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你的善良留下

顧文顯

誠志有限股份責任公司的會議室里,正在進行著一場嚴格的考試,經過筆試、口答、現場發揮和微機演練等一系列較量,有位名叫依虹的女子鶴立雞群,成績明顯高出其他應試者。然而,人事部經理卻有些為難了:雖然公司明文規定,本次招收文員只看水平,不管其他,但是,眾所周知的原因,哪個公司老總不喜歡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子年輕漂亮啊?而眼前這位信心十足的勝出者,模樣何止是欠佳,簡直可以說是接近丑陋!總裁規定的用人標準不會是作秀吧,把這樣一個丑女子招到他跟前,她這經理還想不想干了!

“這位女士,”依虹見局面尷尬,忍不住開了口,“我知道您為什么舉棋不定,因為我長得丑。唉,我不怪您,我已經遇上過十幾次這樣虛假的招聘,習慣了。好,這是本人最后一次對人說‘告辭,從此,依虹絕不仰人鼻息,現在就跟招聘說聲永別了!”

說完,依虹轉身就走。

“慢!”人隨聲到,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走進會議室。室內所有的工作人員一律起立,向說話的人行注目禮。依虹知道,這位肯定是公司地位顯赫的人物。

那男子和藹地詢問了依虹的情況,有些不滿地對人事部經理說:“公司決策你聽不懂嗎?如此出色的人才,你還在猶豫什么?這位小姐,能說說為什么要到敝公司應聘嗎?”

“我形象差,找工作難,看到貴公司的招聘啟事,就抱著一線希望來了,希望不大,就一線?！?/p>

“有一線足矣。好,現在我正式通知你,依小姐,你被錄取了!”

這個叫依虹的丑女孩感動得淚如雨下,連聲“謝謝”都說不利索了。

依虹滿懷信心地上任。到任頭一天,營銷經理突然接到老總助理傳達的命令,說明天中午有位客戶來洽談一筆大生意,總裁決定委派依虹全權代表公司出面,與對方洽談,經理只是協助她出席!這結果大出所有人的意料,收留丑女,可以理解為老總一時慈悲,這么大個公司絕不差一人吃飯;但讓她全權代表公司,可有個人人皆知的形象問題呀!再說,她依虹懂業務嗎?總裁腦袋是不是出了問題?

雙方見面,對方代表與依虹握手的時候,就有些緊張,洽談會上,雙方堅持各自利益,場面差不多接近劍拔弩張,營銷經理暗捏了一把汗,碰上這么難啃的骨頭,若真是讓她單打獨斗,場面恐怕控制不住,對方太老練太狡猾了!再看依虹,居然把對方的市場、天時地利掌握得嫻熟在心,說起來如數家珍,最后,對方心服口服,很痛快地簽了合同!

儀式結束,營銷經理詫異地問:“小依,想不到你掌握了這么多信息。”

依虹眉梢一挑:“這事敢兒戲嗎?我昨晚在電腦前直趴到今早七點半,就吃了點小食品!”

一夜之間,能掌握這么繁雜的情況,依虹果然是個奇才。老總他是如何慧眼識珠的呢?營銷經理嘖嘖稱贊。此時,依虹接到總裁助理的電話,讓她馬上到名門飯店韶華廳,說總裁要請她吃飯。依虹只知道總裁叫高誠志,又知道這次招聘不考慮對象形象問題是他親自提出,可這格外的恩寵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張龐大的餐桌對面只坐了高總裁一個,見了依虹,他站起來親切地與她握手,祝賀她首戰大捷。依虹惶恐不安地問:“做成這點事,明明是我的責任嘛,高總這樣破格接待,讓我如坐針氈呢?！?/p>

“諸葛亮初出茅廬,首戰大敗曹兵,那只是個故事,而你并無經驗,今天一出場就做得這么出色,能告訴我其中的原因嗎?”

依虹想了想,說:她得到這份工作時,就差點暈了;上班伊始,就接受這樣的重擔,能不緊張嗎?但她清楚,今生這機會只此一回,不牢牢抓緊,那只能怪自己!所以,她拼上了。

“拼上了,先決條件還得是實力啊?！备呖倱u搖頭,又點點頭,“像我這體格,就是把全世界的教練全請來培養我,也跑不過劉翔對不對?”

依虹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怕高總見笑,雙方見面第一眼,對方就受了點刺激,他可能理解為我是高總的親戚,現在的私營企業您不會不知道,我這形象,怎么可能被委以重任?所以,我略施小計,便給對方的思維造成反差,這就爭取到了主動?！?/p>

“小依啊,今后不許稱高總,更不許提形象。你不漂亮,但絕不難看?！ㄈ缑仔?也學牡丹開,咱比誰差了?你難道沒發現,我們曾經見過面?”

