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寧乘車,向東南100公里進入青沙山區,遠處一條河明明滅滅,時隱時現,像一條亮閃閃的帶子,飄揚在起伏的山間。朋友的一句話驚了我一跳,說這是黃河。怎么會呢?從小學課本上早就熟悉的這條母親河,變得如此陌生。淺藍,淡綠,清波碧浪,嫵媚得像朱自清筆下的秦淮河,肖洛霍夫筆下靜靜的頓河。果真如此,那就顛覆了一句千年古話,跳到黃河洗得清了。真想叫停車,跳進去,扎個猛子泡半天,洗褪往日的記憶。
化隆康揚大橋之后,美麗黃河的身影不見了,朋友指點,它已經深藏在峽谷的底部,需俯視才見,原來黃河從源頭流經1800公里至此,從青藏高原一下子跌進黃土高原。落差3500米,這段黃河實際上已經是一條長長的瀑布,橫沖直撞,在高山峻嶺中沖殺出一條路,變成一條桀驁不馴的巨龍,勢不可擋。當地人民敬畏她,沿途修了許多寺廟。水利專家卻看到了她的神力,在落差較大處修建了13處大中型水電站,可發電468億千瓦時。龍頭工程龍羊峽水電站,于1996年建成,這里的李家峽名列第二,于1996年并網發電,黃河母親的乳汁又變成另一種能量,匯入我們的民族血脈中。
眼前的李家峽水庫,是一座面積31.58平方公里的人工湖。千頃一碧,綠得像一塊玻璃,一塵不染,藍得像一匹錦緞,閃閃發光。北面的拉脊山,南面的尖扎山,奇峰對峙,嶙峋突兀,垂直地浸入水中,聳立在湖上,美如畫屏,恍惚是海上仙山。山后的峰巒,八月天殘雪未化,閃著藍幽幽的光,好像是仙女的珠冠。頭上的天空,也像湖水一樣湛藍,水洗過一樣潔凈,真個是水天一色。幾朵棉絮一樣的白云飄過,漸漸地被風紡成縷縷的細紗。大塊云彩遮住太陽時,周圍便出現彩云,近處是紅色的,艷如桃花,依次是粉蓮、黃菊、白玉蘭。它們的影兒映入水中,便成了紅鯉、金魚、白條兒。朋友們說這兒比西湖更美,我覺得不可同日而語,一個是小家碧玉,一個是天上仙姬。真個是腹中筆墨少,無以形容,不只是詩,不只是畫,說是夢幻還貼近一些。
湖邊的尖扎山,相對高度在2000米以上,植物的垂直帶譜十分明顯,花花綠綠,條格相間,該是仙女的長裙。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汽車帶著我們盤旋拔高,真有乘電梯的感覺,一層一種景色。峽谷底部的青稞由綠轉黃,正如湖水向坡地過渡。莊稼不及之處,野草芳菲,山花爛漫。草本的紫莞、柳蘭、鐵線蓮;木本的海棠、杜鵑、忍冬、金露梅、銀露梅,自由自在,寂寞開無主。往上的油松、青海云杉密密層層,冠蓋如云,難得漏下一絲陽光,陰濕的地面寸草不生。再往上的白樺林,成年樹像修剪過一樣整齊,亮亮的像一排排大理石柱。小白樺美麗得像一群窈窕少女,亭亭玉立,身披輕紗,在風中翩翩起舞,從樹到梢帶著音樂感。樹木的枝椏本能地伸向天空,推動著林濤綠浪,整個山地都像李家峽湖水一樣涌動著,而且站立起來了。
林海還是鳥兒和動物的天堂,鷹在天空自由自在翱翔,松鼠在地上跳來跳去,錦雞拖著華麗的長尾,白靈鳥賣弄婉轉的花腔。遠遠地看到游人的車隊,花喜鵲就站在枝頭報喜,梅花鹿也不怕人,常常在公路上倘佯。偶爾看到護林人的木屋,精美得像個鳥巢。花香鳥語,森林的鳥叫比什么音樂都動聽。
公路的盡頭,是尖扎坎布拉國家地質公園機關所在地。這里是一處山洼,三面靠山一面臨水。所有的山都是紅色的。地質上叫丹霞地貌。陽光之下,宛若朝霞。山體形狀,如塔如柱如城堡,平地拔起,陡然屹立。更有許多小尺度雕塑,千姿百態,有的像人,有的像獸,有的像物,被命名為“神龜爬山”、“佛手指天”、“老翁拜佛”、“倚天抽劍”,無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最為驚奇的是德杰峰,藏語是“天龍八部”的意思,方形山體,巍峨壯觀,猶如布達拉宮,門框、窗欞、帷幕、窗簾,依稀可見,地質上屬蜂窩狀地貌。小瑤池景區,像一座宮苑,四周圓錐狀山峰如仙女起舞,中心臺地上奇花異草,似王母瑤池,令人嘆為觀止。山、水、林、田,奇、險、幽、美,是人與自然,自然與文化和諧共存的典范。坎布拉,美麗神奇的坎布拉,三生有幸到此一游,使我過了一天退出現代生活、回歸自然的日子。不僅感官上精神上得到享受,而且煥發了思維的活力。大自然創造了如此獨一無二的美景,交通閉塞,經濟滯后,原始生活狀態把它完美地保存下來。我想,人類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大自然食物鏈的一環。與自然環境本是和諧存在的一體。僅僅因發明了鉆木取火,蒸汽機,就不可一世。相信自己優于自然,凌駕于它之上,肆意掠奪,任意破壞,終有一天遭到報復,大禍臨頭,瀕臨滅頂之災。我害怕美麗的坎布拉也逃不過這種厄運,寫下這篇文章,留給后代子孫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