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從歷史文化角度看,希臘神靈倫理缺位現象產生于操希臘語的游牧印歐人征服土著農業民族之后,是多種異質宗教文化沖突融合的結果。在融合過程中,被征服者信奉的神靈被剔除、降格或吸納。同時作為宗教文化競爭中處于劣勢的一方,被征服者所信奉的神靈被征服者強加以諸多倫理缺陷,嫉妒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方面。
關鍵詞:神妒觀念 宗教文化沖突與融合 倫理缺位
一般認為,希臘諸神有別于東方神靈。他們既不像在羅馬人心中那樣表現為赤裸裸的法權關系和現實國家,也不像在基督徒心中那樣顯得威嚴可怖和高不可及,更不似中國神話中的道德偶像,而體現出與凡人一樣的復雜性格特征。“他們的品行頗為不端,他們的尊嚴也并非沒有問題。他們互相欺騙;他們和凡人打交道的時候狡詐多變;他們有的時候像是叛逆者,有的時候是淘氣的孩子,只有其父宙斯的威嚇才能使他們循規蹈矩。”即便是宙斯,從權位上講,他與其手中的雷電一樣威嚴;但作為丈夫和父親,他甚至不及所統治的凡夫俗子。所以有學者評論道:“從倫理道德角度上看,希臘諸神沒有一個比得上奧德修斯的牧豬奴歐邁俄斯”。學界常將希臘諸神高度本能性特征稱為諸神的倫理缺位現象。對于該現象產生的原因,有學者力圖從地理環境、民族特性等視角闡釋。‘毫無疑問,環境在宗教信仰和民族生活習慣的發展變化過程中起著關鍵作用。然而古代各民族特性的形成總是與歷史文化發展與宗教信仰密切相關,僅從地理環境及民族特性來分析說明宗教現象,似乎難以把握內在本質。當代德國著名政治家、極具權威的批評家哈拉米爾·米勒指出:“文化不是一成不變的人類遺產”,“各種文化是在不斷地交匯前行,它們不斷發展,不斷改變各自突出的特征一我們可以將它們理解為文化的重構和重建,這是一種自我完善的發展過程”。本文循著這一思路,從歷史文化視角探討希臘人對土著民族宗教觀念的繼承、革新及產生的結果,進而說明任何一種文化在其發展過程中,其特性是不斷變化的,正是這種可變性,促進了世界各地區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與共存。
一
希臘諸神倫理缺位最為突出的表現之一是他們對他神或凡人懷著強烈的嫉妒之心。由于人類表達嫉妒之情的方式各異,研究者很難就“嫉妒”的科學定義達統一。大致看來,“嫉妒”有廣義與狹義之分。狹義嫉妒通常也被稱為性嫉妒,是指當施事者因感知某種真實或潛在的他者對其性伙伴產生吸引力,從而對其自尊、存在或性關系質量構成威脅時,在思想、情感或行為上的變態反應。從心理學的角度,廣義嫉妒是指人因為自身才能、名譽、地位或境遇被他人超越、彼此距離縮短或形體外貌不如別人等因素所產生的一種羞愧、憤怒、怨恨等組成的多種情緒體驗。嫉妒帶有明顯的敵意,會產生攻擊詆毀他人的行為,更有甚者會背后利用某種情境攻擊他人,以達到自我發泄的目的。簡單地說,所謂“神妒”就是指神對神或人的嫉妒。按希臘人的觀念,希臘諸神會對企圖覬覦其榮耀和特權,幻想與其平起平坐,甚至一爭高下的凡人心生嫉妒。