依虹認真看了看高總,搖了搖頭。

“咱倆是吉林大學的校友。你讀大一那年,我是大四,你應當稱我師哥才是,叫什么高總!”

原來如此。依虹因為形象差,自卑心理很重,在校期間從未想過能處上男朋友,所以,平時走路低頭看腳尖,她對這位長像帥氣的師哥確實沒印象。

“你的散文《雪的思緒》參加學校的征文,獲得唯一一名特等獎,從那時起,我就成了你的粉絲了,不過那時候還沒粉絲這個時髦名詞兒。”高總開心地笑了,“小師妹,喝杯重逢酒?”

“高……師哥,感謝您的關照,可我還是稱高總方便些。我不想留下個仰仗校友吃飯的印象,盡管我知道您已經照顧過我啦?！?/p>

“好,我就欣賞有骨氣的女孩子!”高總說,“可公司今后卻要仰仗你的才華,方能得到更大的振興。你以后就作為我的助手,幫我料理公司業務如何?”

“我能勝任嗎?”

“俗話說有眼不識金鑲玉,放著人才不會用,何況我幸遇良材。打虎親兄弟,咱是師兄妹,你幫我不會有二心?！?/p>

高誠志總裁任用一位丑女當助手的消息,一夜間傳得人盡皆知,同行們笑不可止,都道姓高的得了病,就算要用助手,那身邊人也得瞅著養眼啊,他這不會是故意標榜自己是個坐懷不亂的主兒,借機炒作吧?

流言傳到高誠志耳朵里,高總哈哈大笑:“我當然有病,病得不輕。他們義務為我做廣告呢,這可不是我求哪個的?！?/p>

上任不到半月,山區派駐人員打來電話,匯報那邊簽定的山貨已到收購期,請派人攜帶現金兌付。高總問依虹:“人手奇缺,也就30萬元現金的活兒,你能不能去救這個場?”依虹從容回答:“我是總裁助理,這點事責無旁貸,總裁吩咐就可以了。”

“你自己挑選兩名隨員,一個女孩子獨闖山區,更何況這么多現金?！?/p>

“不用。”依虹笑了笑,“這點事還用興師動眾的,反顯得咱們公司沒氣派?！币篮绱虬绯墒盎娜四?用舊編織袋裝上那30萬元現金,獨自去了山區!

主管營銷的副總沉不住氣了:“總裁這是拿30萬元開玩笑,如果她拐騙公款玩失蹤呢?您可是沒閑著告誡大家提高警惕啊。”

高總微笑著說,對別人要警惕,對依虹可以放心。當初我讓她挑兩個隨員保護現金,她說不用?！八菈焊鶅壕蜎]裝攜款私逃的程序。各位可以試想,換成別人,他可能毫不顧忌提出不帶隨員嗎?她心里沒有這動機,所以不擔心懷疑,這在心理學上稱心理反射。”

盡管高總說得豁達,大家還是不相信,有人甚至盼望依虹出點事。然而,大家都錯了,依虹圓滿地完成任務,公款毫發無損!

高總又一次為依虹接風,他為公事單獨請員工喝酒,一共兩次,都是請的依虹。同事們妒嫉得眼睛發綠,依虹卻淡淡地對高總說,下不為例,我靠才智與忠誠吃飯,不接受師兄的特殊呵護。

“我得感謝你呀,依虹。”高總感慨萬千,“你兩次行動,給我撈足了面子。你沒發現,由于你的出現,使我的知名度一下子提高了嗎?”

“發現了?！币篮缯f,“用一個丑女做助理,本身就是新聞。但主要原因,還是你的基礎好。假如我去輔助另一個人,他可能因此破產,你說誰是決定的因素?”

“怎么又提什么丑女子?反正我要感謝你?！备呖傉f,“賞罰分明是一個公司老總的起碼素質。請你不要拂了我一片心意?！彼统鲆槐痉慨a證,連鑰匙送給依虹。依虹一看,那房子至少值30萬元,連名字都是她依虹的!

依虹輕輕將房產證推還給高總,說她太喜歡財物了,但是,無功受祿,寢食不安,這獎勵太重,她希望靠自己的勞動賺取,如果高總想讓她在公司繼續做下去,那就不要做違背她意愿的事。

高總翹起大拇指:“好一個依虹,你當年風采依舊!”

當年風采?依虹莫名其妙,我這個掉人堆里找不到的普通女孩,從來就沒有風采過,談什么依舊!當然,依虹非常感謝高總的知遇之恩,她工作得更加努力,在她分管的事上,高總從未操過心。

有一天,人事部經理與依虹談心,問她為什么不談朋友。依虹說,暫時沒精力,以后自然會考慮。她還笑了笑,戲說道:“大丈夫只患無名,何患無妻!”

