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喜歡騙子

瓜 田

在電腦鍵盤上敲出上面這樣一個題目,自己先就嚇了一跳。對小偷和騙子,哪有不切齒痛恨的?你怎么反倒喜歡上了?即便是道德淪喪,速度也太快了一點吧,連個過渡段兒都沒有。

告訴你,原來,我也是恨的,因為也被偷過,也被騙過,很有點與這些壞蛋不共戴天的意思。但對盜和騙,我的態度還有區別。對小偷,我主要是討厭。這些年輕人身體健康,還不光是健康,可以說是身手矯健,反應敏捷。他們應該有較強的謀生能力,不去找個正當職業,偏偏跟勞苦大眾過不去,偷人家來之不易的幾個小錢。對騙子,我痛恨的程度比小偷要大,但同時,對他們的佩服之情也遠遠高于小偷。騙子的勾當,應當劃入復雜的腦力勞動,其技術含量甚高。

那么,我怎么又開始喜歡上騙子了呢?這就怪我最近在報紙上讀到的一條消息。這消息說,今年的3月26日,三名男子走進重慶某區的局長辦公室,厲聲道:“有人舉報你受賄,請你配合調查,馬上跟我們走一趟!”局長恭恭敬敬地讓座、敬煙,然后乖乖地在眾目睽睽之下上了“紀委”的公務車,到一家賓館里交代問題。估計問題不少,談了好幾個小時,又把自己的銀行卡號和密碼全盤托出。只是在卡上的一部分錢被騙子劃走的情況下,該局長才有了懷疑,報了案。這“假紀委騙走真局長”的故事,比果戈理的《欽差大臣》要好玩多了。我不知道能有多少讀者能像我一樣,從讀了這個故事開始,對騙子心生敬意,或者簡直就是喜歡上這些可愛的騙子了。

這幾個騙子太不容易了。這是幾個無業游民,他們沒有高學歷,沒有一技之長,對“中戲”或者“北影”的表演系,更是聽也沒聽說過。他們只不過看了幾場反腐敗的電影,就策劃了這樣一個成功的騙局,這不是“太有才”了么!把堂堂一個局長騙出來,又煞有介事地審問了幾個鐘頭,硬是沒有露餡,還不光是說明騙子的表演功夫了得,也說明他們的策劃準備工作做得相當充分。騙子找誰下手行騙,是經過審慎選擇的。在一個特定的地區,哪個最貪腐,群眾都心知肚明。但究竟有哪些最典型的劣跡,那就要深入地細摸了。從幕后跑到前臺的,沒有點膽子,還真干不了。

但這三個騙子可能要為他們最后那個最愚蠢的做法后悔一輩子:他們急不可耐地要把局長的錢取走。按理說,取錢是這場騙局的唯一目的,沒有什么不妥當的。只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表現得那樣急切。

這幾個騙子失了手,但雖敗猶榮;這個局長識破了騙局,挽回了一點損失,但雖勝猶恥。局長“恥”從何來?是因為他愚蠢嗎?是,但主要不是因為他的愚蠢,而是他的貪腐。俗話說得好:“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騙子是詐騙罪,但比起局長來,也實在是一個小巫。局長報了案,對協助偵破一起詐騙案也算做了貢獻,但自身的損失怕是再也無法挽回了。剛才我是替騙子著想,現在替局長著想。你被騙了,如果不報案,吃個啞巴虧,雖說丟了幾十萬塊錢,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沒有真紀委找你的麻煩,不愁把損失撈回來,還能創造新的貪腐成果。這下子倒好,你可能把這點損失追回來了,但也把自己的底給露了,繼續貪腐的資格怕是從此也被剝奪了。

我感謝這幾個騙子,感謝他們敢虎口拔牙,把一個堂堂的局長玩弄于股掌之上,雖說有點不大嚴肅,不大尊重領導,但很能娛樂大眾,為大眾出一口惡氣。

我感謝這幾個騙子,在真紀委人太少、活太多,無暇顧及一些貪官作惡的情況下,從側面策應紀委、協助紀委,發現一些紀委因為太忙而沒有掌握的案情。雖說動機不大純正,個人主義嚴重,但客觀上對反腐倡廉起了推動作用,功不可沒。

我不知道這幾個騙子被抓起來沒有。如果正在法辦,我傾向于在法律條文框架內,從輕處理;如果在罰沒的贓款中拿出一點給他們作為獎勵,就更好。誰讓人家是最先“辦案”的呢?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后到、論功行賞吧?我建議從輕處理,是有道理的。我不希望打擊太重,因為手重了,其他騙子以后就不敢下手了。而我是多么希望有更多的騙子出來對付貪官,給忙得焦頭爛額的真紀委幫幫忙、減減負、分分憂啊!這些騙子個人素質未免低了一點,但鑒于反腐任務過于繁重,也顧不得這些了,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吧!仔細想想,紀委雖說太不容易,但也夠幸運的,有多少人在為你們工作啊:騙子幫你們騙出貪官,小偷幫你們偷出貪官,地震幫你們震出貪官,豆腐渣樓房倒塌幫你們塌出貪官,礦難幫你們砸出貪官,大火幫你們燒出貪官,妓女幫你們牽出貪官,二奶幫你們咬出貪官……真紀委啊,你們再不努力把貪腐剎住,真是無顏面對天下百姓了。我現在又很替貓們擔心:如果主人養的貓都成了寵物,而黃鼠狼抓耗子又十分得力,家家戶戶就會都去養黃鼠狼,哪怕損失點小雞也在所不惜。那時候,貓還有戲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