古典文獻中不乏神妒的事例。德爾菲阿波羅神廟兩條座右銘“認識你自己”和“切忌過度”警示人們清醒認識自己與神的界限;希羅多德借波斯人阿塔班努斯之口解釋了弱小希臘為何能打敗強大波斯:“人們看到,神祗是怎樣用雷霆打擊那些高大的動物,不許它們作威作福的……你可曾看到神祗的雷霆是如何擊中那最高的房屋、最高大的樹木嗎?原因很清楚,那就是神祗喜歡所有高傲自大的東西。因此,一支人數眾多的大軍常常會敗在一支人數較少的軍隊的手下,原因就在于心生嫉妒的神祗會從天降下災難,或是降下風暴,結果就使他們以不相稱的方式被毀滅了。原來,神祗除了他自己以外,是不容許任何人妄自尊大的。”在希羅多德看來,神妒是波斯人失敗的主要原因。
希臘神話更是神妒現象泛濫之所。在此,神靈不但會因愛而妒;也會因凡人對其能力懷疑而進行嚴厲報復;甚至會因凡人的幸福、美貌或能力超群而心生嫉妒。
愛與被愛本應是神人精神世界最高境界的升華。但翻開希臘神話,我們會發現因愛生妒的事例比比皆是,神靈會因愛而不能得或第三者插足而心生報復,其手段之殘忍甚至令凡人發指。赫拉對宙斯所珍愛的凡間女子及其子女的迫害是眾所周知的,她曾把卡利斯托化為熊,把伽蘭提斯變成蜥蜴,把伊俄化為母牛,謀害塞墨勒,報復阿爾克墨涅,唆使提坦將狄奧尼索斯撕成碎片,她也曾多次企圖謀害赫拉克勒斯。除“善妒的赫拉”外,其他的神靈也大都有過因愛生妒的經歷。嫉妒的赫淮斯托斯或阿瑞斯變成野豬撞死阿弗羅狄忒深愛的阿多尼斯;宙斯因美少年恩底彌翁愛上赫拉而罰其終生永睡不醒;自然女神厄刻娜伊斯因達佛尼斯的不忠而弄瞎他的雙眼;女神明托和琉刻因被哈德斯所愛而被佩耳塞福涅化成薄荷草和白楊;女神卡爾克因得不到皮枯斯的愛而怒其變成啄木鳥;阿波羅因得不到卡珊德拉的愛,讓她的預言永不為人所信。
如果說婚姻的排他性可作為諸神殘忍行為借口,那么他們對于凡人的幸福、美貌或能力超群而產生的嫉妒只能說明他們確實存在嚴重的倫理缺陷。阿波羅與阿耳忒彌斯在幸福驕傲的母親尼俄柏面前將其12個英俊兒子和俏麗女兒逐一射殺;刻伊克斯和阿爾庫俄涅因婚姻美滿堪比宙斯和赫拉而被化為翠鳥;客俄涅因同阿耳忒彌斯比美而被殺死;埃斯枯拉皮俄斯因醫術太過高超,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而被宙斯用閃電擊死:馬耳敘阿斯因在音樂比賽中勝過阿波羅而被剝皮,裁判彌達斯也長出一對驢耳朵;塔米里斯和皮厄羅斯的九個女兒因同繆斯女神比賽而失明或化為鳥;薩爾摩紐斯企圖同宙斯比排場而被其轟死并在地獄受懲罰;人間女子普敘刻美貌非凡,出于嫉妒,愛神阿弗羅蒂忒讓她愛上一個最窮苦、最奸惡、最丑陋的人,即便在她的兒子厄洛斯愛上了普敘刻后,愛神也不放手,仍對她百般折磨,最后讓她長眠不起;俄耳浦斯因高超的音樂技藝而被狄奧尼索斯殺死;史詩中的歌手皆因善歌而失明:提瑞西阿因善預言而變盲。類似事例很多,不一一列舉。
二
神話故事引人入勝,但弄清故事所包含的歷史內核更為重要。除地理環境及民族特性外,諸神強烈的嫉妒心與希臘歷史和宗教的發展變化密切相關。為解釋某些宗教現象,為調和不同種族移民在融合過程中宗教信仰的矛盾,作為征服者的希臘人把倫理道德缺陷強加于某些土著神靈身上,從而為神妒觀念的產生提供了歷史依據。
希臘宗教發展早期歷史的考古材料相當匱乏,而且“沒有任何一種崇拜活動能從邁錫尼時代起,從未終斷持續至古典時代。黑暗時代初期,任何宗教活動證據都完全是一片空白”。鑒于此,借助考古成果,批判地借鑒神話故事,探究宗教觀念如神妒觀產生的歷史現實是可能的,畢竟“希臘神話是故事,但又它不僅僅只是故事:它是希臘人解釋神和宗教范疇內一切現象的標準方法。”19世紀末以來,隨著考古學、語言學、文化人類學、宗教和神話學等多學科不斷取得豐碩成果,人們對史前希臘社會歷史發展軌跡有可能進行比較準確的描述和分析,從而為人們對神話中的某些觀點做出歷史性研究提供了理論論據。
