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人生

葉 梓

密約

楊旭是一名籃球運動員，這兩年正處于人生巔峰時期，然而，在最近一次訓練中，他的右手粉碎性骨折。經過認真診斷，醫生告訴他，要想保全右手，傷好后，就要立即去辦理退役手續!他聞聽，如同五雷轟頂。

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幾個月后，楊旭從醫院里出來，由于心情不好，經常上酒吧借酒消愁，女友趙曉晴久勸不聽，不得已兩人分了手。這下，他徹底絕望了。

這天深夜，楊旭從酒吧里出來，竟鬼使神差般來到了籃球場，當他再次拿起籃球，卻沒有了往日的感覺，手指遲鈍，連轉個身子都顯得很困難。楊旭嘆了一口氣，把籃球一扔，一屁股坐在空蕩蕩的看臺上，雙手抱著頭，心如死灰……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個籃球骨碌碌滾了過來，楊旭一驚，朝四下里一看，燈熄了，什么都看不到。

這時，從黑暗里走出一個人影來。只見那人戴著墨鏡，腔調有點陰陽怪氣的：“是不是事業不順，愛情有臉，走進人生的死胡同啊?”

楊旭抬起頭說：“不，我只有20歲，我不想死。”

那人詭秘一笑：“誰說讓你去，死?不需要你去死，只需要讓你的人生快進。”

楊旭苦笑道：“人生快進?怎么個快進法?”

“你說說看，對于籃球運動員來說，什么最重要?”

“投得準?不，是速度!”

“對，速度!”墨鏡男神秘地說，“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簽訂一個契約，我保證你會成為最出色的籃球運動員!”說著，他伏在楊旭的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然后，用腳勾起籃球，即興表演了一番，看得楊旭眼花繚亂，如癡如呆。

墨鏡男突然停了下來，給楊旭遞過來一份契約，楊旭連想都沒想，就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第二天，楊旭來到籃球場，主動要求參加訓練。隊長把他打量了一下，突然，出其不意地將球砸了過來。楊旭一個彈跳接過籃球，回手又給隊長拋了回去。可籃球旋轉得很厲害，球速太快，隊長竟一時沒有接住。楊旭突然覺得不對勁，他的手感明顯跟以前不一樣。他拿起旁邊筐里的備用籃球拍了兩下，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一股狂喜涌上心頭。

楊旭開始加入訓練，斷球、搶球、彈跳，他越來越覺得奇怪，自己的身體里好像注入了什么東西，速度比以前快了幾乎一倍。而別人的動作，在他眼里似乎在放慢鏡頭一般，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搶過球來。更不可思議的是，就在對方籃球進筐前的一剎那，他也有足夠的時間把球頂出來。

起初，大家分成兩隊對打。后來，就變成了大家合力圍攻楊旭一個人。只見他動作凌厲，快如閃電，簡直像一頭撲向獵物的豹子，竟然能從十來個人的包圍中帶著球沖出去，一個高速彈跳，籃球進筐了!

教練喊了聲“停”，將楊旭叫到一邊，擔心地問：“你小子沒嗑藥吧?”楊旭心里十分興奮，嘴里卻不屑一顧地說：“嗑藥?呵呵，我還沒有那么墮落。”教練當胸捶了他一拳，豎起大拇指：“小子，好樣的!”

從此，楊旭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更加自信、成熟了，沒多久，就眾望所歸，當了籃球隊隊長。在他的帶領下，球隊所向披靡，看臺上，所有的觀眾都在為楊旭加油歡呼，他的表現實在太出色了，簡直就是個籃球天才。楊旭成名了!

愛情

楊旭享受著成功的巨大喜悅。可每當從球場上下來，他的心情并不輕松，因為他仍忘不掉趙曉晴。這天晚上，楊旭來到趙曉晴住的小區，給她打了個電話，然后站在拐角處等。

過了好久，趙曉晴才從家里走了出來。楊旭走上前，認真地對趙曉晴說：“曉晴，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趙曉晴緊緊咬著嘴唇，看著他問：“你還愛我嗎?現在，你可是大明星啊!”

