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只猴子相關的若干人生片斷

劉 林

一只猴子悄悄地闖進龍州飯店的會議中心,正呲牙咧嘴、手舞足蹈地模仿著市長的舉止。

片段一:

毛小清給主席臺上的領導續過水,一轉身,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猛地撞到她身上。一聲驚叫,咣當一聲,手中的水壺掉在地上。

會場一下子定格了,與會人員也一下子僵住了。

市長講話被迫中斷,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毛小清和這只來歷不明的猴子身上。

毛小清快哭了,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與害怕,她感到自己也快變成一只呲牙咧嘴的猴子了。

事后,毛小清受到嚴厲批評,并寫了深刻檢查——面對一只猴子,她處理突發事件不夠沉著冷靜,導致龍州市一次重要會議中斷達二十分鐘之久,讓市長的美好形象嚴重受損。

事隔不久,毛小清調離會務部,下放到清洗部當一名清洗工,在市機關當公務員的男朋友也莫名地跟她分手。毛小清人生的失意是從看見這只猴子開始的。

片段二:

保安謝大剛聽見那聲尖叫,一口氣沖向會場,他看見過道上那只猴子。猴子旁若無人,連市長也不放在眼里。

謝大剛一眼斷定這是只經過馴養見過世面的猴子。他急中生智,從口袋里掏出兩塊巧克力,巧克力本是為晚上約的漂亮女孩準備的,沒想到臨時派上了用場。謝大剛一邊上下拋著巧克力,一邊向猴子靠近。

乘猴子去搶巧克力時,謝大剛猛地向前一撲,雙手緊緊按住猴子,并迅速將嗷嗷直叫的猴子帶離會場。

市長當場高度表揚了機智勇敢的保安謝大剛。

事后,龍州飯店隆重表彰謝大剛,并將臨時工謝大剛轉為正式員工,又破格提拔其為保衛部副部長,謝大剛還在這個季節收獲了夢寐以求的愛情。

片段三:

其實,那天是處級干部王滿強第一個發現過道上的猴子,他差點失聲叫起來,也就是在一剎那間,王滿強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泰然自若地聆聽著市長的講話,心里卻翻騰開了:在這個官場上,他的功夫還遠未修煉到家,一張猴子的臉就讓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接近失態;一只猴子就差點讓他成了大小官員眼中的猴子。要是剛才他叫出聲來,會議因此中斷,他恐怕要成為市長眼中另一只厭惡的猴子了。

王滿強感到一陣后怕,汗如雨下。他發現許多人都看見了這只模仿著市長舉止的猴子,但一個個都視而不見,一個個正襟危坐傾聽著市長的發言,用心領悟著市長講話的精神。面對其他官員的反應,王滿強感到羞愧:這他媽的官場,這人啥時成了猴子,這猴子啥時成了人……

事后,王滿強多次去動物園看那只猴子,有時他把籠中的猴子看成官場中的人,有時又把人看成籠中的猴子,每一次王滿強都有新的頓悟與發現。

片段四:

耍猴人來到陌生的龍州市,帶著一大一小兩只猴子踏上了龍州市東壺大橋。大猴子突然掙脫,朝橋頭邊的龍州飯店躥去。

耍猴人被保安攔在了門外。保安任憑耍猴人磨破嘴皮也絕不允許他踏進龍州飯店去找他的猴子。

耍猴人在門外徘徊著,一邊望著龍州飯店,一邊跺著腳。耍猴人靠這一大一小兩只猴子養家糊口,供養上大學的一兒一女。這只猴子丟了可就斷了一家人的生計。

……

不一會兒,一輛警車開進龍州飯店,耍猴人看見緩緩駛來的警車帶走了猴子,就沖上去討要自己的猴子。

警察不由分說地將耍猴人帶上警車,押回派出所。耍猴人被處以拘留十五日的處罰,一大一小兩只猴子被送進龍州動物園。

耍猴人從拘留所出來,直奔龍州動物園看望自己的兩只猴子,一大一小兩只猴子沖他嗷嗷直叫。

幾天后,《龍州日報》在報角刊登一條消息:一流浪漢不幸失足跌入龍江溺水身亡,經警方確認,導致流浪漢溺水身亡的原因是酗酒。經附近一飯店保安指認,這個流浪漢系前幾天在此一帶出現過的耍猴人……

【原載2010年第3期《小說月

刊》】

題圖 / 擺布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