早在石器時代末期(公元前2000年前),希臘地區形成了3個文化中心,即希臘大陸地區的早期希臘底文化(Early Helladic)、愛琴海諸島的基克拉底文化(Cyclades,即配羅斯山洞時期、凱羅斯一敘羅斯時期及菲拉可比第一期)和克里特的早期米諾斯文化(Early Minoan)。考古材料充分表明,該時段土著文化為農耕文明。因為他們的產品主要是農產品。在馬拉松附近的尼阿·馬克瑞(NeaMakri)發現的一尊新石器早期的陶豬,豬身裝飾著若干谷粒;人們提供的祭品以綿羊、牛、山羊和豬為主,而驢和馬(分別在公元前3千紀和公元前2千紀被引進希臘)被排除在外;威里弗里德·蘭博女士在列斯堡特爾米的考古發掘也證明,早在公元前2600-2400年,此地居民就已經種植谷物,建造烤爐,烤制面包;居住在奧科美納斯的土著居民甚至有可能在公元前3000年就修建糧倉,保存他們的谷物:從居所上看,人們過著定居的生活,甚至還修建圍墻保護城市;特米爾城有著發達的城市規劃,人們修建長方形的大廳,室內設施也很齊備,有長凳、祭壇、小臥室、烤爐和水井;在阿爾哥斯灣附近的弗朗切提山洞里,美國的考古學家發現早在公元前19530年至前4300年之間,人類就已經生產并食用蔬菜、大麥、二粒小麥;勒姆諾斯島的波里奧赤里、色薩利的塞斯克陸、迪米里等地也獲得類似的考古成果。這些考古發掘成果充分證明,居住在希臘地區的土著居民,不論是皮拉斯吉人(Pelasgian)、米尼安人(MiIlyan)、德里奧皮斯人(Drypes)、克里特人,抑或種群,大概都應劃歸農業民族的范疇,過著安定祥和的定居生活。這從一個側面印證了伯克特的論斷:“在新石器時代和青銅時代的初期,邁錫尼時期的文化中心,無論是玻奧提亞、埃陀利亞、阿提卡、阿耳哥利斯、優羅塔斯平原或美塞尼亞,都有人定居,其文化屬于早期農耕文明的范疇。”美國考古學家保羅·麥克金德里克甚至用比較文學化的語言來描繪土著民族的生活,說他們“是一個和平的農業民族……富有人情味……富足而發扶……”
然而,從公元前1900左右起,即早期希臘底第三期前后,大批原始希臘人及其他民族相續移民到現在被稱為希臘的地區。盡管學者們認為其移民方式存在著和平遷入的可能性,但考古成果看,特洛伊II被毀,優玻亞的優特瑞西斯和列那花磚房被洗劫等材料證實這批操印歐語的原始希臘人更多地是通過暴力手段遷入的。大約在公元前1900年或稍晚,史前非希臘民族所創造的文明,“就像考古學所揭示的那樣,被消滅了”。在征服過程中,土著居民要么同他們戰斗被殺,要么被其征服,要么被其驅逐。獲得勝利后,征服者逐漸改變原來生活方式,在該地區定居下來。然而,征服者除武力更強大外,其他方面都無法與被征服者相比擬。因此他們只能通過維持其野蠻性來保持其優勢。當其優勢喪失殆盡時,只能與當地人進行融合。在融合過程中,呈現出兩種并行的態勢。一方面,在征服者的強勢影響下,整個社會的分工,價值結構及宗教觀念也發生了一些變化。表現為父系大家庭成為社會的基本單位:人們盡管知道農業,但養牛養馬的游牧業似乎更為重要。另一方面,被征服者先進的思想觀念和原有的宗教習俗也被納入社會體系中。伯克特認為,尚武的游牧或半游牧部落已經統治了該地,將征服者的游牧文化置于主導地位,而把土著高度發達的農耕文明置于了次要地位。但事實上情形卻并非如此整齊劃一,在不同地區不同時段,兩種信仰分別占據不同的地位。經過與當地文明程度更高的被征服土著人接觸,伯羅奔尼撒的多利斯人嚴格的紀律與毋庸置疑的忠誠逐漸消磨殆盡,而正是這兩點使得他們強大無比。公元前9世紀,其中兩個城邦已經被當地人同化,即阿爾果斯和美塞尼亞。類似的融合過程在其他三個城邦中也在進行中。在比較偏僻的地區,如阿提卡、列姆諾斯等地,土著居民直接“消化”了外來的希臘語民族,但外來者的神祗也保留了下來。“總之,兩種原本特色鮮明的信仰逐漸求得某種折衷和妥協,最終融合在一起。
