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甘棠”之護,到“柳樹”之思,再到“焦桐”之尊,上下幾千載,縱橫數萬里,我的思緒頓然超越了時空的界限而飛翔起來。
茫茫宇宙,朗朗乾坤,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除了河山大地、日月星辰之外,恐怕再也沒有比人與樹關系更為密切更具厚蘊的了。且不說老祖宗“有巢氏”的遠古“樹居”,也不說老祖先“燧人氏”的鉆火發明,單就一個“休”之象形漢字,就足以形象地表明“人靠大樹好乘涼”、“人靠樹木好生活”的質樸而深刻的道理。人與樹的零距離接觸,由來已久矣。樹的形象,令人尊崇;樹的精神,催人奮進!
曾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我就從黨的好干部、蘭考縣委書記焦裕祿那感人肺腑的事跡中,第一次認識了泡桐樹。其時,只覺得它作用真大,不僅能擋風沙、治鹽堿,還能成為發家致富的搖錢樹,真是除災造福的“神樹”。為此,焦裕祿抗風沙,斗癌魔,帶領技術員與人民群眾一道始終奮戰在植桐治沙的第一線。然而,待到泡桐成林、沙堿初治、人民始安之時,他卻一病不起,永遠倒在了蘭考的大地上。過上安穩日子的蘭考人民,將當年焦書記親手種植的蘭考第一棵泡桐尊稱為“焦桐”,并列為文物予以永久保護。
上了大學后,我有幸讀到了唐代詩人柳宗元的《種柳戲題》:“柳州柳刺史,種柳柳江邊。談笑為故事,推移成昔年。垂陰當覆地,聳干會參天。好作思人樹,慚無惠化傳。”此時,詩人已由京官貶謫荒蠻之地柳州任刺史,然而他“不以己悲”,笑泯恩怨,以一腔真誠為柳州人民興修水利、筑路架橋、植樹造林、辦學興教,百姓因此而深受其益。盡管如此,柳刺史卻仍然“慚無惠化傳”。謙虛歸謙虛,可老百姓恩德銘心,時刻不忘。就在柳宗元離任柳州之后,人們即在他當年栽種的“垂陰覆地、聳干參天”之柳樹旁豎起了高大的“遺愛碑”。
再后來,我又從《詩經》的《甘棠》篇中認識了“甘棠”(即棠梨)樹,進而認識了兩千多年前百姓萬般擁戴的周王大臣召伯。《甘棠》全詩三章,重章疊句,此選首章,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音拔)。”此詩說的是,召伯在輔助周王征發南方的淮夷時,曾勸農、聽訟于枝繁葉茂的甘棠樹下,著實為百姓辦了許多好事,人們感恩戴德,遂自發組織起來主動保護甘棠,不準任何人、畜對其有絲毫的破壞與損傷。這是一幅多么撼人心魄的召伯惠民、深受敬重之千古畫圖啊。諸如此類,委實皆是反映官、民關系,充滿審美教育意義而耐人回味無窮的絕妙好辭。如此美典,后人引用者多矣,如南朝劉孝綽《棲隱寺銘碑》:“召棠且思,羊碑猶泣”,唐劉長卿《餞前蘇州韋使君》:“幸容棲托分,猶戀舊棠陰”,白居易《別橋上竹》:“我去白慚遺愛少,不教君得似甘棠”,等等,可見其意義之深厚、魅力之久遠矣。
由“甘棠”之護,到“柳樹”之思,再到“焦桐”之尊,上下幾千載,縱橫數萬里,我的思緒頓然超越了時空的界限而飛翔起來。召伯、柳宗元、焦裕祿,他們所處之時代、官職、功績雖然有異,然而他們卻有共同點,即:以人為本,一心為民。辦實事,辦好事,多辦事。正因為如此,人們才能因召伯為民聽訟于“甘棠”而發出“勿剪勿伐”的告誡,才能因柳宗元“好作思人樹”而豎立“遺愛碑”,才能因焦裕祿獻身引種“泡桐”事業而尊稱“泡桐”為“焦桐”。樹因人茂,人因樹傳;三樹共美,三人并妍。它們豈止是普通的三種樹啊,分明是三座永銘人們心中的不朽豐碑。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從上述人們護“甘棠”、思“柳樹”、尊“焦桐”的質樸而深厚的官民魚水深情之關系中,我們不正可咀嚼出點當下的重要意義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