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堡,因文化而經典

有一種美，是用來觀賞的，它可以吸引你的目光，留下的只是一時的愉悅;有一種美，是能夠品味的，它可以俘虜你的心靈，永遠定格在你的記憶。而海德堡是這樣一種美:它能讓你一見鐘情，并從此魂牽夢繞。

若是在眾多的城市選出一個最能代表德國文化的地方，海德堡無疑是最有希望奪魁的。這座位于德國巴登·符騰堡州的小城，居民不過14萬，大小一眼能望穿，既不繁華又不奢華。然而，它那古樸、悠遠、恬靜、浪漫的氣質，滄桑而又詩意的文化，堪比歐洲許多經典名都。即使你原本不在意而又不經意地匆匆走過，也會心不由己地為之傾倒。

一座古城和一座古堡

海德堡坐落在德國西南部奧登林山邊緣層巒疊翠的峽谷之中，水量充沛的內卡河穿城而過，奔向遠處的萊茵河。從高處望去，小城山峻而水緩，錯落有致的褐色屋頂，在雨后的霧色中一片片由近而遠鋪開，猶如青山綠水中的一塊塊琥珀。整個城市籠罩著一層清秀、靈動、柔美、幽靜的色調。而點綴在這油畫般景色中的那些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建筑，看起來更讓人賞心悅目。海德堡于1196年左右建城，之后到18世紀，一直是王侯官邸所在地，其間又因戰亂數次修建，所以建筑風格融合了歐洲的多種文化，形成了哥特式、巴洛克式和文藝復興式三種風格的混合體，其中的古堡建筑群、圣靈大教堂、老大學舊址、騎士樓、卡爾門以及“世界上最美的”的老橋，都是這種建筑文化的精品杰作。普通的民居也都保留了不同的歷史痕跡，每一棟都透著一種藝術的氣質。一座城市就像一段凝固的歷史，一幢建筑如同一部發黃的傳記，那種在許多歷史文化名城中早已淡去的歷史存在感，讓我們五千年的文明為之汗顏。誠然，人不能活在過去，但不能不活在“歷史”，這種歷史不是陳列在玻璃罩里的古董，不是專家們引經據典的口水戰，更不是爭搶死人故里之類的鬧劇。歷史應該像海德堡這樣，鮮活而切入現實，讓尋常百姓能夠走近，能夠觸摸，能夠感受得到它的呼吸和脈動。

海德堡是因堡而建城，說到古城不能不提到古堡，它是海德堡歷史的見證，也是海德堡現在的標志。古堡矗立在內卡河南岸的王座山上，是一處規模宏大的古建筑群，始建于13世紀，為神圣羅馬帝國萊茵邦歷代選帝侯的居城。由于古堡主人根據自己的喜好不斷地擴建，歷時400年才完工，建筑風格也隨著不同文化的融入而各有不同，成為德國文藝復興時期建筑的巔峰之作。古堡建筑依山而建，依勢參差，雖是不同風格，但結構和布局協調，自然和人文和諧，遠遠望去，褐色的堡和翠綠的山渾然一體，氣勢恢弘而又不乏俊秀之美。曾有不少著名畫家以堡為景創作出一幅幅傳世名作，但眼中的古堡遠非畫中可比。走進古堡大院，但見處處凌空蹈逸，步步古跡雜陳，厚重的文化氣息撲面而來，恍如來到中世紀的藝術殿堂。而最讓人震撼的是那尊建于1751年的巨型酒桶，通身由130根長8.5米的橡木樹干箍成，容積達221萬公升，酒桶之上的舞池更是浪漫出奇，堪稱天下無比。古堡原是一座皇宮，也是一處要塞，堡壘最厚的墻體達七米。不幸的是，如此堅固的城堡，在17世紀先后兩次被法國人攻陷和摧毀，加上時光的侵蝕，部分建筑已經坍塌損毀，但門塔、宮墻、護城壕等主體建筑，基本保持了原貌。現在的古堡，殘缺但不破敗，風光不在卻尊嚴不倒。于斷壁殘垣間透著王者的氣派，在寂寞荒涼中呈現巨大的美感，如同馬克·吐溫形容的:殘破而不失王者之氣，如同風雨中的李爾王。

