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明磊


握手黑熊求助
Jill Robinson是一位生活在香港的英國女人,按照粵語的發音和譯法,她給自己取名“謝·羅便臣”。1993年的一天,她與一大群游客在亞洲一個郊區養熊場參觀,其他人跟著導游去買熊膽汁藥、熊膽酒、熊膽眼藥水及熊膽牙膏時,羅便臣不經意間走進了熊房。
一開始,黑壓壓的空間里看不出什么,只能聞到濃烈的糞便尿液氣味和沉悶但節奏激烈的撞擊聲。當她在黑暗中稍稍能看清時,眼前出現的畫面讓她嚇呆了——數十個鐵籠里關著數十頭熊!
鐵籠象是個橫臥著的老式雙門冰箱,懸在有半個人高度的空中,四角各有一根支架固定在地上。每個鐵籠里都有一頭黑熊在掙扎,發出各式各樣的呻吟,或者難受地撞著鐵籠,因為這些鐵籠對于熊來說實在太小了。它們的身體已經被狹小的空間卡死,只能長期維持俯臥狀,不能蜷曲、不能轉身,甚至很難搔癢。
每頭熊的肚子上,都插著一根金屬管。羅便臣明白了,外面販售一切和熊膽有關的產品都來自這兒,這些金屬管都是用來抽取膽汁的。熊被固定在空中,也是為了讓人能夠蹲下抽取膽汁而設計的。
突然,羅便臣感覺到后背被輕輕地拍了一下,她一回頭,看到一頭大熊從籠子里探出前掌。她不害怕,也不知道熊掌會拍死人。本能地,她一下子握住了熊掌,這頭熊也輕輕地捏了捏羅便臣的手心。
人和熊的目光互相凝視。人,讀出了熊眼光中的求救信號。羅便臣清楚記得,那種在苦難中投出的目光很溫柔:“那一刻我意識到,這只熊也許永遠不能被解救,但它向我傳遞的信息讓我永生難忘。這是我一生中接收到最強烈的信息,黑熊的眼光一下子刺穿了我的心,就像看到被毆打、被欺負的無辜孩子……我有一種本能的反應,要為黑熊做點什么。”
20世紀90年代初,羅便臣是一家動物保護基金會的成員,熊場之旅改變了她的人生。1998年,羅便臣放棄了優渥的職位,和朋友們一起創辦了亞洲動物基金會。為了籌款,這個一無所有的基金會奔走在世界各地。德國義工索芙同樣是一位美麗而勇敢的女性,不顧羅便臣的勸阻,獨創了跳傘籌款。索芙穿上特制的黑熊服,一次次從直升機上跳下來,安全著陸后,她會對圍上來的歐洲人唱一首悲傷的黑熊之歌。
在基金會的努力下,募款就像滾雪球一樣慢慢擴大。10元、100元……基金會的捐款有90%來自全世界一個個普通的家庭。
受傷生不如死
第一批黑熊來到了拯救中心。看到這些黑熊,羅便臣止不住地流下淚來。第一頭黑熊叫“安德魯”,它只有3條腿,一邊前掌與熊臂被砍掉了,瘦成皮包骨。義工馬上通宵達旦地開始救助。現在安德魯長得英俊溫和,已經是亞洲動物基金會的形象大使。
黑熊天性愛自由,在野生環境中每平方公里只有一頭。而在養熊場,它們被關在無法直立的籠中。各種擠壓籠讓它們生不如死,不少黑熊咬自己的膀子,頭猛烈撞擊鐵籠,有的黑熊撞得額頭與臉血肉模糊,沒有一根毛了。
一頭叫“臘腸”的黑熊運來時,臉和爪子全部潰爛。原來熊爪如果無法在野外磨短,也會像人的指甲一樣慢慢變長,甚至最后長成360度的螺旋狀,尖利的指甲深深倒刺進熊爪。被解救一年后,“臘腸”成為了熊群伙伴中的爬樹冠軍。
羅便臣的辦公室也是宿舍,是一排用茅草鋪蓋的建筑。辦公室旁邊有一間同樣風格的熊舍,住著一頭叫“弗蘭茜”的母熊,只有一頭黑豬那么大,頭占了身體的1/3,比例非常不協調——它是一頭“侏儒熊”。“弗蘭茜”從小被關在連人也只能縮身而進的小籠子里,22年后,停滯的發育讓它變成頭大身小的可憐樣。狠心的主人將它4爪的第一個指關節全部剁掉,讓它無法爬樹或抓握,而且因為抽膽汁,心肺都有病。羅便臣最憐惜它,安排它的單身熊舍緊挨著她的宿舍。現在“弗蘭茜”享受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人們叫它“會笑的熊”。
危險肝膽相連
義工們發現,月熊患肝癌的比例很高。有肝膽科醫生分析,這與長期抽膽汁有直接關系,因為膽囊連接肝臟,當導管插入膽囊,細菌、病毒會污染膽汁,導致膽囊病變、發炎。然后,這些問題會隨著膽管侵入肝臟,逐漸發展為肝硬化、肝癌。
野熊的正常壽命是25歲,動物園里的人工養殖熊大都能達到30-35歲。但養殖場里被抽膽汁的熊,往往活不到正常壽命的一半。
如果把月熊比成人,就是個“很愛面子的人”。在野生環境中,月熊從不示弱,不給對手乘機進攻的機會,即使病得很厲害,也不會呻吟。因此,被發現有病的黑熊往往已是奄奄一息。“救活每一頭熊的過程,都是奇跡。”美麗的蘇格蘭籍獸醫總監郭慧鈴說。
管道引流這種原始殘忍的取膽汁方法已被明令取締,但直到今天,仍時有發現。“無管引流”漸漸取代管道引流。所謂“無管”,是不用金屬管,而是用腸衣在熊腹部開個肉管道直通膽囊,但專家并不同意這種做法:無管引流的開口在腹腔表面,其實細菌更易進人,容易引起腹膜炎。所以,消除月熊痛苦的唯一辦法,是完全取締抽取膽汁這一行為。
而且,熊膽被認為有降火增明的作用,主要成分是熊去氧膽酸,現在已經完全可用草藥與人工合成取代。更麻煩的問題在于,被長期抽取膽汁的熊,患肝癌比例很高。膽汁的源頭已被污染,吃下去對人到底是有益,還是有害呢?
花園月熊的家
救治手術往往長達五六個小時,許多黑熊已經失去站起來的能力。羅便臣等人第一個任務,就是站在凳子上用蜂蜜鼓勵它們運動,直立起來。一次次跌倒坐地后,熊的肌肉漸漸恢復。
黑熊在野外是獨行俠,在這兒,飼養員則要培養它們合群,往往是先在一頭黑熊身邊放上另一頭,讓這兩頭黑熊有個相互適應的過程,往往還會摔跤一陣子,然后和好了。再放進一頭,又是一陣打架。再放進一頭……
在這里,每組黑熊擁有一個大花園,園中有樹林草地、竹林、噴水池和攀爬架。為了讓黑熊們玩耍達到運動目的,月熊中心設計了各種玩具。也許黑熊們唯一的遺憾是再也不能回到野外,因為一切生存技能是在2歲前通過母熊教導的,而這些黑熊出生在那些養殖場,已經錯過了學習的機會。
截至2009年夏天,拯救中心共解救260頭月熊,其中170頭存活。不過,想要徹底消除為取膽汁而存在的養熊業,還需要進一步努力。
海外星云 2010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