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晌,我對你說……

李世安

河南省商丘市柘城縣老王集鄉趙樓村村民趙振晌，我對你說：

1999年5月，你“被殺分尸”，當地辦案者為此著急忙慌了三年，2002年12月判趙作海為兇犯，處死緩以結案，意義非凡：冤申了，仇報了，你“死”可瞑目了；河清了，海晏了，再不憂漏網惡魔逞兇，一方百姓心安了；正義得伸張，法律顯尊嚴，當地司法機關神威彰顯，歹徒甭想蒙混過關；辦案者或褒獎慶賀，春風得意；或委以重任，提拔擢升，可謂各得其所，皆大歡喜！

而你，卻像喪門星一般，“亡者”復歸，穿幫露底，救了趙作海一人（他被無罪釋放，并獲“巨額”賠償），卻陷當地執法者于驚悚、尷尬和無顏江東之地，令法律固有的聲譽和尊嚴，在當地遭遇了嚴重顛覆和致命損毀，后果嚴重得一塌糊涂。

“亡者”復歸，使當地政法部門顏面盡失、以權管法的弊端凸顯。你失蹤后，恰現深井腐尸，疑是趙作海殺了你。公安局兩次提請批捕，檢方均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退回，致使趙作海被羈押長達三年之久，仍無法結案。當地政法委有些著急，便開會“研究”，做出此案具備起訴條件的決定。于是，三年疑罪，立馬成真。正如一公訴人所說：“政法委要求二十天內起訴，快審快判，他們頂不住了……”而審判該案只用了不到半小時。此“功績”無疑應歸于當地政法委的權力，是權力對獨立辦案“弱女”的蠻橫強奸，催生了冤假錯胎。而你縱沒死，也應錯中配合，不該中道歸來，將誰都清楚、卻誰也不愿觸及的陰私病灶撕裂得肉綻骨現，令以權管法者尷尬狼狽……

“亡者”復歸，使刑訊黑幕昭然若揭。趙作海未殺你，卻甘愿認罪服法，緣何？趙作海說：“（他們）變著花樣打，還要槍殺我，認了！”而花樣，除了“拳打腳踢”、“用搟面杖一樣的小棍敲暈腦袋”、“銬在板凳腿上，三十多天不讓睡覺”外，更有“用開水兌上啥藥給我喝，一喝就迷糊了，用腳跺我，我連站都站不起來”，“把一個一個的鞭炮放在我頭上，點著了，炸我的頭”，還說，“你不招，開小車拉你出去……然后給你一槍，就說逃跑了”……如此酷刑恫嚇，誰能撐得住？你若不歸來，嚇軟的趙作海不敢吱聲，即便吱聲，也沒人搭理，雖冤如竇娥，卻百口莫辯。而你卻不識時務，使刑訊黑幕如驕陽曬雪，任誰也捂蓋不住，不僅暴露出當地刑訊逼供的一角冰山，還斷了辦案“功臣”們的似錦前程，以至或被囚，或逃匿，惶惶不可終日……

“亡者”復歸，使銜冤者陡增了翻案信心。天下冤者，非趙作海一人。那些正為冤奔走、屢次或經年碰壁者，心灰意冷之際，得了該案激勵，必定信心倍增，奔訴之力陡長，會給政府帶來諸多麻煩，不利一方穩定。再說，1995年石家莊聶樹斌因殺人被處死刑，2005年，殺人犯王書金指認了與聶相同的殺人現場，此案至今無有下文；1996年，呼和浩特人呼格勒圖以殺人罪被執行死刑，2005年，殺人犯趙志紅也指認了同一殺人現場，此案也無下文。而你歸來的巨大效應，將喚起輿論對此類焦點的聚集性關注，等于為冤者助威，給政府施壓，勢必分散當地領導人發展經濟的精力……

“亡者”復歸，使群眾的安全感大打折扣。冤枉一個好人，必放縱一個壞人。明著案破了，兇擒了，百姓把心放肚里了；“亡者”歸來，方知囚了好人，放了真兇，而此類漏網的真兇還有多少正在身邊磨刀霍霍？如此想時，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安全感煙消云散。

……

趙振晌，你“亡”而復歸，遺患多多，不再贅述。為將功補過，請你現身說法，勸告所有與你一樣能戮穿真相的“亡者”或未亡者（譬如指認與聶樹斌、呼格勒圖同一殺人現場的“罪者”等等）：為了一方百姓的“安全感”不再銳減，為了“辦案內幕”不再走光露底，為了辦案“功臣”們的前程不再被斷送，為了要求公檢法“密切配合”的權力部門不再遭遇尷尬，務請做好配合，哪怕裝鱉縮頭隱匿到死，也不要中途露頭，以杜絕佘祥林妻與你曾導演過的此類悲喜劇再度重演，免得攪亂一方司法界，給當地政府平添不必要的麻煩……

題圖 ／ 操縱 ／ 麥克米蘭·布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