偉岸的古堡和典雅的老城，一個踞于山，一個傍于水。立于堡，覽城無余，美景盡收;居于城，望堡仰止，氣勢追云。堡以城顯，城以堡彰，相依相擁，相守相望，更有一水偎依，平添幾分靈動。巧妙的呼應，獨具匠心的構思，將古堡的滄桑、老城的神韻、建筑的古趣融為一體，使海德堡成為德國浪漫主義文化的群雕，那種古樸自然、鐘靈毓秀的韻味，讓人迷醉其中而欲罷不能。說到這里，許多人也難釋心中的謎團。17世紀以來，歐洲歷經戰亂，尤其是二次世界大戰，德國幾乎所有城市都遭到盟軍的轟炸和攻擊，其中鎮江的友城，與海德堡相鄰的曼海姆完全被夷為平地。為何海德堡能一次次躲過浩劫而芳容依舊?一則傳說稱，當年希特勒和丘吉爾有一個秘密的“君子協定”，德國不轟炸牛津，英國也不得轟炸海德堡。傳說的另一個版本是，在盟軍的高層，有不少是海德堡大學的學生，他們不忍對自己的母校下手，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不過，我認為更為合理的解釋應該是海德堡人對歷史的那份尊重和虔誠。一個方圓不過百里的小城，列為文保的項目竟有4600多處，而且管理極為嚴格，即便是私宅，未經批準，主人也不得隨意改造和翻修。海德堡曾有排猶的污點，但對于文化的保護它無疑是一個典范。

六百歲大學的前世今生

海德堡因古老而著名，也以大學城而聞名。4萬名大學師生和員工及相關從業者，構成了小城居民的主要成分，也使一座城市和一所大學有了割不斷的歷史文化淵源。給小城帶來無比榮耀的海德堡大學，始建于1386年，是德國最古老也最值得炫耀的大學。和歐洲許多大學一樣，海德堡大學創建之初就沒有圍墻，所不同的是它不僅沒有圍墻而且沒有范圍。所有的教室和機構星散于全城，就連許多的旅游景點也多半與大學有關，一不留神，就會映入你的眼簾。以致于游人不經意走過的一處建筑，可能就是某教學樓;相機隨意拍下的，說不定就是有名的研究所;坐在窗下小歇的地方，也許就是正在上課的教室。在大學就是城市，城市就是大學的海德堡，空氣中都彌漫著濃濃的書卷氣。

在海德堡大學600多年的歷史中，一直受到新人文主義的影響，向來以自由、浪漫而著稱，大學的許多教授和學者都是浪漫主義的追隨者，在黑暗向光明的轉變中，他們以人文主義獨樹一幟，成為海德堡精神的象征。海德堡之所以成為德國浪漫主義的發源地和浪漫德國的縮影，想必也是緣于海德堡大學的浪漫基因，最能說明海德堡大學浪漫特質的，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學生監獄。由于學校享有治外法權，學生們偶犯輕罪，警方也無法干預。為了懲治“犯法”的學生，大學于1712年設立了學生“監獄”。入監的學生白天照常上課，晚上回來“坐牢”，并且可以自由探望和購買食物甚至酒類飲料，所以監獄很快成了學生們快樂的“派對”和藝術的“沙龍”，他們在這里作詩涂鴉，談天說地，大吃大喝，還把每間班房冠以“皇家飯店”“××別墅”“無憂宮”之類的稱謂，以至于不少學生故意犯事，爭取到這里“坐牢”。蹲小號能蹲得如此浪漫，也是聞所未聞。

作為自由開放、崇尚科學的著名學府，海德堡大學確實有著太多彪炳史冊的驕傲。從這里先后走出10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它的學生中也不乏天才級的人物，像音樂巨匠舒曼、浪漫主義詩人艾興多夫、第一輛自行車的發明者，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它在物理、醫學、化學等領域的成就也令人刮目，著名的能量守恒理論就是海德堡大學提出的，臨床醫學和心臟研究一直在世界享有盛譽。如今，海德堡大學已經624歲了，和它身后的古堡幾乎同齡，然而古堡已經老去，大學依然風華正茂。它由最初的4個科系，發展到現在的20個學院。許多新開設的學科為海德堡大學走向世界帶來了活力和動力，特別是最年輕的漢學科系，40多年來先后培養了數以百計的漢學博士和碩士，成為與東方文化交流的一座橋梁。