兩人正說著，突然一輛轎車如離弦之箭從斜刺里沖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楊旭快如閃電，硬是將趙曉晴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只聽“砰”的一聲，轎車撞到了燈柱上，趙曉晴驚魂未定，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楊旭緊緊地抱住了她……

很快，楊旭和趙曉晴就結婚了。沒過多久，楊旭發現了趙曉晴的一個小秘密：每隔一段時間，趙曉晴就會往一只細瓷花瓶里放點東西。楊旭問她，里面放的是什么?趙曉晴卻神神秘秘地說，放的是“秘密”。至于秘密是什么，她怎么都不肯說。

趙曉晴有時也會問楊旭：“為什么你會比別人快?”

楊旭笑著說：“因為，我的人生比別人快一倍。”

趙曉晴搗了他一拳，說：“你胡說什么?還能有快一倍的人生?”

楊旭笑而不答，快一倍又有什么關系?他喜歡這樣的成功事業，這樣的美滿家庭，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回歸

日子過得飛快。這天，楊旭從籃球場回到家，感覺有點不對勁兒。只見趙曉晴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懷里抱著那只細瓷花瓶，一動不動。楊旭慌忙走到她身邊，問她怎么了，趙曉晴抬起頭，將瓶子遞給楊旭，問道：“你知道這瓶子里裝的是什么嗎?”

楊旭搖搖頭。趙曉晴悲傷地說：“這是我的愿望瓶，里面儲存著我對以后人生的全部計劃。你不想看看嗎?”說著，眼淚慢慢流了下來。楊旭嚇壞了，他拔出瓶塞，倒出一個個疊得整整齊齊的小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寫著：

27歲：和親愛的旭生個孩子。不管男孩還是女孩，都好好寶貝他(她)，30歲：帶孩子去海邊旅行。和老公、孩子一起堆沙雕，在沙里埋愿望瓶；70歲：一起照顧孫子……

楊旭將紙條依次看完，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他猛地將妻子擁在懷里，趙曉晴卻一把將他推開，將一張紙遞到了他眼前。楊旭一看，頓時驚呆了，那是他和墨鏡男的契約。

“這是我在你的舊球褲中發現的，”趙曉晴一字一頓地說，“沒想到，你的快進人生是真的!你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你真傻啊，如果你的壽命是80歲，那么你將在40歲時死去，對不對?”

楊旭呆住了，半天沒說話。是的，這是他和魔鬼簽的協議，他之所以出手快如閃電，是因為他的人生在快進。他的一半人生，已經賣給了魔鬼。可他認為這是值得的。趙曉晴用力捶打著楊旭的胸口，泣不成聲：“不，我不許你這樣做!即使你沒錢，沒有地位，即使你是一個卑微平庸的男人，那又有什么關系?我愛你，楊旭!”

楊旭緊緊擁著妻子，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淚。他原以為妻子不會愛上平庸的自己，不會喜歡平淡的生活。想不到，他錯了。

從那以后，每天晚上，趙曉晴都陪著楊旭一起去籃球場，想找見那個墨鏡男。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他們始終沒有看見那個怪異的身影。可趙曉晴堅定不移地對楊旭說：“我們要一直找下去，直到他出現為止。我決不能讓你拿生命去換取任何東西。”

終于。一個月后，墨鏡男出現了。他看著楊旭，問他：“你真的要終止契約?”楊旭緊緊攥著妻子的手，鄭重地點點頭。墨鏡男臉上掠過一絲冷笑：“你好好想一想!沒有契約，你將重新變得一無所有，沒有錢，沒有房子，沒有車子，沒有崇拜的目光……”

“不，他還有我!”趙曉晴直視著墨鏡男。楊旭把妻子的手握得更緊了，堅決地說：“我們已經決定了!”

墨鏡男無可奈何地一笑，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要知道，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這份契約呢。”

那夜之后，楊旭果然又變得一無所有。他不過是個右手骨折、斷送了籃球生涯的平凡男人。沒有錢，沒有別墅，沒有車子。沒過多久，他便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幾年后，有人在一個海濱小鎮看到這樣一對普通夫婦：丈夫穿著工裝，拿著錘子，妻子則素面朝天，端著茶水，兩人一起修理小木屋，旁邊還有個小女孩在捉蝴蝶。那個丈夫，像極了以前的籃球明星楊旭……

(題圖、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