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數學家艾瑞克·狄曼。把日本的折紙藝術轉化成功用強大的科學新領域。
大學生有時會選“提籃編織入門”之類的課混幾個“營養學分”。不過,他們要是以為艾瑞克·狄曼(Erik Demaine)教授開的折紙課(origami)能輕松過關,恐怕大錯特錯。狄曼年方29,是個戴眼鏡、絡腮胡、扎馬尾的瘦高個兒。他從數學的角度來談折紙,令人目眩神馳。
折紙數學?聽來好像是包禮物的高深技巧。狄曼是“計算折紙學”的頂尖專家,這門學問可運用在現實生活中,且重要性超乎想象。
例如,降落傘的折疊與打包都得一絲不茍,否則跳傘的人可能會急遽下墜。美國太空總署(NASA)的采測太空船在火星降落時,也會遇到類似的挑戰,而且還需考慮火星重力較弱和極度低溫等因素。
計算折紙學研究各種材料的緊密折疊,以及展開后會變成什么形狀。以汽車為例,安全氣囊如何裝進狹小的轉向柱、如何折疊才能在車身受到猛烈撞擊時打開,都是計算折紙學探討的課題。
12歲念大學20歲當教授
狄曼出生于加拿大哈利法克斯,2001年到麻省理工學院任教時年僅20歲,是該校歷來最年輕的教授。2年后,他獲得地位崇高且有“天才獎”之稱的麥克阿瑟獎。2008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與狄曼接洽收購他和父親馬丁合作的3件折紙作品,永久典藏。
聰明絕頂的狄曼正在進行的研究計劃,能讓我們一窺人類未來的發展:例如可變形的材料、涂在墻上的電腦,甚至是生物學的奧秘。
狄曼十幾歲就已是科學界的明日之星,常當空中飛人在全球參加學術會議或演講。狄曼的表演天賦讓演講格外生動。有一年萬圣節,他頭戴醒目的熒光藍巫師帽,身穿黑袍,在講臺上從數學角度探討如何包裝奧地利莫扎特巧克力球。
還有一場演講也讓人印象深刻,有名聽眾擺明了鬧場,不斷提問找碴,像是:“麻省理工學院真的付你薪水,讓你研究俄羅斯方塊嗎?”其實鬧場者正是狄曼的父親馬丁,他頭頂金色假發,藏身聽眾席。這是狄曼設計的橋段。
狄曼自幼父母離異,7歲開始在家自學,由身為玻璃藝術家的父親教導。狄曼回憶兒時情景:“剛開始爸爸拿教師手冊,我讀學生手冊。大約1年后,我直接看教師手冊,這樣學習效率高多了。”
狄曼學習神速,別人上1天課,他只需1小時就讀完,因此有充裕時間讀課外書。馬丁從圖書館借來各類書籍,狄曼先瀏覽一遍,再深入研究他喜歡的主題。
小小年紀的狄曼還有一項事跡:和爸爸共同創辦“狄曼父子拼圖公司”,將自家設計的產品賣給加拿大的玩具店,利潤由父子五五對分。他們還乘巴士漫游北美,遇到有趣的地方就住上一段時間,4年間住過12座城市。
許多小男孩都愛玩任天堂游戲,狄曼也不例外。他實在太癡迷,父親建議干脆自己寫游戲程序。當時12歲的狄曼對電腦不甚了了,但他一頭鉆進這個新天地,申請進入哈利法克斯的達爾豪斯大學就讀,費了一番工夫才讓校方同意他跳級入學。狄曼回憶:“我興奮到極點,學再多也不夠。”
狄曼第一學期修8門課(一般學生只修5門),2年后大學畢業。隔了1年,他在安大略省滑鐵盧大學取得數學碩士。又過了5年,博士學位到手。攻讀博士學位的最后2年里,狄曼經常出國旅行并演講,與志同道合的科學家交流。不久之后,狄曼就被麻省理工學院網羅,連他的父親都應邀擔任客座科學家,現在則是駐校藝術家。
寧可眾樂樂不要獨思考
來到狄曼位于麻省理工學院的辦公室,有如走進一座數學馬戲團儲藏室,散布著玩具、模型,以及用紙張與鋼材制成的折紙作品,凌亂的書桌上放著6種魔術方塊。
狄曼指著旁邊書架上一個形如馬鞍的紙制模型,解釋說這種類型的“雙曲拋物面體”他已用數學證明在理論上不可能存在,不過他說:“來到現實世界,我就不那么確定了。紙張的伸展或壓縮也可能創造出這種形體。”
天外飛來的好奇心及知識上的謙遜涵養,讓狄曼成為一個妙趣橫生、隨和易處之人。他的個人網站列舉了近300位論文共同作者,充分顯示他呼朋引伴的天性。麻省史密斯學院教授約瑟夫·歐魯克說:“狄曼喜歡和別人一起腦力激蕩,而不是單獨坐在研究室里絞盡腦汁。”歐魯克和狄曼合作多篇論文,還共同撰寫一本書名令人肅然起敬的《幾何折疊演算法》(Geometric Folding Algorithms)。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身邊有優秀的人和我交流。獨自思考太苦了,有時我做得到,不過感覺就像和一張紙對話。我必須與人互動。”狄曼念完博士時,已解決了2個與折紙有關的數學問題。這2個問題至關重要,然而數學家一直不得其解。
首先,他解開數百年來無人能解的“一刀剪”(single cut)問題。狄曼簡單解釋:“取一張紙,折起來,一刀剪下去,然后攤開,是不是可以剪出任何形狀?”
