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紀
提到現代雜文,無論是它的興起還是發展,都繞不開“魯迅”這個名字。何謂“嬉笑怒罵皆文章”,又如何在文章中使靈活的結構與針砭力度很強的雜文理念渾然一體,在《燈下漫筆》這篇作品中,便可領略一二。
作品題為“漫筆”,也果然是從一些淺顯平常的生活現象入手,十分平易近人。鈔票的流通,突顯了現銀不好攜帶的特點,但由于某些政治上的因素,鈔票又開始貶值。作者不得不以六七折將中交票兌換成現銀,并把它當成“性命的斤兩”。這種近于隨筆式的敘述,生動地再現了時代背景。為何如此起筆呢?這當然只是一個契機,一個引入本題的契機,一個由表及里地揭示事物本質的契機。“以小見大”是一種常見的雜文思維,原亦不易做到。鈔票折價兌成現銀之事是如何與中國歷史和國民性問題聯系起來的呢?一句話峰回路轉——“一包現銀塞在懷中,沉甸甸地覺得安心,喜歡的時候,卻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了之后,還萬分喜歡”。筆鋒一轉,便切入正題,起初讀者或許會一愣,之后便恍然大悟,拍案叫絕。
誠如魯迅先生所言,在中國社會的幾千年歷史中,大體有“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和“暫時坐穩了奴隸的時代”兩種情形。在朝代的更迭之間,百姓是戰爭與服役的犧牲品,于亂世中,生命如同草芥,此為“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而當政權建立,每一任新的統治者都會制定新的“奴隸規則”,專制社會產生奴隸,并寄生于奴隸,百姓們便在新一輪的勞役賦稅中度過“暫時坐穩了奴隸的時代”;而先生在文章結尾提出了“第三樣時代”,他希望中國不要在兩種“時代”間徘徊,也希望百姓能真正實現做“人”的價值。雜文批判大體有兩個指向——統治者與國民性。在本文中,兩者均有觸及。在有限的篇幅里,作者把道理說得清楚、充分、深刻。
以“漫筆”的方式寫雜文,可敘述、可抒情、可論理、可聯想、可夸張、可形容,如此一來,一切批判便不再冷冰冰。魯迅曾在他的《什么是“諷刺”》(《且介亭雜文二集》)中說,諷刺“所寫的事情是公然的,也是常見的,平時誰都不以為奇的,而且自然是誰都毫不注意的……現在給它特別一提,就動人”。也正是這“特別一提”,驚醒了千萬混沌中的國人,開始反思自己身處的“時代”與奴性。“第三樣時代”到來了嗎?身在二十一世紀的我們,仍在沿著先生開辟的道路,且行且思考著。
魯迅(1881-1936),浙江紹興人,原名周樹人,字豫山、豫亭,后改名為豫才。現代作家、思想家。1918年5月,首次以“魯迅”作筆名,發表了中國文學史上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他的著作以小說、雜文為主,代表作有:《吶喊》、《彷徨》、《故事新編》、《墳》、《熱風集》、《華蓋集》、《南腔北調集》等等。北京、上海、廣州、廈門、浙江等地先后建立了魯迅博物館、紀念館等,同時他的作品被譯成英、日、俄、西、法等五十多種文字。