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詩人劉禹錫寫下《陋室銘》,其中最具禪意的一句莫過于“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歌也不聽,書也不看,估計現代是沒人能做到了,和尚還多少念兩句經呢。如想凈化一下心靈,聽聽中國傳統器樂不失為—個不錯的選擇。讀史書時聽之,頓覺厚重;覽九州時聽之,頓覺浩蕩;望星空時聽之,頓覺空靈。當然能否達到這個境界,還需要心境與意境的配合。
中國傳統器樂的歷史悠久。西周到春秋戰國時期民間流行吹笙、吹竽、鼓瑟、擊筑、彈琴等器樂演奏形式,那時已經出現了師涓、師曠等琴家和著名琴曲《高山》和《流水》等。先秦時期的樂器,見于文獻記載的就有近七十種。僅在《詩經》一書中提及的就有二十九種,打擊樂器有鼓、鐘、鉦、磬、缶、鈴等二十一種,吹奏樂器有簫、管、塤、笙等六種,彈弦樂器有琴、瑟二種。由于樂器種類的增加,在周代時根據制作材料的不同而分為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類,稱作“八音”。后世便用“絲竹”代替器樂。秦漢時的鼓吹樂,魏晉的清商樂,隋唐時的琵琶樂,宋代的細樂、清樂,元明時的十番鑼鼓、弦索等,演奏形式豐富多樣。近代的各種體裁和形式,則是在傳統形式的基礎上加以繼承和發展而來的。
民族器樂中的精華是各種樂器的獨奏樂。琴曲《廣陵散》、《梅花三弄》;琵琶曲《十面埋伏》、《夕陽簫鼓》;箏曲《漁舟唱晚》、《寒鴉戲水》;嗩吶曲《百鳥朝鳳》、《小開門》;笛曲《五梆子》、《鷓鴣飛》;二胡曲《二泉映月》等。各種民族器樂的合奏,通常會體現出不同的情緒與風格,更是將民族器樂中的靈魂體現得淋漓盡致。比如吹管樂器與弦樂器合奏的絲竹樂,風格細致,多用來表現輕快活潑的情緒,如《三六》、《雨打芭蕉》、《八駿馬》、《梅花操》等;由吹管樂器和打擊樂器合奏的吹打樂,風格粗獷,擅長表現熱烈歡快的情緒,如《將軍令》、《大轅門》、《普天樂》等。有不少吹打樂種,在樂隊中兼用弦樂器,因而音樂兼具絲竹樂的特點,如《滿庭芳》、《五鳳吟》。一般說來,北方流行的吹打樂重“吹”,吹奏技巧高;南方流行的吹打樂重“打”,鑼鼓在吹打樂中起重要作用。不過隨著歷史演進,南、北之分的界限越來越模糊,變得兼容并包了。
古時傳統民族器樂流傳的范圍和階層都很廣泛。民間婚喪嫁娶、迎神賽會用之,宮廷典禮、宗教儀式用之。適應場所的變更使得不少器樂的曲牌名經常發生變化。傳統民族器樂曲都有標題,這一點與宋詞相像。器樂標題分標名和標意兩類。標名性標題只給樂曲取名以示區別,和音樂內容沒有直接聯系,如《工尺上》、《四段錦》、《九連環》。標意性標題則以曲名、分段標目等提示樂曲的內容,如《流水》、《霸王卸甲》、《賽龍奪錦》。但在兩者之外,也有很重要的一個部分,便是文人、士大夫階層的音樂。
最能代表古代文人墨客士大夫階層的樂器,莫過于塤和簫。塤的聲音神秘、空靈、滄桑,猶如天籟之美,寄托了文人雅士面對時光長河流逝的失落感,對封閉而沉重的中國歷史無可奈何的批判精神。它不是用來把玩的樂器,而是一種沉思的狀態,懷古的態度。而簫的音色則凄迷幽怨,引人無限遐想。演奏間當肺腑之氣通過那根小小的竹管從十指流出的時候,已然忘記了自我,時間和空間已沒有確定的概念,仿佛是在與古人閑談,與自然對話。
除了塤的厚重和簫的悠遠,笛子的輕靈也是民族器樂中不可輕描的一筆。笛子的歷史已有八千多年,最初為骨笛。距今約四千多年以前,開始用竹子制笛,《史記》上有記載說:“黃帝使伶倫伐竹于昆,斬而作笛,吹作風鳴。”笛子在漢代以前多是豎吹的,到漢武帝時,張騫通西域傳人橫笛,最初稱“橫吹”。現在所說的簫,也稱洞簫,是豎吹的,源自漢代,當時被稱為“羌笛”,原為四川、甘肅一帶羌族人民的樂器,西元前一世紀時流傳到黃河流域,經過發展,逐漸演變成今天的簫。在漢代以前,橫吹豎吹的單管樂器統稱為笛或鋌(音同“纏”),后來鋌演變成為一種武器,成為一種鐵柄短矛,“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就是指這種以前為樂器的武器。到明朝為了與橫吹之笛區分開,將豎吹的這種樂器稱作簫。簫的形狀也和笛子非常相像,一般用紫竹、黃枯竹或者白竹制作,管身比笛子稍長一點;演奏技巧基本上也和笛子相同,但簫的音色更加悠古、深厚,表現力也很豐富,可用于獨奏、重奏、合奏,以及一些地方戲曲的伴奏。簫的品類很多,常見的有紫竹洞簫、玉屏簫、九節簫等。在距今大約六七千年前后,已經出現了塤的雛形,幾千年以來,一直都是為皇家所用的。塤的音色幽深、悲凄、哀婉、綿綿不絕。《樂書》上說:“塤之為器,立秋之音也。”簫是一種文人樂器,有一種很濃厚的文化氣氛,歷代文人留下了很多贊美它的詩篇。塤有所不同,古書中曾記載“周游王善弄塤”,塤進入宮廷,甚至還組建了以塤為主力的樂隊,《詩經》中也提到“伯仲吹塤,仲氏吹篪”。這些都見證了在周朝塤的流行。
從某種意義上說,塤、簫和笛都是中國文人樂器的一種體現和代表。塤盛于宮廷,與今世像個沒落的貴族;簫上得廳堂,人得廚房,既受王公們的喜愛,也常在文人手中把玩;笛似乎擁有更為廣泛的草根基礎,浪跡江湖的俠士、混跡酒樓的浪子、喜怒皆行于色的騷客都喜歡把玩簫笛。應該讓今天的中國人在代表中國文人音樂的簫、塤、古琴等音樂中感受和領悟我們傳統文化的厚重。同西洋音樂比,如果單純從不同的特質而論,藝術的確沒有可比性,但音樂卻有其特殊的方面:音準音色的統一、音域的寬廣程度、音樂表現手段精彩與否等等,全都是可比的。民族音樂功能的轉型至今還不到一百年,尚未形成一套完整的體系。除了演奏家和作曲家的實驗,傳統音樂的教學也成為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現在的社會現狀正處在變化之中,教學的手段和方法也在變化,年輕的學生可能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沒有老一代人熟悉,但是他們也會帶進來一些新的東西。這對于傳統器樂來說,應該說是件好事。
前幾天看了一場民族樂團的演出,其中的亮點莫過于將中國傳統音樂和電子樂的結合。這既不是流行,也不是一般的MIDI,而是通過這種方式擴展中國器樂表現的可能性,使民族器樂的氛圍和空間感得到提升。中國傳統音樂的革新,是需要富有時代特點的。傳統的器樂演奏發展到今天,要賦予它新的氣質,還要考慮到受眾的欣賞趣味。否則,失去市場,也會使民族器樂失去發展的空間與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