狄曼與父親以及滑鐵盧大學教授安娜·盧碧伍合作,通過數學演算證明“一刀剪”可創造出各種形狀,尤其是近似人物、地方、事物的多邊形。復雜的結構可能需要多次折疊與較大的紙,但沒有任何形狀剪不出來。
狄曼第二個重大成就是解決“木工尺”(carDenter’s rule)問題:想象一把木工尺是由一根一根橫桿組成,橫桿之間以轉軸聯結,因此可以折疊出各種多邊形。問題是:所有以木工尺折疊成的多邊形在拆開時。是否都能避免讓橫桿相互交叉?傳統數學界認為不可能,交叉有時無可避免。不過狄曼和另兩位科學家證明,所有多邊形都可以在不讓橫桿交叉的前提下拆開。
折疊蛋白質電腦涂墻面
最近狄曼的興趣轉向微觀層面,開始研究蛋白質分子折疊,也是木工尺問題的實際運用。每一種蛋白質都由氨基酸折疊而成,形態精巧復雜。如果折疊方式不對,蛋白質將無法發揮正常功能,導致疾病發生。掌握并預測蛋白質的折疊方式與原因,進而控制整個過程,是“生物資訊醫學”的基礎工作,醫藥界對此尖端研究尤其感興趣。
不難想見,這個先進的醫學領域對狄曼而言,卻有如自家后院。他說:“我們正在研究更高維度空間的蛋白質折疊,例如四度空間。這樣似乎比較容易解決折疊的問題。”
狄曼解釋道:“物理學家相信,真實世界可能有一個非常薄的第四度空間。如果我們能夠在四度空間中進行模擬,然后將第四度空間‘擠’掉,或許就能理解蛋白質如何在三度空間折疊。”
“可程式化材料”是目前狄曼另一項研究重點。在麻省理工學院的機器人實驗室中,狄曼秀出一大桶“智慧沙”,他下指令讓沙粒形成特定的立體形狀,用不到的沙粒會自動剝落,過程就像從整塊大理石鑿出雕像。狄曼說:“目標是要創造出一種物質,讓人們隨心所欲設計各種形狀。”
這種材料可以發展出許多實際用途,例如依照使用者需求調整形狀的可折疊式太陽能板;橋梁在高承載時能改變結構;手機可變身為電腦。現在連美國軍方都對狄曼的技術感興趣。他指出,可程式化材料能夠大幅降低軍事裝備的重量,減輕部隊負擔。
有人認為,電腦科學發展到登峰造極之后將扮演上帝。狄曼自己也說:“我們期望創造人工生命,調制出孕育生命起源的原始氣場。”不過狄曼又迷上另一件新玩意兒:將一般家庭客廳的墻壁變成大型電腦;更精確地說,讓墻面布滿數以萬億計的微型電腦。
狄曼說:“這堵墻有如一座巨大的電腦網絡,無數個微型電腦處理器聚集在一起,每一個負責一項簡單工作,儲存一小筆資料。這種微型電腦的形態類似油漆,可直接涂繪在墻上。”
“網格還劃分成小小的區塊,安裝液晶屏幕,整面墻既是電腦也是屏幕。”狄曼越講越興奮,“或許加上感應器,使用者走到墻前面下指令:‘給我一具鍵盤’,就能在墻上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