經理極認真地告訴她,高總對她很欣賞,有那個意思。依虹只是笑了笑,就把話題岔開了。

事情過去一個星期,高總突然打電話給依虹:“今天晚上請你吃飯。不,還有許多公司高管,這不算是破你的例吧?”

依虹猶豫了一下,說:“高總啊,怎么總是吃飯吃飯?那好吧。”

宴席搞得相當豐盛,公司高層領導一個不缺。高總舉杯:“這些年,咱們盡跟著外國的節日起哄,都快成洋奴才了。今天,咱過一回中國人自己的節日,大家想想,今天是舊歷啥日子?”

大家這才記起,七月初七,電視上還宣傳過,中國的情人節嘛。

大家為節日干了一杯酒。高總拍拍手,服務員立即送來一束紅玫瑰。高總雙手捧到依虹面前:“小師妹,今天當著這么多證人,我要鄭重向你求婚。如果你不答應,可以先做女朋友。”

這真讓滿座皆驚!高總獨身不假,可他這樣的身價,怎么可能愛上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孩子?

再看依虹,臉騰地紅了:“高總,您不尊重我!我渴望有人愛,可是,您我的感情不平等。說心里話,我仰慕您,您的事業、您的人品都在我仰慕之列,可愛情這東西,講究對等。比如我建議您與比爾·蓋茨結成生意伙伴,您會同意嗎?”依虹越說越激動,“這份工作本來就是分外之喜,高總就是想用這種方式,把我辭退嗎?”

宴席上的空氣登時緊張了起來,誰也沒想到高總會突然提出向依虹求愛,可更沒想到,依虹會這么堅決地拒絕,依虹是不是有生理缺陷啊?

高總雙手抬起,下壓,示意大家坐穩。然后,他問依虹,你當年讀書時,是不是丟過一次錢?

“有這么回事?！币篮缯f,當時因家境困難,寒暑假留在長春打工,自己賺一點,不足部分,再由家里補上。開學時要交學費,依虹剛剛取回600元錢,不小心遺忘在了走廊的窗臺上。依虹求人釘了只木箱放在通往食堂的小路邊,當天晚上,丟失的錢又回到了木箱中,“其實不應當算丟失,它又原數返回了嘛?！?/p>

“那天,你哭得很厲害,校領導都驚動了。宿舍管理員建議報警,因為,當天上午出現在女寢樓的沒有多少人?？墒?你堅持不報警,卻釘了只木箱。這方法太原始了,你有把握撿錢的人一定會把錢送回來嗎?”

依虹搖搖頭:“沒有把握。可不送回來,我也不報警。誰沒有過一念之差?我都讀中學了,夜里還去偷鄰居的蘋果。為600元錢毀掉一個人的前程,這結局我不能接受?！?/p>

高總痛心疾首:“小師妹,我本想讓這事爛在肚子里,可是你定要逼我說出來。那個拾金照昧的人,就是我呀!”

依虹愣了片刻,雙目微閉,許久,有眼淚慢慢滑到了腮上,她哽咽著說:“師哥,謝謝你。你身為總裁,能坦誠面對過去,這太難得了,說明我當初沒有估計錯,校園里不白培養人!”

高總讓大家吃菜:“吐出來,真痛快啊。當年,你一哭,知道我有多恐懼嗎?我是學生會主席,如果一排查,我的前程一下子就完了……小虹,我愛你!”

依虹淡淡地說:“過去的就過去了,畢竟才那么點錢。談婚姻,就有些懸了。我暫時沒考慮感情的事。尤其跟你這樣身份的人談朋友,我怕輸?！?/p>

高總再次捧起那束玫瑰:“女孩子都愛花,就當它是別的什么花好嗎?你知道嗎?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關注你,我發誓非你不娶,那‘任人唯才的規矩就是特為你定的。就算你一生不接受我,我還是感謝你。你知道嗎,小虹,事業有了開頭,我就改了名字,然后默默地關注你,等你。”

高總說,世上可愛的女人有兩種,俗氣的,因為美麗而可愛;高雅的,因為可愛而美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能給依虹正確打分的男人,假如依虹嫁了別人,這太不公平!為了等依虹,這些年,有數不清的女孩在追逐他,都被他避開了。站在局外,高總越來越清楚地看到,這世上,離開金錢的愛情很少:“我沒權譴責別人喜愛漂亮的女孩,可我有自己的審美標準,我有權利追求你,并保證終生不渝。小虹,我這些年一直潔身自好,這得感謝你,是你幫助我避免了墮落,有好幾位與我并駕齊驅的朋友,都先后陷進去了。”

一抹嬌羞襲上了依虹的雙頰:“原來是這樣啊,那讓我考慮考慮……”在場的人都發現,這女孩細端詳,還真有迷人的地方!

高總深情地捧過那束鮮花,當場把一支歌改了詞兒,獻給依虹:“請把我的歌,帶回你的家,請把你的善良留下……” ■

(責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