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陳德根剛出版的散文詩集《高原回聲》,感到喜悅、震驚。他于2008年才開始進入散文詩,兩年間竟達到如此的成熟與超越,這是引起我震驚的原因。還有,他的幾重身份,更是發入深省:80后,打工族,來自邊遠貴州農村,布依族。這樣的身份與散文詩聯系在一起,足以證明,散文詩與怎樣的文化背景具有最深厚的血緣關系。從他的作品看,最令我贊賞的是近距離的生活積淀,沒有被粗淺直白地直接“植”人詩中,而是經過了幻化,吸取了豐富的現代意識和現代技巧,才有了如此深邃、沉著而又從容、優美的藝術花朵的熠熠生輝。
《城市鳥鳴》是以打工者的城市體驗為基礎的,但不同于許多人慣用的那種正面敘說、傾訴的模式,而是放開視野,“打散了”再組合,以民工的視角觀察和折射周邊的日常事物,因而每一細節、每一語言都滲透了特定的思維、感受和情感,這便是個性化,這便是特色,這便是詩性的筆觸吧。“我們輕易地陷入街燈的璀璨里無法自拔”,只有打工一旗才會有“陷入”的感觸,“陷入”而又“無法自拔”深刻體現了集體命運已“注定性”的無奈。諸如此類的“感觸”比比皆是,最出色的則是:
“我眼睜睜看著冬天,這枚凍僵的鳥語,狠狠地穿透閃爍的燈盞。”
原來,“鳥鳴”不過是“虛晃一槍”,《城市鳥鳴》是一句反語,這原生態自然物的“凍僵”,富有十分深刻的“時代性”隱喻色彩。
《干凈的塵埃》鏡頭移向了“生我養我”的農村,同樣采用“散點透示”的手法。“佛龕后面是等待祭拜的神靈”,以及“人們種地,養馬,敬畏鬼神,嗜酒如命”,如此輕輕一點,已經畫出了邊塞農村的古老而又迷人的面貌。他的語言十分簡約卻異常傳神:“父親臉上和身上的塵土陳舊,鋒利,如同高聳入云的高原山水”,這是何等新穎卻又極富色彩感的語言:“塵土陳舊”卻又“如同高聳入云的高原山水”,其命運的古老和難以改變的“宿命感”一語道出。“干凈”和“塵埃”之間的“荒謬”組合所包容的那種對于鄉村、農民的深厚情感,盡在其中了。
《好時光》寫的是“兒女情”了,便有著全然不同的另一種情懷、另一種語境。通篇跳蕩著一種調侃、挑逗性的情緒,卻義是淳樸的鄉里人心態,絕然不同于都市時尚性的輕佻感。“我只喝三分醉。帶上刀和盤纏,帶上神符,帶上解藥,騎上跛腳的老馬”,如此質樸的語言“點擊”出的細節,生動描繪出男主人公的獨有神態:而“我們到一個好山好水的地方去,養雞鴨,種五谷,生兒育女”這樣樸素的生活欲與幸福觀,具有邊寨農村的特色。我十分欣賞的是他的這樣的語言:
“妹妹,你唱的山歌是毒藥,笑聲是蠱。
隔著一條河,就讓我的心動了一下,又痛了一下。”
這樣的愛情詩,真誠地畫出了人物的善良與單純,有一種原始人性的美。
《螢火蟲》算詠物詩了,被詩人們寫過千遍萬遍,德根的“這一只”,卻自有特色。
“纖細的燈盞,這是孤獨的妹妹,她放生的一條魚。岸邊的梧桐滴落的水珠。”魚與水珠都是新鮮的意象,且又與“妹妹”相聯,恍惚間便在妹妹與螢之間產生丁隱約一體的錯覺,此乃這章散文詩的微妙之處,神韻亦如那閃閃螢光,若隱若現地出沒在其中。
讓螢的“一線光芒”變形為“音響”,從而“反復煽動,諦聽或低語:抱緊或放手……動與靜都是夏夜里迷亂的音階”,這里不僅有物的“通感”,且在妹妹與螢、人與蟲之間,編織著一種迷茫的閃爍,遂使詩進入了“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