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歲的韓國導演樸贊郁,今年以敘述神父因參與人體實驗意外變成吸血鬼的電影《蝙蝠:血色情欲》獲得戛納影展評審團大獎。5年前他也以亂倫、暴力為題材的《原罪犯》獲得同樣獎項。
這位電影風格強烈的導演,在國際間獲獎無數,他說他要反映的是人類因暴力而產生的恐懼與痛苦。雖然主題多半是暴力、復仇,但他對暴力的詮釋又不是感官式的血腥暴力,而是借著暴力這個表面行為,以黑色幽默的手法,更向深處探討人性的欲望與掙扎、恐懼與軟弱。
沒當神父當導演
因為他的電影風格太強烈,內容又暴力,因此許多人見到樸贊郁時,都會因為他那溫和的神態而有些意外。好像一個拍“暴力電影”的導演就該虎背熊腰、眼露兇光、說話像打雷。他溫和地說到:“我高中時,教會的神父跟我父親說‘不如把這孩子送去讀神學院,培養他做神父吧!’……。我不知他為什么覺得我適合做神父,但他說我會是一個好神父。”
“神父那樣說的時候,只有短暫的一瞬間我想過,如果我真的成為神父會是什么樣子。”樸贊郁1963年生于韓國的一個天主教家庭。那一瞬間的想象,多年后出現在他今年得獎的新作《蝙蝠》里,一位神父(宋康昊飾)因為自愿做人體試驗而意外變成吸血鬼。他愛上朋友的妻子(金玉彬飾),此后不斷在愛欲、殺人、自我認同之間掙扎。
片中沒有暗夜蝙蝠也沒有吸血鬼的尖牙,樸贊郁在嚴肅的主題里摻入他一貫的幽默,被《時代雜志》稱為是他至今最飽滿、瘋狂、也最成熟的作品。說到幽默,他很認真地說:“很多人認為是因為我的電影太黑暗,所以才加入幽默的元素,但事實上正好相反,幽默是讓黑暗電影看起來更黑暗的元素。”
“在我的電影里,好笑的瞬間通常都在主角非常痛苦、悲傷的時候出現。”像是《蝙蝠》男主角向女主角告白自己是吸血鬼的那場戲,女主角因為太害怕因此奪門而出,男主角繼續躺在地上吸血,樸贊郁說,“很多人都在這里笑了,但這卻是男主角很悲傷的時刻,對女主角來說也是很恐怖的一刻。不管是可怕、悲傷或憤怒的情感表現時,幽默都是不可或缺的。”
樸贊郁讀西江大學哲學系時,原本立志做藝術評論家。大二時看了希區考克的《迷魂記》,決定做電影導演。
沒有電影拍的那些年,他靠寫影評為生,“為了混口飯吃。很多人先當影評人進而當導演,但當完導演去當影評人的,全世界大概只有我吧!哈哈!”37歲他拍了《JSA共同警戒區》結果獲得壓倒性的成功。
復仇者的牢籠
樸贊郁的電影表面是暴力,底下則不斷挖掘韓國社會問題。他認為韓國最嚴重的問題是:南北分裂、階級沖突,以及日益嚴重的貧富差距。《JSA共同警戒區》處理的是南北分裂下人民的情感;《復仇》的故事是被剝削階級對于剝削者的復仇,后來雙方又角色互換:急著湊錢幫姊姊換腎的聾啞青年因錢被騙走又遭解雇,便綁架了老板的小孩,小孩卻不慎自己溺水死亡,老板因此對青年展開殘酷報復。
樸贊郁所展現的復仇者世界是:復仇者、拘禁他人(也是為了復仇)者,到后來都是站在一個自己所構筑的更大的牢籠中。而在這過程中,觀眾一邊覺得恐怖,一邊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又有一種罪惡感。
此外,在幾位亞洲導演合作的《三更Ⅱ》中,樸贊郁短片(Cut),描述時運不濟的臨時演員綁架導演的鋼琴家妻予,威脅將鋼琴家的手指一根根切下,而這個優雅、有修養、一看便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導演為了救妻子,一步步暴露出自己的邪惡內在。
罪惡感其親有自
不過他的電影時常出現的“罪惡感”,除了因他是“不完整的天主教徒”,也與他學生時代的經歷有關。
韓國上世紀90年代以前因獨裁統治,國內政治很不穩定,大學生往往采取激烈的行動(譬如跳樓)迫使政治改革。樸贊郁讀大學的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期,學生運動正值高潮,真正的暴力并不是在街頭人們看得到的地方,而是警方的監牢等暗處,常有學生在獄中被打死。樸贊郁卻沒有參與,因為對那種暴力感到恐懼。
“我看到許多人被捕、被毆打或拖去監獄,雖然我算是參與過示威場面,但沒有獻身于這個運動,我只是一個旁觀者,當那么多人為了國家流血流汗甚至死亡,我卻沒做什么,”他看起來很平靜,“這種罪惡感一直沒有消失,似乎也會跟著我直到死去。因此這樣的罪惡感成為我電影中最重要的素材,往后也將如此。”
對暴力美學沒興趣
樸贊郁幾次提過,他對吳宇森將暴力舞蹈化、風格化的“暴力美學”沒興趣。“我著重的是恐懼和痛苦,也就是暴力之前的恐懼和之后的痛苦,這對施暴者與受害者來說都是如此。”
拍完復仇三部曲,他對暴力有些厭倦,2006年,他想為當時12歲的女兒拍一部她也能看的電影(他的電影大都是限制級),于是有了風格完全不同的《賽博格之戀》,是精神病院里的愛情故事。樸贊郁創造了一個電影的新境界,他不是旁觀精神病患,而是實際站在精神病患的角度看世界,因此那個世界奇異詭麗,充滿美好的幻想與真實的憂愁。
可惜女兒不喜歡,他苦笑,“畢竟還是青春期的孩子,她比較喜歡《暮光之城》或《加勒比海盜》這類的電影。”他的《原罪犯》因為有亂倫題材,他也不讓女兒看。“等她上了高中就會讓她看了。”后記
樸贊郁拍電影時常有暴力、恐怖畫面,他卻是有名的膽小。某次他說:“我從前很窮,只有一臺老電視和VHS放映機,那時看了大量重復拷貝的恐怖電影。因為畫質很糟,我以為自己是恐怖片的愛好者。后來有錢換了DVD和大電視,結果我再也不敢看恐怖電影了。”
他的電影選角方式也很有趣,有時是因為一只手,譬如《蝙蝠》女主角金玉彬,他看到她的手,“有一種可怕的表情,與她美麗的臉龐是很大的對比。”他說演員最鶯要是要聰明,“并不是要高學歷或讀很多書,面是能聽懂導演的話。電影里任何設定我都可以預測,只有演員不是,這是讓我感覺緊張、讓我感覺活著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