融合過程中,作為被征服者,土著民的神靈的命運也發生了變化:其一,降格為地方神、次要神靈或主神的配偶、仆從,甚至被希臘人從萬神殿中完全剔除,其崇拜被希臘人的奧林玻斯神取代。盛行于多利斯城邦的許阿鏗托斯節是祭祀阿波羅的節日,但該詞本是一個前希臘語名詞,被斯巴達人吞并前,他被當作一位陰間神來崇拜,多利斯人的阿波羅崇拜吸納這一崇拜的主要因素,在神話中,許阿鏗托斯在與阿波羅游戲時被誤殺。以俄克阿諾斯為首的海神是土著非希臘人古老神靈,但在希臘神譜中卻地位低下。海洋女神忒提斯居然被凡人抓獲,并被迫與其結婚生子。海洋神祗低下的地位正是土著神地位降格的具體表現。類似事例還反映在風神和各地寧芙(nimph)女神及提坦諸神如普羅米修斯的地位中。其二,與宙斯、阿波羅、波塞冬等奧林玻斯神靈融合,其權能、特征被吸收,土著神靈之名轉化為奧林玻斯神靈的綽號。阿耳忒彌斯崇拜是最具希臘特征的崇拜之一,但在色薩利、優玻亞、弗基亞、阿卡狄亞等地,又明顯表現出對前希臘宗教信仰的繼承。阿波羅崇拜中揉合多利斯人、赫梯人、克里特人的宗教傳統。赫耳墨斯顯然與前希臘詞匯中表示界碑的hemla一詞有著密切聯系。赫淮伊斯托斯最初也是非希臘人的神靈,他的起源與列姆諾斯島土著居民泰爾舍諾伊人(Tyrsenoi)原始信仰相關。即便對宙斯崇拜中,既包含著代表農業文明的克里特因素,也包含著人祭、狼圖騰等游牧部落的習俗。宗教現實中他們都有若干綽號或仆從,這是不同宗教文化融合的具體表現。
然而在融合過程中傳統很難消散的。正如某種思想一旦深入腦海,便會在那里根深蒂固,生生不息,并不斷有更新的思想源源涌現。大部分民族會更傾向于保留下自己獨有的傳統,而不致被后引進的文化所完全同化。由于傳統的強大作用,理性的神話體系不能徹底建立,所以就出現吉爾伯托·穆雷所描述的狀況:“奧林玻斯神系的目標是形成更完美的道德規范,聲討一妻多夫和一夫多妻制,但不幸的是,(為了融合的需要)每位主神身邊都有了一大群配偶,這使所羅門國王也自慚形穢”。顯然倫理缺位與龐雜的宗教文化思想體系密切關聯。由于生活方式的改變和被征服者更高的社會發展水平,融合是必然的。但出于維持優越地位的需要,作為征服者的希臘人把自己無奈之情發泄到被征服者的神靈之中,把嫉妒成性、爭風吃醋、背信棄義、不負責任等倫理缺陷強加到那些具有更多土著特征神靈身上。
三
希臘諸神中,嫉妒心最強的是赫拉。宙斯與赫拉各為天庭的王與后,但他們卻有著諸多不體面的沖突。探究其原因,從人的角度來看答案清楚簡明。宙斯風流成性,所以作為其配偶的赫拉愛嫉妒是再自然不過。但從文化的發展來看,原因卻并非如此,神話反映出來的沖突是現實中不同宗教文化體系沖突的反映。
宙斯是來自北方的印歐人傳統神靈,多多那大概是印歐人侵入希臘后的第一個據點,這里有宙斯最古老的神廟。宙斯神廟的祭司被稱為tomouri活Selloi,他們認為宙斯住在樹上,因此人們根據樹葉發出的聲音來發表神諭。這似乎可以說明,宙斯所代表的民族大概并非如愛琴文明的創造者一樣,建有固定的居所、糧倉、城池,他們很有可能是一個居無定所的民族,至多有巢居的習慣。在多多那,宙斯是大地女神狄奧涅(Dione)的丈夫。這里的狄奧涅顯然并非赫拉,其功能更接近于阿弗洛蒂,也有若干酒神狄奧尼索斯的成分。此時的宙斯顯然是一個游牧部落首領的化身。與大地女神的結合表明,可能原始希臘人已經與當地土著居民開始融合。