海德堡大學作為古城的名片，給了海德堡驕人的文化資質和底氣，來自世界各地的學子使古城變得年輕而更有活力，成為古城生生不息的文化血脈。眾多的思想家、科學和文化界的名人也常常會聚或就職于海德堡，像哲學大師黑格爾就曾在此執教，馬丁·路德在這里作過演講，歌德、馬克·吐溫等大文豪也多次造訪海德堡……這些載入世界思想和文學史的偉人給海德堡帶來了巨大的名人效應和資源集聚，其文化之都的影響力也與日俱增。從16世紀開始，海德堡先后成為歐洲政治、經濟、文化重鎮，人文主義精神圣地和德國學術文化和宗教改革中心。如今的海德堡雖然沒有了鼎盛時期的榮耀，但仍然是歐洲位居前沿的科技文化名城。海德堡大學因海德堡而生、而長，海德堡也因海德堡大學而譽、而盛，它們作為一個生命的共同體一起延續著一座城市的榮耀和文脈。

文化和旅游的完美結合

文化旅游是海德堡主要的支柱產業。和我們對文化旅游的商業理解不同，海德堡的文化旅游業更側重于文化的傳播、保護和品牌的創新。在他們看來，城市的個性才是吸引游客的魅力，讓游客喜歡遠比讓游客掏錢重要。也許正是這種重文淡商的味道，引得無數游人紛至沓來，使一個彈丸小城以每年500萬的游客量，傲居德國旅游大市前列。

“裸包裝”，這是我對海德堡文化旅游的一個不太準確的形容。一如人體藝術給人一種赤裸的美感，“裸包裝”沒有那么多的講究鋪排、那么多的刻意雕鑿，在無為中還文化于純真和質樸，讓游客能夠像享受真山真水一樣，欣賞到“真文化”。在海德堡，遍布全城的歷史遺跡和文化名勝大都是素面朝天，看不到人工的痕跡和商業性的修飾，甚至不設保護性的護欄，游客可以隨意地“親密接觸”。在老城的步行區，街面、小巷、民居，都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來的景象和古樸的元素，赤裸而瀟灑地仰躺在陽光下，充滿著歷史和文化的質感。就連街面上的商鋪、攤點，生意做得也是那么的自然和隨意，不侃不議，不卑不亢，沒有商業般的熱情，聽不到喧囂的叫賣，你盡可以自由地張望，輕松地閑逛。正是這種天然去雕飾的包裝，老城有了散文般的抒情，“豪普特街”有了長詩般的浪漫，布滿銅銹的雕塑有了生命般的律動……而當你在閱讀和品味它的時候也會自覺不自覺地進入一種淡定、空靈、超然的心境。800年來，無數文人墨客朝圣般地來到這里，想必就是為了在這自然流動的時空中尋找他們的靈感和夢境。這也給我們一個啟示:為了使傳統文化“返老還童”而刻意塑造的文化景觀，即便是惟妙惟肖也未必能夠活靈活現，甚至畫虎不成反類犬。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美，只有不加粉飾才值得我們凝望。

和靜態文化的“裸包裝”不同，海德堡的動態文化旅游卻是盛裝登場。遍布全市的各種文化場所和設施，常年不斷的各種節慶演出活動，為游客的文化參與提供了多樣性的選擇。除了市內各大劇院定期上演的話劇、芭蕾、歌劇，在古堡大院、集市廣場、各個教堂以及游客聚集的地方，每年還會根據季節不同舉辦具有不同民族特色的節慶和演出。其中最受游客歡迎的集慶活動是已延續200多年的“古堡晚照”焰火晚會，每年夏季在六、七、八三個月的第一個周六舉行，時值海德堡旅游旺季，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游客專程趕來，欣賞這夏夜的美景。而最有名的演出活動當是在古堡露天劇場例行上演的“大學子王子”浪漫音樂劇，據說劇情非常感人，許多游客未能看完已淚流滿面，以至于現場集淚成流。當然，這是夸張，不過“大學子王子”已經被拍成英文版電影卻是事實。這些高水平的文化活動已經成為海德堡文化旅游的品牌和經典，它與樸拙的靜態文化相得益彰，給海德堡帶來了無窮的人氣。

有一種美，是用來觀賞的，它可以吸引你的目光，留下的只是一時的愉悅;有一種美，是能夠品味的，它可以俘虜你的心靈，永遠定格在你的記憶。而海德堡是這樣一種美:它能讓你一見鐘情，并從此魂牽夢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