回同細細琢磨鴛鴦腿絕招，終于學會了劉家武學的精髓。

這天中午，外面火辣辣地熱，劉建設從床上爬起來，悄悄溜進爹的屋子，給正在午睡的劉永久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后出了家門……

半年后，民政部門找上門來，將一份烈士證書和5萬元獎金交給劉永久，劉永久這才知道，劉建設前不久獨自一人生擒三個被通緝的殺人大盜，但他自己也犧牲了。

劉永久接過獎金和證書，送走民政部門的干部，把孫子叫過來，和他一起將獎金和證書放好，然后把孫子帶到兒子的遺像前，讓孫子給他父親磕三個響頭。

孫子磕好頭，問：“爺爺，我爹是不是替他自己還清債了?”

劉永久點點頭，說：“你爹不僅還清了他的債，還為你留下了一份特殊的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