從詞源和宗教崇拜活動上看,赫拉則很有可能是一位土著農業民族的神靈。在阿耳哥斯人們有時將其稱為“掌軛女神”(Zeutela,the goddess of the yoke),將谷穗稱為“赫拉的花兒”(the flowers of Hera)。在普拉提亞、薩莫斯、阿耳哥斯等地,人們對赫拉的崇拜遠早于宙斯,如奧林匹亞赫拉圣殿建造年代就遠早于宙斯圣殿。但最初她大概與宙斯并沒有任何聯系。因為在多多那,宙斯的配偶是狄奧涅;在奧林匹亞,赫拉圣殿與與宙斯圣殿并不相接。在阿耳哥斯等地的神廟中總有一位男性神靈陪伴其身旁,這大概就是作為土著神靈的赫拉的配偶。哈里森認為她最初的丈夫是倍受其迫害的赫拉克勒斯、百眼怪獸阿耳工或太陽神赫利俄斯,且她享有對其丈夫完全控制權。顯然,這與后世神話中赫拉形象是大相徑庭。
后世神話中宙斯與赫拉的結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原始希臘人南下征服希臘各地的情形。尚武的希臘武士從北到南征服各地,強娶被征服者妻女為妻。宗教上表現為宙斯遺棄原來的妻子狄奧涅,與被征服的本土女神赫拉結合,從此兩種宗教文化逐漸融合。為解釋某些社會現象,也為了表示對被征服者抵抗的報復,融合過程中作為征服者的原始希臘人把倫理缺陷強加于土著神靈或綜合本土成分更多的神靈身上。這一點在赫拉身上表現得最明顯。一方面,她不像其他神靈一樣有一個明確的管轄領域,主要職責就是充當宙斯的伴侶;另一方面,她被塑造成一位愛嫉妒、好爭吵的妻子。但事實上,她或許是一位桀驁不馴土著女王,盡管被征服,但卻永不屈服。
綜上所述,從歷史文化角度審視,希臘奧林玻斯宗教體系既繼承了土著民族的宗教文化傳統,又保留著原始希臘人本民族的宗教傳統,同時也吸收了其他新的宗教文化。在此基礎上最終使奧林玻斯宗教成為一個文化內涵多元的新宗教。希臘宗教觀念中一種突出現象一諸神的倫理缺位現象就是這一融合過程的一個副產品,產生于操希臘語的民族對土著民族征服過程中,是多種異質宗教文化沖突融合的結果。被征服者的主要神靈常常被冠以種種惡名,“嫉妒”不過是其倫理缺位中表現最為突出的一個方面。早在2000多年前,伊索格拉底就己經對此進行過描述:“人們將那些帶來利好的神靈冠以奧林玻斯神的名號;而將那些以引發災難和實施懲罰為職責的神靈冠以惡名;對前者個人和城邦為其建立廟堂;對后者人們不是通過祈禱或焚燒犧牲來祭拜,而是通過各種儀式將其驅逐。”或許伊索格拉底沒有意識到種族沖突的問題,但他卻道明了不同信仰沖突與融合過程及各類神靈的不同境遇。
古代世界其他文化體系的發展又何嘗不是如此?阿莫利人、胡里特人、加喜特人與兩河流域居民的融合,赫梯人與哈提人的同化,都是人類文化交匯前行的典型事例。在這過程中,新的語言逐漸形成、新的神靈被人崇拜、新的習俗不斷產生。同時舊有的語言逐漸沒落、舊有的習俗遭人摒棄,舊有的神靈往往成為神界的異端,成為神界惡的代表。但無論如何,新舊兩種文化都在改變和重構,正是這種融會與磨合,以及由此產生的互動與互補,使人類文明得以不斷向前發展。
(責任編輯:張 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